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把平河緒帶去了他們三人小隊的基地, 那個被他們長期租用的訓練室。
受到羅蘭召喚，一下課就匆匆趕來的奧格金幾乎和他們同時到達。
“你在找我？”
奧格金有些納悶，他和這位後勤係的風雲人物一點都不熟。
和進入青金石學院之後便一直表現得‘平平無奇’的羅蘭不同，平河緒剛剛進入中央帝星就鬨出不少風波, 之後迅速展現出了自己全能一般的跨界能力, 得到了諸多導師的賞識, 經常出入各個導師的辦公室。
奧格金經常從同學那裡聽見平河緒的名字, 似乎不管有什麼麻煩或者需求, 隻要給出足夠的利益，他都能夠替你擺平。
奧格金打量著面前微笑的男人, 暗自皺眉。
是最難對付的那類人。
羅蘭左看看右看看，捧著一袋營養液盤腿坐在一邊圍觀，嘖嘖嘖, 一個是新興的商會豪族養出來的有點天真的大少爺, 一個似乎是自己一路摸爬滾打走出來，熟悉規則的‘市井之人’。
這兩個人要是吵起來, 一定會很有意思。
“請不要誤會, 我沒有敵意，隻是想和奧格金先生談一筆生意。”平河緒攤了攤手，臉上笑容一成不變，但是並不僵硬，而是給人一種真誠的感覺。
噗嚕嚕嚕。
羅蘭有些失望地吐了口氣，手裡的營養液冒出一串氣泡, 哎呀，看起來吵不起來，沒熱鬨可以看了。
羅蘭對平河緒並沒有惡感。
她剛剛進入學院的時候還沒有隱瞞八比特這一身份的打算，直接用了八比特的賬號加了平河緒。
但平河緒並沒有貿然地宣揚這個消息, 也沒有把她當成談資與炫耀的資本，在察覺到她並沒有揚名的想法以後，更是默契的隱瞞了這一點。
所以，羅蘭還是挺欣賞平河緒這個人的。
隻是，這兩個成長環境幾乎截然相反的人，面對面地站在青金石學院的訓練室裡的場景，實在令她有些忍俊不禁。
羅蘭對平河緒的來意也有些猜測。
她第一次遇見平河緒時，平河緒為了賺取雙份工資，兼任了星港集團的駕駛員和青金石學院的新生引導員。
而平河緒帶領她參觀學院的時候，很明顯對後勤係自家的植物園十分垂涎，重點關注著那些價值昂貴的特殊植物。
而學院裡關於平河緒的那些流言，全都圍繞著他的關係與能力：哪怕你需要的是青金石學院的違禁品，平河緒也能為你搞定——隻要你出得起價錢。
青金石學院幾乎可以說是帝國中層中堅力量的人才儲備庫，學員畢業後最好的去處是在漫長的實踐期之後直接被自己的實踐單位接收。
這些精英一旦畢業，正式在軍中或者各個政府部門入職，就會獲得正式的高級官銜。
而平河緒現在擁有的這些名聲看似神秘又威武，對那些官方部門來說卻並不是一個好名聲。
平河緒卻放任這樣的消息滿天飛，並且通過這樣的名聲在各種各樣的利益交換中獲取了極大的利潤。這樣殺雞取卵的行為，看起來……像是她被逼到狗急跳牆之後會做的事情。
羅蘭歪著頭，噗嚕嚕嚕地又在營養液中吐出了一串泡泡。
她有些好奇，是什麼原因讓這位各方面天賦都很卓越的天才選擇這樣的急切地求取金錢呢？
總不會是平河緒也欠了一顆自然星球的購買款吧。
在羅蘭思緒漫遊的時候，平河緒與奧格金的交談正在平穩進行。
既然羅蘭願意把平河緒帶來他們的小基地，那麼就說明這是羅蘭認可的人，奧格金願意放平心態和他交流。
在得知平河緒的來意之後，奧格金有些驚訝。
“你想要藍果的代理權？”
平河緒笑容不變：“隻是在帝星上的代理權。”他頓了頓，強調，“獨家的。”
奧格金看了看一邊一臉看熱鬨的羅蘭，隨後暗自搖頭，不，羅蘭不會特意透露這個。
“你怎麼知道藍果是我在負責？”
能夠知道藍果是屬於黃金家族的生意並不稀奇，但是可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生意是他們大少爺的練手項目。
平河緒微微一笑：“這很好猜測，不過也得益於我知曉羅蘭同學的另一個身份，有了這個消息，我這才多了幾分聯想。”
他也知道羅蘭的身份啊。
平河緒情緒溫和，態度誠懇，雖然臉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模式化，但在奧格金眼裡莫名順眼了一些。
