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
從一開始將他救下來,到現在,眼前這隻貓說自己的能力擁有讓世界屏蔽自己的能力,這些事情,通通都荒謬得像是三流的設定。
可是……
在喝了足夠多的熱水後,溫暖的溫度好像讓他那旋轉得艱難的另一半腦子再次開始運作。
貓是突然出現的,在出現後對他的態度很熟悉,甚至自稱是他的家人。
可是太宰治從未見過它。
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了……
太宰治那被繃帶纏住的脖頸上,喉結上下一動。
它來自另一個世界,一個他從未在“書”中見過的世界。
但是,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書”中一定記錄著所有的平行世界才對啊。
“原來是這樣啊,貓小姐。”
黑衣的首領褪去剛才的空茫,他交疊雙腿,擺出一副談判時的姿勢,鳶色的眸子中帶上審視。
可能還有戒備。
“你說了這麼多,雖然我也想相信你,但你又要怎麼證明呢?”
翠花一時有些無措,它從未和這樣的太宰治相處過。
它在它的崽還很小的時候就相識了,那時它看著小,它的崽看著也小,一人一貓相處得十分順其自然,崽也在無形之中就接受了它。
而且,它的崽也就一開始的時候有點像他面前的太宰治,後來因為和翠花待在一起,所以已經柔軟很多了。
然而,現在,它所看著的這個太宰治,這個成為了港口黑手黨首領的太宰治。
不像它的崽一樣稍微長了一點肉,他很瘦,瘦得幾乎是皮包著骨頭,沒有一點肉。
而在本來脆弱的皮囊上,長著的是一層極其尖銳的刺。
刺很尖銳,卻搖搖欲墜。
隔在貓咪與太宰治中間地杯子一動,而後很快被移開,安置在了不知道是誰的桌子上。
翠花根本不怕那些幾乎要穿過它的毛毛,紮到它身上的刺,又靠近了太宰治一些。
它薄荷色的貓瞳緊盯著太宰治:“你要吾輩向你證明什麼?是證明吾輩認識你,還是證明吾輩的能力?”
“……”如剛才面對著中島敦一樣,太宰治沒有回應。
如果是平常的人,面對另一世界的“熟人”這樣冰冷的質疑肯定馬上傷心欲絕。
但是,要再強調一遍,貓咪可不是人類,不能用人類的標準來判斷貓咪。
面對沒有回應的場面,翠花眯著眼睛,腦袋一抬,在對方驟然瞪大的眼睛中一下子跳到了他的懷裡。
懷中突然出現了柔軟的小動物,太宰治的身體僵硬得好像一座雕塑。
他嘴巴動了動,但連聲音都沒發出。
造成他這副摸樣的罪魁禍首好像根本沒感覺到他的僵硬與生疏,毛乎乎,暖融融的貓身子十分熱情地貼緊了他,太宰治甚至感覺到貓咪尖尖的耳朵尖劃過他的臉頰。
“哎呀哎呀,真拿你沒辦法~”貓咪笑了起來,眼中的無奈像是看到了任性的孩子,“好吧好吧,就給你看吧!”
看?
看什麼?
太宰治從他空白的大腦裡擠出一個疑問,下一秒,視線越過貓咪,看見了貓身後出現的一部紅色的翻蓋手機。
……?
手機從哪裡冒出來的?
“幸好吾輩有隨身攜帶手機的習慣!”
“跟你說哦,這是崽給貓買的,貓自己的手機,裡面可是有很多好東西呢!”
這麼說著,當著太宰治的面,翠花解開了手機的鎖。
然後,它輕車熟路地點開相冊。
相冊中有三個分類,分彆是:崽,偵探社的大家,港口黑手黨的大家。
貓咪不管其他,點開了“崽”。
手機屏幕加載,很快,裡面的照片被刷新了出來。
太宰治愣住了。
因為裡面的東西雖然很少,但放著的全是“太宰治”的照片。
或者應該是,少年時代的他。
翠花向下滑動,找到拍的第一張點開,開始給太宰治介紹。
“這張不是吾輩用這部手機拍的啦,是用崽的手機拍的,那個時候我們去溫泉,崽換浴衣,很好看吧!”
滑動。
“這個是買完手機拍的第一張啦,崽教吾輩日文,所以你看,崽的手裡拿著很厚的書!”
照片上的少年“太宰治”好像剛拿完書,被貓咪指揮著站在書架前,抱著厚厚的日文書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滑動。
“這張是崽寫文件的時候吾輩偷偷拍的,不過這個手機拍照有聲音哇,拍完馬上就被崽發現了哇!”
照片上地少年正側趴在辦公桌上,他顯然是寫文件寫煩了,平靜的面容下隱藏著暴躁。
貓咪再向下滑動。
“這個是中也生日時拍的,人類的蛋糕大戰,中也太凶猛了,吾輩當然要幫崽啦!”
“不過隻玩了一會兒,然後福澤諭吉就過來阻止了,崽的頭發上沾了很多奶油,回家洗澡時抱怨了中也好久,吾輩都聽到啦!”
