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九章(1 / 1)

武裝偵探社的茶水間並非在偵探社內,相反,它在偵探社以外,與電梯同一邊,和偵探社隔著一個走廊的地方。

再具體一點講,地點就位於女廁旁邊。

也就是說,如果要去茶水間,就一定要出偵探社的門。

到了茶水間,掛著武裝偵探社排至的門隔絕了偵探社內成員的視線與聲音,也就隔絕了被他們聽見的可能性。

這裡是絕佳的密聊地點。

如今,翠花就和織田作之助到了茶水間,織田作之助將茶水間的門關上,一回頭,就見橘貓輕車熟路地跳上了地櫃,然後蹲坐下來,薄荷糖一樣的貓瞳直直地看向他。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看得織田作之助不禁愣了愣。

簡直就像是已經來過這裡幾百遍了一樣。

按下心中的思索,織田作之助上前。

男人藍色的眼睛看著貓,猶豫了幾秒,詢問道:“要喝水嗎?或者茶?”

橘貓抬起爪子,粉色的爪墊朝著織田作之助的方向平推了一下:“不用了,吾輩都不想喝,你也不要用對待委托人的方式對待吾輩。”

織田作之助眨了下眼睛:“……啊,抱歉,下意識就……”

不過,原來他用對待委托人的態度是能被看出來的嗎?

橘貓甩了下尾巴,就算看不出貓的表情,織田作之助也能感覺到對方矜持又冷淡的態度。

貓咪坐得端正而優雅,那雙看著男人的薄荷糖色貓瞳十分明亮,卻不似其他同年齡段的小貓那樣亮晶晶的,帶著些活潑勁,而是透徹的,如同湖水一般,好像能一下子照出注視之人原本的模樣。

而且,可能是他的錯覺,織田作之助看到的仿佛不是一隻貓,而是一位經驗豐富的長輩。

對!雖然有著粉色的貓爪,但那一定是一個長輩,穩重,又能看透小輩的心思。

不過這種感覺也就隻有一瞬間,因為貓咪很快就移開了視線,不看男人,而是打量著茶水間的環境。

“其實吾輩一開始還是挺生氣的。”有著如此氣質的貓就這樣開口了,它的聲音細細的,卻被壓得很低。

“……額,抱歉?”織田作之助帶著木愣愣的表情,猶疑著說道。

誰知道貓咪馬上瞥了他一眼:“你錯在哪了?”

織田作之助搖頭:“不知道。”

“那你還道歉?”翠花歎了口氣,“好吧,那就由吾輩來說。”

“織田作之助,你剛才聽芥川龍之介說過了吧,知道吾輩是誰了嗎?”

他當然聽到了:“嗯,你是港口黑手黨首領的貓。”

“不,芥川說錯了。”翠花否認道,“準確來說,吾輩是太宰的臨時監護人,並非是他的貓。

也就是說,他不是吾輩的主人,吾輩的主人另有其人。”

織田作之助理解了,織田作之助點頭到一半,就聽到了翠花接下來的話:“吾輩的主人是平行世

界的太宰。”

這下,就算是平時情緒都沒有多大波動的男人,也禁不住睜大了眼睛。

總覺得聽到了什麼世界級彆的機密。

織田作之助有些苦惱,如果真是這樣,還是不要說給他這種小人物了吧,告知的人,無論是亂步先生還是社長應該都可以吧?

跟平行世界的織田作之助相處久了,翠花還是比較清楚的,織田作之助其人,為人看起來木楞,但很多時候,他隻是不說出口而已,其實腦袋裡活躍得很。

所以眼下肯定又想了很多東西,不過它並不在意,隻需要對方繼續往下聽就沒問題了。

“你聽的沒錯,吾輩來自於平行世界,這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重要的事情是——”翠花冷淡地道,“吾輩本來是來找場子的。”

……找場子?

“你應該見過太宰了吧?”翠花問道。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嗎,我見過。”織田作之助回答道,“因為某件事情,我和他曾在酒吧相遇。”

“他那時有跟你說什麼嗎?”

“他……很奇怪,”織田作之助好似陷入了回憶,“明明是陌生人,卻自然地跟我說起了他最近乾的事情,比如他自己做的豆腐,獨立拆除的啞彈。”

“——還有,他叫了我‘織田作’。”

貓咪爪墊裡的爪子露了出來,態度也更冷淡:“那你呢,你那時,跟?他?了?什?麼?”

