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有田的直覺是對的。
三十二塊神仙豆腐,桑蘿帶著兩小隻一個時辰都沒到就賣空了,連帶著陳有田的雞蛋都被桑蘿順帶嘴給介紹了買家,三五個人肯買,一人幾個,也賣完了。
老實人頭一回見識到賣東西能賣得這樣喧騰的,一個大人帶兩小孩簡直架起了一支鑼鼓隊的場子,熱鬨歡騰比唱大戲也不差了。
他看看自己的空籃子,這誰照看誰啊?
“有田叔,我們還得集上買點東西,您看您能等等我們嗎?等會兒一道回去。”桑蘿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陳有田。
陳有田點頭:“行。”
他也不多話,到桑蘿他們那邊拾起扁擔,把桑蘿他們帶來的陶盆、竹筒、木勺和自己的籃子往兩個水桶裡一塞,自己挑了起來。
留給桑蘿的就是兩個背簍,一個放了些換來的東西,一個是空的。
陳有田看了一眼背簍裡換的那些東西,一小塊麻布,幾樣菜蔬,蘆菔、葵菜、茄子和胡瓜,還有兩個雞蛋。
麻布和雞蛋還好,那些個菜蔬都是有地就能種出來的東西,賣東西的時候換這個,陳有田這個種田漢子看著就覺得浪費得慌。
嘴動了好幾回,奈何平時就不是個多會說話的人,到了還是一句話沒說,隻是等在一邊。
桑蘿和沈安這會兒也已經背好了背簍,沈安先前一直揣在兩個衣兜裡小心攥著的銅錢這會兒也一股腦交給了桑蘿。
婦人的衣裳,不似小孩兒的還縫了兜兒,桑蘿又沒有錢袋,就分了兩份塞在自己袖袋裡。
三十二塊神仙豆腐,有三塊換了東西,一塊換了雞蛋,一塊換了四樣菜蔬,另一塊是桑蘿看到來買東西的是旁邊賣布的老婦人,主動要求跟對方換了一尺半的麻布。
她的手絹用來做過濾實在太小了,做神仙豆腐費時又費勁,老婦人賣的土麻布織得粗疏,作為庸賦自然是不合格的,但貧苦人家用來做夏衣或是用來打個補丁什麼的還算合適。
而桑蘿用來做過濾布則正合用。
當然,就一塊值兩文的神仙豆腐可換不來一尺半的麻布,桑蘿問過價後,倒補了老婦人七文錢,又添了一塊還算大塊的邊角豆腐做搭頭,這價格才算是談攏了。
另外二十九塊神仙豆腐倒都是收的銅錢,這就是五十八文,最後幾塊小塊的邊角,一文錢給一個帶孩子的年輕婦人包了圓,扣除換麻布時給出去的七文錢,所以桑蘿這會兒兩袖裡裝了足足五十二文錢巨款。
沒錯,就是‘巨’款。
這時候一個銅錢不算重,但五十多個銅板放一起的話……
桑蘿從沈安手裡接過那些錢的時候掂了掂,毛估估這按現代的重量來算的話得有小四兩。
想一想一邊袖袋裡揣半盒伊利牛奶那墜感吧,絕對不算美好。
論有一個錢袋的重要性。
當然,一尺半的尺頭,除了能裁一張方正的濾布,應該還能多出一小塊來,但這布太粗疏,銅錢又重,做錢袋卻是不合適了。
桑蘿尋思什麼時候如果去縣裡的話,就到布鋪轉轉,看看有沒有便宜布頭能買,到時候買塊布頭給自己縫一個錢袋。
當然,眼下最緊要是先買兩個陶盆,這生意要常做,總不能一直借陳家的東西,一次兩次沒事,時間久了陳家自己生活不便利,那就是她不懂事了。
桑蘿左右張望,陳有田見了就問她是想找什麼。
桑蘿:“想找陶盆,再買點米。”
陳有田明白了,道:“那你不用攤子上找,我們這邊年初官府就提前預征了今年的稅賦,這會兒稻穀還沒收,家家都勒緊褲腰帶過活,不會有人出來賣糧的,隻能去三裡村村口雜貨鋪買,陶盆那裡也有。”
說到這個,陳有田情緒顯見的低落,挑著擔子悶頭在前邊領路,帶著桑蘿幾人往雜貨鋪方向去。
原身記憶中,這樣的雜貨鋪小村子裡是沒有的,也就是像三裡村這種成集的大村才會有,經營的東西通常都雜且都是耐放的,方便非集日裡有人急買東西,不用往縣裡去趕。
桑蘿幾人跟著陳有田走到雜貨鋪門口時,果真見裡面雜七雜八什麼都有,問到糧價,雜貨鋪掌櫃道:“稻穀的話是七十文一鬥。”
是的,稻穀,這時候縣裡會有米賣,但鄉下大多直接買稻穀,回家自己舂米,因為相對而言能更劃算一點。
通常來說,一鬥穀出七成或是七成多一點的米,縣裡的糧鋪米價算來和穀價相差不大,也就拋個人工費。
乍一看沒什麼區彆,舂米也費勁兒不是?
但鄉下人誰會惜氣力?而且買穀還是買米,聽著價錢隻差個人工費,實則區彆大了去了,因為舂米還會多出三成的糠來。
這在農民看來也是糧,青黃不接的時候是人的口糧,日子稍好時喂雞喂鴨喂豬也都是上好的。
糠也是寶!
陳有田的注意力則全在七十文一鬥這個糧價上了!
“怎麼又漲價了?前一陣子不是還六十文嗎?”
雜貨鋪掌櫃看看他:“你得有幾個月沒留心糧價了吧?價格都漲兩回了。”
“今年朝廷預征稅賦,糧食正吃緊呢,又逢北邊好幾個州都發水患,從咱們南邊大宗調買糧食的商人多,往南逃難來的流民也多,糧食缺口大著呢,我這兒是照著縣裡糧鋪的定價走的,你們要是不信,去縣裡問問,保管也是這個價。”
陳有田怔怔說不出話來。
桑蘿抿了抿嘴,其實在原身的記憶裡,一路從北邊逃難過來,這邊的糧價已經很低了,在原身老家遭災的那幾個州,鬥米已經賣到數百文。
而原身從前養在深閨,並不太清楚正常糧價是多少,所以桑蘿依著原身的記憶,最初以為祁陽縣這邊的一鬥穀六十五文就是常價,是的,她剛逃荒到祁陽縣時,一鬥穀的價格是六十五文。
桑蘿對神仙豆腐的定價也是依此而來。
所以,聽到掌櫃報的一鬥穀的價格七十文,她的反應並沒有陳有田大,還是看到陳有田急了,聽到他和掌櫃的對話,桑蘿才意識到,七十文一鬥穀,在南邊應該也是高價。
桑蘿心下有些發沉。
其實有原身的記憶,她不難推斷出自己所穿來的這個時空百姓的日子難過,戰爭災荒、重役重稅,隻是生存當前,來不及想,也不敢想。
直到這會兒,因為糧價,這個問題赤.裸裸的擺到了她的眼前,才避無可避。
但那又有什麼辦法?
她既不可能操縱命運和神鬼之力讓她換個好地兒穿越,也沒能力指天日地推翻當權者做一代女皇鑄一個太平盛世。
她能做的也僅隻有再多努力一點,讓自己儘可能活下去,活好些,僅此而已。
那掌櫃見陳有田不說話了,問道:“還買嗎?”
桑蘿接過話:“買,不過我先看看陶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