奧格金矜持地微微頷首：“請坐，我們可以慢慢說。”
這是有了合作的意向了，平河緒笑彎了眼。
他很早就察覺到了其中的商機。
平河緒也是後勤係的一員，第一時間接到了來自係長的小廣告。
自認和八比特有幾分私人交情的他自然是第一時間衝進了遊戲裡。
平河緒十分欣賞八比特，甚至可以說有幾分崇拜，他敏銳的察覺到了八比特的程序中的某些特質。
八比特似乎更重視某些‘情緒’上的東西，更加注重程序能帶給使用者們帶來的情感體驗和愉悅心情。
而他現在所見的《青金石農場》更是印證了這一點。
在之前短暫的接觸中，平河緒察覺到了羅蘭是個十分穩定的人，似乎對一切發展都心中有數，也對自己製作出的程序有著清晰的認知和規劃。
就像是她的腦海中已經有一幅成熟的藍圖在規劃，現在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將一塊塊拚圖放在正確的位置上。
這種對現在的生活和未來的規劃總是儘在掌握的自信讓他很是欽羨。
所以，對於羅蘭的新遊戲，平河緒花了很多精力去體驗其中的設計細節。
而這一體驗，還真讓他發現不少信息。
暫且不提這種和現實交錯、將種種社交互動都引入遊戲中，能夠自發形成連鎖反應的遊戲形式有多麼巧妙，平河緒將目光投入了一處細節。
所有人都會種植至少一次的新手禮包中的‘神秘種子’。
第一次種植完成之後，這份‘神秘種子’就會變成一種陌生的果實‘藍果’。
看起來像是一種為了引導遊戲操作而創造出的虛擬植物。
但是，《青金石農場》中的其他植物都能夠在現實中找到原型。
哪怕是一些稀奇古怪，聞所未聞的奇怪植物，最後都能發現隻不過是某種冷門藥劑的材料而已。
隻有這個藍果，平河緒翻了半天的資料才從星網角落裡找到一則很多年前的報道，內容為黃金家族投資的項目爆冷，新品種的培育遇到了困難，項目陷入僵局。
羅蘭就是八比特，而和羅蘭走得很近的奧格金是黃金家族的未來繼承人。
藍果是黃金家族的項目，八比特在新遊戲裡植入了藍果。
真相不言而喻。
平河緒對數據很敏感，他也有在研究《青金石農場》裡種種作物的回報率，社區論壇回複數最高的帖子之一就是他的手筆。
數字表明藍果是很適合用來積攢金幣的作物，在早期是回報率最高的幾種作物之一。
這種精心配置的數據，不可能是隨意為之。
平河緒借此推出了不少事實，甚至從後續並沒有其他宣傳快速跟上這一點，推測出了這是黃金家族給他們家的未來繼承人的小考驗。
即使後續宣傳沒跟上也無妨，平河緒最喜歡雪中送炭了。
他果斷出擊，找上了羅蘭。
這就是為什麼他現在正坐在三人的秘密小基地裡，對著奧格金侃侃而談。
在一番交流之後，平河緒去掉了敬稱，這讓奧格金鬆了口氣，他真的不喜歡那種說話拿腔拿調的人。
不幸的是，他之後的生活環境裡注定會充斥著這樣的人。
“你應該還沒做好後續的計劃吧。”平河緒攤攤手：“我猜猜看，現在《青金石農場》現在隻是同學們樂此不疲互相娛樂的小平台，但是醞釀足夠之後，這份程序也會如同《帝國方塊》一般，開放給全星際的民眾？”
這也是平河緒發現的另一個八比特的特點。
她並不希望自己的程序變成少數人的特權，即使這樣能帶她更大的名聲。
羅蘭挑挑眉，隨後笑眯眯地啜了一口營養液，笑而不語。她發現平河緒真的是一個很敏銳的人。
平河緒知道自己猜對了，他轉向奧格金，自信一笑：“你原本的計劃是等八比特的《青金石農場》在帝國內發酵出足夠的熱度之後，借用黃金家族自己的渠道，在帝國各大星區直接鋪設銷售，對嗎？”
奧格金愣愣點頭，他的計劃這麼好猜嗎？
平河緒笑了：“如果我說我有辦法現在就讓藍果在青金石學院之內售賣呢？”
奧格金果斷搖頭：“這裡可是中央帝星，就算是我們黃金家族也沒有辦法這麼快拿到許可。”
中央帝星，每一寸都是人工打造的人造星球，在戰時甚至可以直接化身為移動的戰爭堡壘，守衛極為嚴密。
帝國對這顆星球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個角落都了如指掌。