橘貓的毛已經炸起來了,而面對貓的質問,織田作之助退後了一步。

【天衣無縫】發動,在那一瞬間,織田作之助看到了自己無數種死法。

如果換做任何一個和翠花性格相似的人類,恐怕這個時候已經被道德觀約束著,為織田作之助的不知情而站在對方的角度講了。

但上面也說了,那是和翠花相似的人類。

貓,是不會被道德約束的。

它們隨心所欲,喜歡的人類在它們眼裡可以是塊寶,而討厭的人類,它們也並不會憋著。

翠花現在的感覺,要形容的話,就像得知自家乖寶想去交朋友,結果朋友沒交到反而被打,哭著回家的家長。

就算太宰治在彆人眼裡是無惡不作的壞人又怎麼樣,這跟他是個乖寶衝突嗎?

“跟人類交流,而且在不想鬨得後面無法再相處的情況下,最好要遵守一點人類的禮儀,對吧?”那雙薄荷色的豎瞳轉了轉,其中散發著冰冷的光澤。

翠花歪了下腦袋,耳朵一抖,攻擊性卻一點不減:“而且,吾輩不想讓太宰難過,不想讓太宰為難。”

“所以,吾輩隻是來告知你一些有關太宰的東西。”翠花的三瓣嘴抖動,聲音沒有一絲波瀾,“織田作之助,你要注意,貓隻是告知,並非是為了讓你產生愧疚之心。”

“因為,帶著愧疚去與人接觸,就和下了委托一樣,都是帶著其他目的,而非為了接觸而接觸。”

“所以,吾輩希望你隻是聽,將自己置身事

外,最好當個故事聽。”

“不管你最後有什麼選擇,吾輩都不會再管。”

“吾輩聽說你成為了作家,那你應該能懂吾輩具體是什麼意思吧?”

織田作之助眼前的死亡畫面消失,這代表著他不會再有生命危險,也代表著有著如此強大能力的貓說的話都是真的。

它原本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去威脅,提出條件,但是它沒有。

這說明,眼前的貓十分注重這件事。

織田作之助嚴肅了起來,他點了點頭。

很快,橘貓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織田作之助原本的命運中,他加入的並非武裝偵探社,而是港口黑手黨。”

貓咪好像真的遵守了它說的話,就連講述時都沒說“你”,而是說了男人的名字,就像真的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事,隻是主人公的名字和面前的男人一模一樣而已。

“因為不殺的原則,他會一直在底層工作,平時的工作就是調節與港口黑手黨有關的人員之間的關係,收保護費和拆啞彈。”

“他會認識兩個朋友。

第一個嚴謹卻不古板,能力出色,總是能夠一針見血的說出重點。

第二個足智多謀,年紀輕輕便有著能夠看透人心的能力,卻也因為這樣對世界的腐朽而絕望,迷茫,不知道活於這個世界上的意義到底是什麼,他還沒成年,是三人中年齡最小的那一個。”

“三個人組合在一起,聊天時就像是在說漫才一樣有趣,關係也隨著日子過去而愈發親密。”

“因為戰爭的爆發,他收養了幾個孩子,而就在幾年後,這些孩子的死亡也壓垮了他心中的稻草。”

“那一年,因為最優解,他被港口黑手黨的首領送上了斷頭台。

三人當中,一叛,一死,最後,隻留下一個,最小的那個,繼續在這個令人絕望的世界中徘徊。”

“那個人加入了武裝偵探社,隻因為織田作之助在死之前跟他說——”

翠花鼻子聳了聳,深吸了一口氣:“‘太宰,對你來說,不論是善的那一方,還是惡的那一方,對你來說都是一樣的’。”

“‘既然對你來說都一樣,那麼,就去救人的那一方吧,那樣對你來說更好一點’,於是他就去了。”

“這就是織田作之助原本的命運走向,他原本的結局。”貓咪講述道,“因為一個巧合,太宰知道了這件事。”

“他不想讓自己的朋友死去,所以,他選擇改變自己的命運線。”

“他將自己的朋友推遠,推向安全的一方,讓原本應該死去的織田作之助加入了武裝偵探社,而自己,則背負著這一點,成為了港口黑手黨的首領。”

“為了不讓這個計劃意外發生,他拚命工作,使組織的勢力擴大。”

“無人能理解他,人們隻會恐懼他,恐懼他的頭腦,恐懼他的手段。

也無人知道,他放棄的是什麼,他隻有孤身一人。

“而這個故事就要走到儘頭了,就像每個故事都要有結局一樣,他也為自己安排了合適的結局。”

“在走向結局之前,他想,儘管手段不光彩,哪怕是這樣,我也想在踏入結局之前,去見一見那個我拚命保護的人……”

【“不要叫我織田作。沒有理由被敵人這麼叫。”】

橘貓的聲音停下了,它不再繼續往下說了,但織田作之助卻從貓咪的眼瞳中看到了憤怒與悲傷。

還有它想說,卻沒說出的話。

[織田作之助,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罵他,恨他,厭惡他。]

[但唯獨你,唯獨你沒有資格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