貓貓這麼說著,又和太宰治挨近了一點,滑到下一張照片。
……
它感覺身下的太宰治身體抖了一下,於是擔心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手機屏幕。
出現在照片上的人不像剛才那樣多,要算下來,隻有三個。
似乎是在酒吧內,三人坐在高台上,最令人熟悉的少年坐在中間,好像發現了照相者,正笑著伸出手指指向這邊。
在他的兩側,一位社畜打扮的青年正要放下手中的杯子,眯著眼睛,勾起嘴角,顯然是在品嘗杯中的酒液。
另一位則是看起來極其老成的青年,穿著沙色風衣,鐵紅色的短發下是一雙藍色眼睛,似乎是因為少年的提醒,正要轉頭和他一起看向這邊。
最後一位青年的臉上沒有什麼表
情,有點木,而太宰治則盯著他看了許久。
他起唇,好像無聲地說了什麼。
“這是崽和安吾還有織田作一起喝酒時照的,”翠花也剛好開始介紹,“因為大家是好朋友,所以貓決定給他們拍一張!”
“然後,在以後,在崽長大了以後,再讓他們坐在同樣的位置拍一張一模一樣的!”
“吾輩聽說這種照相方式在人類中很流行哦,可以記錄崽的成長,貓喜歡這樣!”
以後。
未來啊……
太宰治眼前一陣恍惚,他睫毛輕顫,一瞬間好似十分脆弱,暗色的鳶眸中不知有什麼東西在翻湧。
“後面就沒有了!”翠花將手機扣上,看向太宰治,“怎麼樣,太宰,這下你信了嗎?”
黑衣的首領深吸了一口氣,專注地看向貓貓:“你的名字是?”
“花子,太宰花子。”翠花抬起爪爪,自然地拍了拍太宰治的頭,“吾輩已經告訴過太宰一遍了,太宰沒記住,這沒關係,吾輩再說一遍就好。”
“……花子。”太宰治用沙啞的聲線說道,“其實你不用特意向我證明你和平行世界的我認識,因為我剛才已經判斷出這點了。”
這個貓咪當然知道啦!
“我,想讓你證明的是,除了你一開始說的愛倫坡的異能力,還有什麼可以證明你的方法可行呢?”
“沒有哦!”
……
面對貓咪堪稱神速的回答和理直氣壯的態度,饒是太宰治也腦袋一空。
“……什麼?”
“吾輩說沒有啦~”貓貓無奈歎氣,“隻有這一個實例啦。”
翠花的爪子從太宰治的頭上拿下,抓住了他的衣服,發出“哢啦”的聲音。
“而且,你也不用糾結要不要向你證明這件事的。”
不管是翠花的崽崽太宰治,還是現在的首領太宰治,他們似乎在無意中忽略了一點。
翠花是貓。
它在平時的生活中可能因為要遷就人類所以講究人類的邏輯,還跟人類講道理。
但歸根結底,它可是貓咪哦?
不管是以前的推掉杯子,還是如今的狀況,對於貓咪來說,就隻有“我想做就做”。
所以——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啊,太宰。
就算吾輩不向你證明,你也無法再殺死自己的。”貓咪閃著冰冷光澤的貓瞳注視著太宰治,“眼下的證明方法就隻有一個,那就是,你和吾輩一起去見明天的太陽。”
“就算吾輩的方法不成功也好,就算明天世界會毀滅也好,吾輩都要你用眼睛去看到。”
貓說是,那就是,貓說要乾,那就沒人能阻攔貓!
這種話,聽在太宰治的耳朵裡,就意味著一件事。
眼前這隻叫“花子”的貓,要讓他跟它賭。
用世界毀滅跟他賭,用這個織田作還活著的世界跟他賭。
而且,他不能退出,不能拒絕。
太宰治的心冷得像是墮入冰窟。
他可以賭任何事,可他唯獨不敢以這個為賭注。
他是個膽小鬼,他不敢,他不敢……
“不過你也不要太害怕啦,太宰,”翠花的三瓣嘴翹起,“吾輩隻是無法向你完全證明自己的能力而已,但就如你們的異能力一樣,在吾輩的能力剛剛出現時,吾輩就知道了它的用處。”
“所以,吾輩沒有騙你,隻是需要時間證明而已啦!”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
“等會兒吾輩和你一起回你的辦公室開始等,在此期間希望你吩咐你的部下,不論是誰闖入港口黑手黨想要殺死你都要攔住哦?”
“哦還有,港口黑手黨內的成員,那個白色頭發的少年,他如果想殺死你,也要攔住!”
貓咪有條不紊地指揮著港口黑手黨地位最高的首領。
“不過,如果這裡的武裝偵探社依然有江戶川亂步的話,那邊的人應該不會闖進來的。”
“就算闖進來,吾輩也會把他們原路送回去就是了。”
-
這是一場豪賭。
太宰治被橘色的貓咪“挾持”著,落座於港口黑手黨大樓的最頂層,首領辦公室內的椅子上。
他們開始等待。
很快,太陽落下,屋內的蠟燭被點燃。
屋內的鐘表滴答滴答地轉動。
在此期間,翠花還監督著太宰治吃了一頓飯,雖然吃的很少,但還是吃了。
他們繼續等待。
等到太宰治渾身冰冷到顫,恐懼得幾乎要在椅子上蜷縮成一團,然後貓咪鑽進他懷裡。
等到時針和分針在12上重合,又分開。
等到貓咪拉開太宰治辦公桌上的抽屜,拿出遙控器,按下開關。
滴——
四年都沒打開的黑幕緩緩上升,有光自外界照進來。
橘色的貓咪從男人的懷抱中起身,舒展身體,露出肚子下被捂熱了的一雙手。
它跳到地上,噠噠地走到落地窗前。
太陽漸漸升起,光照進橫濱的每一個角落,也照在了貓咪的身上。
貓咪愜意地眯了眯貓瞳,轉頭,晨光為它橘色的身體鍍了一層金色的輪廓。
在男人看著外界那怔然的神情中,它得意地道。
“你看太宰,今天的陽光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