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嚇到了。
此時此刻,如果真的有功夫想,中原中也一定會不情不願地承認,他真的被嚇到了。
為什麼說“如果”,因為,他連想的功夫都沒有。
被面前的女性擁抱住的褚發少年,看著女人身後那張與自己好幾分相似的臉,大腦一片空白。
他的手已經不知道放在哪裡了,拿著偵探證的雙手高高舉起,看起來馬上就要抱頭低下。
他也失去了判斷的能力,腦中幾個念頭一直在徘徊。
“中也”?為什麼這麼叫我?
亂步先生不是說他們是來處理拐賣案的嗎?為什麼會發展成這個地步?
那個看著自己的男人又是誰?他為什麼和我長得那麼像?
手足無措的少年,很快看見,眼前的男人開口了。
“中也,對吧?”中年男性充滿了不可思議與悲傷的眼睛看著他,努力扯出了一個微笑,“我不可能認錯啊,我的孩子。”
什麼?
什麼?
“抱歉打擾一下你們的重逢時刻——”
正當中原中也的大腦已經宣布罷工時,那道熟悉的,討厭的聲音便插了進來。
抱著少年泣不成聲的女人聽到聲音後終於放開了他,鬆手,後退,映入她眼簾的是黑色卷發,有著夕陽色眼眸的少年。
少年微笑著從中原中也身後冒出來,在女人放開了中原中也後,隨手將懷裡的貓塞進了他的懷裡,稍微彎了彎腰,紳士道:“請原諒我不得不插嘴,因為如果我不說的話,恐怕中也他還搞不清楚狀況。”
和中原中也有著相似樣貌的中年男性還沒來得及將原本的情緒收回,他疑惑道:“你是?”
“我是太宰治,和中也算是朋友。”太宰治如此介紹道。
在他旁邊,中原中也死機的大腦因為突然被塞入懷中的貓咪的重量而重啟,他眨了眨眼,大腦終於開始運轉。
拐賣兒童的委托,失蹤多時的孩子,吃人的夫妻,以及,在打開這扇門前,江戶川亂步和太宰治說的那些話。
這些,無一不證明著,這就是他們此行的目的。
所以,從一開始,就沒什麼委托。
就連眼前的這對夫妻,在那之前都不知道今天會有人登門拜訪。
“嗚喵~”
太宰治代替他和那對夫妻說話,懷中的貓咪發出聲音。
中原中也低頭,通過貓咪薄荷色的眼睛,看出了一些貓咪想說的話。
[崽!!!]
貓咪顯然很欣慰。
[在這種時候上前替人解圍,我的崽啊,真是最好的崽!]
[吾輩就說吧,太宰是世界上心地最好的崽崽,這下誰支持,誰反對?!]
總之,就是一套八百米濾鏡下的說辭。
在察覺到中原中也的目光後,貓咪在他懷裡翻了個身,看向中原中也。
翠花
的眼睛永遠明亮,它的感知也永遠敏銳。
就如此時此刻那樣,它感受到了少年心中的迷茫與恐慌。
即使已經對自己是人類這件事堅定無比,不容置疑,這麼多年來,少年仍會提出這樣的疑問。
我是誰?
我來自哪裡?
我的歸處又是哪裡?
就如同野犬一樣,漫無目的地在橫濱這座鋼鐵森林中奔跑,不停地奔跑。
沒有人會告訴野犬,他們要去尋找什麼,因為那也是他們要尋找的東西。
所以,在此之前,武裝偵探社是他的歸宿。
江戶川亂步與N的談話並未告訴中原中也,所以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才是那個“原型”。
所以,在知曉了眼前夫妻的身份後,他的內心才會升起恐懼。
他不敢開口,不敢叫出那兩個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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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喵~”
貓咪毛茸茸的爪子拍上了少年的手臂。
那雙總是溫柔又堅定的貓瞳直直地看進少年的內心。
翠花認為它的崽崽是溫柔的存在,這一點是有依據的,並不全是濾鏡的作用。
它一直都知道,崽對它有一些占有欲,若是他在場,絕對不可能讓翠花輕易落入彆人的懷中。
因為貓是他的貓,是完完全全屬於太宰治這個個體的東西。
可是現在,他卻主動上前,將翠花放進了中原中也的懷裡。
因為他知道,知道中原中也內心在徘徊,也知道貓咪給中原中也帶來的影響。
所以,他希望翠花給予中原中也“勇氣”。
至於為什麼這麼做?
