三個人采葉子采得熱火朝天,陳有田也到了家。
陳婆子坐在院裡績麻,看到兒子挑著桶回來,詫異:“這麼早回來?”
說話間起身往自家那一擔桶裡瞧,見裡邊除了早上提出去的籃子,還有自家一個陶盆,“怎麼樣,還順利嗎?”
陳有田放下擔子,點頭:“順利,我那雞蛋都是沾著她們的光,早早賣完了。”
陳婆子來了興致,讓兒子給細說說情況,又看一眼院外,不遠處就是沈家,她招呼陳有田:“進堂屋說去。”
秦芳娘本來在西屋織布,聽著動靜也停了織機出來,婆媳兩個一起進了堂屋,聽陳有田說桑蘿今天趕集的情況。
陳有田看著自家老娘和媳婦這架勢,一時沉默了。
他就不是個口舌利的,乾巴巴幾句話,把桑蘿今天帶了多少神仙豆腐,賣多少錢一塊,又買了什麼回來,就沒了。
末了想了想,把桑蘿在集上特彆能張羅,吆喝的詞兒都不帶重樣的事說了說,又說起在山邊桑蘿就改走了山路的事,道:“是個有成算的。”
陳婆子覺得挺好:“有成算才撐得起家呢。”
秦芳娘則是羨慕:“就這半上午工夫,賺了五十多文啊?”
這在農家真是巨款了。
像她男人今早提出去那十幾個雞蛋,是他們家攢了六七天的,平均平均在雞蛋這一塊,一天的進項也就兩三文錢。
陳有田搖頭:“不止,還有些是拿東西換的,如果算上那些東西的價值,估摸著得有六十多文。”
秦芳娘聽得張口結舌,羨慕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一天六十多文啊,五天一個集,那一個月是多少?一年又是多少?
她算不出來,隻覺得一定是她想都想不出來的巨款。
陳婆子倒挺高興:“照這樣,她們這日子慢慢也就過起來了,小安和阿寧也算是有了指靠。”
轉頭看兒媳飄飄忽忽、兩眼發花,就把她那魂往回扯了扯:“你也彆羨慕,他們沒田沒地,全指靠這門手藝活命,沒聽有田說的?吃點菜要換,買個盆買點穀子那些錢就一個子兒不剩了。”
秦芳娘暈暈乎乎的點頭:“我知道,我就是覺得這有一門手藝是真好啊。”
可不就是好,但這羨慕不來,陳婆子心細,惦著也快秋收了,就問陳有田:“現在糧價怎樣了?”
一聽老娘問糧價,陳有田頓了頓:“七十文一鬥。”
秦芳娘眼睛亮了亮:“七十文?”
陳有田點頭,扯了扯,沒扯出笑容來。
秦芳娘疑惑:“漲了還不好嗎?咱們今年的秋稅預交了,等地裡的糧食收上來,留下家裡吃的,趁著價錢好都賣給來收糧的糧商,今年咱們家應該就能多幾個積餘了。”
農家攢錢不易,因為沒有彆的來錢路子,隻能靠地裡的糧食和農閒打點兒短工,年頭忙到年尾,交了稅賦地租,去了一家嚼用,再有個頭疼腦熱又或是人情往來,能剩下一二兩銀子就算是頂好的日子了。
這也是秦芳娘會格外豔羨桑蘿今天賺了六十多文錢的原因。
陳有田點頭:“是好事。”
而後就不再多說了。
陳婆子看了兒子一眼,知道他那心結是打不開了,兒媳沒瞧出來,她也什麼都沒說,轉開了話題:“你今天回來得早,歇一歇喝口水,就去地裡給你爹搭把手去。”
好過在家裡胡思亂想。
陳有田點點頭,自己去拿碗在堂屋的冷水壺裡倒了半碗水喝了,轉頭去院裡扛了鋤頭就往地裡去。
秦芳娘有些莫名:“娘,他這是怎麼了?”
陳婆子看看她。
怎麼了,想起大郎了唄。
這糧價怎麼漲的,還不是因為連年征戰,朝廷糧食不夠了,提前征稅,大家手上糧食都緊,又碰上北邊鬨災,可不就漲了。
因為長孫的死,沾著征戰這事就是捅了兒子的心窩子。
和沈家不同,沈家是沈三花了銀錢做的手腳把年齡不夠的沈烈推了出去,他們家大郎卻是心疼他爹,主動找裡正改的名字,名單都報上去了,臨要走了,家裡人才知道,換都沒能換回來。
初聽說大郎和沈烈同在一營,那一營將士都沒了的時候,陳有田是恨不得自己去死。
這過了半年多,人才漸漸緩了過來,隻是心裡到底好沒好,這家裡誰都清楚。
好不了。
可這話能跟兒媳說嗎?
兩口子對兒子的愛是一樣的,兒媳沒往那邊聯想,她何苦提醒,揭她傷口才結的痂。
所以陳婆子隻是擺手,道:“估計是想到北邊受災嚴重吧,咱當年也是逃荒來的。”
秦芳娘想著當年家鄉遭災,一家人逃難來的那一路,歎息一聲:“哎,這老天爺不給活路,人是一點轍兒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