因為在場隻有他能做到。
蘭堂也許可以用中原中也養兄的身份上前攀談,但這位優雅的法國人實在不是合適的人選,隻會讓人更加拘謹。
魏爾倫則更不用說,中原中也根本不承認他,上前說話簡直就是自找沒趣。
至於江戶川亂步,年少成名的偵探固然擁有聰明的大腦,但是在與人交流,交心這一方面卻有很大的缺陷,這一點是不可否認的。
所以,隻有他,隻有太宰治。
他擁有僅次於江戶川亂步的頭腦,同時,在交際方面也擁有無與倫比的天賦,隻要他想,他就可以與所有人拉近關係。
所以,他上了,為了他討厭的死對頭。
腦內的小旗子在為自家的崽搖旗呐喊,貓咪看著中原中也的眸子,爪子輕輕拍動。
與此同時,太宰治也問到了那個話題。
“你們也看到了,中也他現在連自己的身份都不能確定。雖然是同名同姓,也和您的兒子長的一樣,但是怎麼說,也要拿出點證明來才行。”太宰治問道,“所以,中原夫人,中原醫生,你們的兒子身上,有什麼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嗎?”
女人怔住了,她還維持著哭過的紅眼眶,下意識回頭去看自己的丈夫。
就見他的丈夫沉思了一會兒,轉眸,對上了中原中也看過來的目光。
“有的。”男人起唇,溫聲道,“我的兒子中也,他在小學時曾因為維護我們而和同學打架,被刺中了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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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會不知道自己身上存在什麼東西。
中原中也一怔,一隻手兜住貓咪,右手下意識地舉了起來。
“刺傷手腕的是鉛筆,鉛筆的筆芯留下的痕跡不會被人體的細胞吸收,也不會產生反應,所以那個位置將永遠留下痕跡,除非有人將那塊的肉挖掉。”
鈷藍色的眸子在觸及右手手腕的根部時怔住了。
在那裡,正好有一個很小的,仿佛被刺傷過的暗色痕跡。
少年的反應不可能瞞過所有正緊盯著他的人,和貓的眼睛。
更不可能瞞過那對夫妻。
可他們不敢再說了,他們很怕,就像剛才的中原中也一樣。
畢竟剛才,褚發少年的反應已經讓他們知道了,少年對他們十分陌生。
他們甚至都不敢想象他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
所以,他們也隻是用暗含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而中原中也,在得到佐證之後,好像更安靜了,他移開了眸子,改盯住太宰治的後背。
安靜得仿佛回到了在羊的時候,不被理解時,夜晚獨自一人坐在擂缽街的屋頂。
那時他不再像平時那樣肆意,那時他孤獨又安靜。
突然,在這時,太宰治轉過了身。
背對著夫妻二人,太宰治褪去了溫順與乖巧,那雙鳶眸隻剩下對中原中也的戲謔。
“中也,怎麼了,你應該已經確認自己的身份了吧?”
嘴中的話依舊正常,中原中也卻從他的眼中看出了另一層意思。
【喂喂不是吧小矮子,原來你還是個膽小鬼啊。怎麼?近鄉情怯?害怕了?哈哈哈哈太遜了吧!】
可惡的青花魚,變臉技術這麼強怎麼不去種花進修啊!
唯獨不想被你這家夥說是膽小鬼啊!
中原中也僵硬著臉,低下頭,發現翠花還沒移開視線。
一秒。
兩秒。
三秒。
在中原中也的注視下,貓咪伸出爪子,拍了拍中原中也心臟的位置。
“喵嗷~”
[中也把勇氣存放在吾輩這裡了,現在,還給中也。]
也許也正是這一舉動,讓中原中也真的感覺自己擁有了勇氣。
最終,他從喉嚨中擠出了蚊子大小的聲音:“父親。”
他又看了一眼緊緊盯著他的女人:“……母親。”
雖然不是更親昵的“爸爸媽媽”,但這對於夫妻二人來說已經非常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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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總算是邁出了自己的第一步,太宰治見好就收,從他懷裡奪回翠花,沒再維持禮貌,直接就遠離了門口。
好在,這個時候,已經開始要聊起來的中原一家已經分不出精力注意到他了。
隻是在他把翠花撈回來的時候,中原中也的手下意識挽留了一下。
可太宰治連一根貓毛都不打算讓他再碰一下了,反應迅速地攏住貓咪,準備徹底遠離“戰地”,十分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翠花隻能借你一下,以後想都彆想!
在出這座洋房前的院子前,他和向著他反方向走——看見時機成熟,也準備加入中原一家對話的江戶川亂步擦身而過。
名偵探被風吹起的袍子和鳶眸少年衣服飛起的黑色布料碰撞在一起,太宰治耳邊隻聽見了江戶川亂步那懶惰與歡快並存的聲音。
“謝啦,太宰,還真是大功一件啊。”
……嘁。
太宰治把貓咪往自己懷裡攏了攏,想道。
才不想要這種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