在這帝國防衛最嚴密的地方做生意極為困難，每一步申請與審核都有可能在無數意想不到的地方被卡住。
運輸，售賣，流轉。其他地方平平無奇的事項在中央帝星上嚴苛得不得了。
黃金家族的稀少的權限自然不會用在奧格金的小打小鬨上。
所以，一直要嚷嚷著宣傳藍果的奧格金其實隻有他入學時帶來的幾箱子藍果而已，現在也已經被他、莎洛姆，羅蘭三人謔謔得差不多了。
對這種情況十分清楚的平河緒輕笑一聲：“如果我說我有中央帝星的特許運輸證呢？”
這正是他前來尋求合作的底氣所在。
奧格金瞪大了眼睛，失去了大少爺的風度，露出了傻傻的模樣。
羅蘭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沒嗆著。
怎麼回事，她猜錯了嗎？
有這種大殺器，平河緒怎麼可能缺錢？
看出眾人的驚訝，平河緒露出幾分苦笑：“你們彆誤會，這不是那種正式頒發的特許運輸證。”
“非要說的話……算是一種臨時的，有限定範圍的特權吧。”平河緒聳聳肩，“這段時間我能少量的往中央帝星運入一些東西。”
“如果隻運輸藍果，雖然數量不多，但也足夠供應學院以內的範圍了。”
平河緒笑道：“如果藍果能提前在青金石學院內揚名，走出自己的路線，想必也會對之後的售賣有所幫助。”
羅蘭和奧格金面面相覷。
奧格金一咬牙，這可是中央帝星的生意！他果斷地點頭：“好！我負責調貨，你出權限，之後這批藍果的收益全部都歸你，我隻要宣傳效果！”
剛想開口和奧格金談分成的平河緒頓住了。
他張口，閉口，張口，閉口。
反複幾次之後，他垂下眼睛，掩蓋住了帶著幾分震撼的眼神。
羅蘭也咂舌，這就是黃金家族的風格嗎。
平河緒說數量不多，是對大批量商業化的運輸來說的，對個人來說這一批藍果絕對是個驚人的數字。
調配+運輸，再加上貨物本身的價值，這一次調動的花費可一點都不低。
結果奧格金就這麼全部承擔下來了？
羅蘭聽出來了，平河緒應該是偶然得到了什麼一次性的權限，想在過期作廢之前撈點東西。
這份短期權限確實價值不菲，但也不至於……
羅蘭不由得想起那天自己請奧格金過來試玩《青金石農場》的時的場景。
羅蘭以為她能賺一點零花錢，結果奧格金大手一揮，直接給她塞了一部分藍果的股份。
羅蘭沉默之餘，連夜重新又配置了一遍數據，讓藍果在《青金石農場》裡的重要性又多了幾分。
現在……
羅蘭悄悄瞄了一眼被暴擊沉默的平河緒。
平河緒再次抬起頭的時候，眼中的情緒更加放鬆了，他的笑容帶著幾分無奈，但是卻真實了幾分。
“真是個讓人無法拒絕的條件……”他語氣複雜，隨後染上幾分堅定，“好，我會儘我的全力，讓全帝國的人都知道藍果的存在的。”
羅蘭耳朵微動，這話是不是有點耳熟。
羅蘭眼神敬畏地看了一眼奧格金，難道這就是黃金家族繼承人收買人心的方式嗎？
這種金錢攻勢，太可怕了。
正在心疼自己小金庫的奧格金茫然的回看一眼。
“沒什麼。”羅蘭拍拍奧格金的肩膀，又給了平河緒一個肯定的眼神，“你們都加油。”
***
此時，依舊在不忿上司的孩子居然看不起自己的商業顧問哈裡突然打了個激靈。
他沒太在意地揉揉鼻子，哼了一聲：“奧格金那邊怎麼一直沒動靜……這麼重要的生意就這麼放著不管嗎，嗬嗬，真是一個‘大少爺’啊。”
“哼，到了最終評審的時候他就該知道，這商業上的事情還是要請專業人士來做才行，什麼都不懂的人乖乖聽專家的話就夠了。”
顧問哈裡依舊對上司的孩子十分不屑，上次被訓斥之後更是懷恨在心，此時看著毫無動靜的藍果銷售行情，他內心正暗自高興呢。
“嗬嗬，我倒是要看看那個小子最後怎麼和他母親交代。”再次看了看倉庫毫無變化的儲量情況，顧問哈裡惡狠狠地詛咒道。
***
雙方都有合作意向，誠心合作，基本條件談攏之後，剩下的事情便很好辦了。
很快就商討好了交易的細節，平河緒站了起來，抬手戴上上寬簷帽。
他壓了壓帽子挺括的邊緣，抬眼看著眼前的兩人，笑道：“我回去準備一下，很快就會把第一階段的計劃交給你。”
看著相處得其樂融融的兩人，羅蘭意思意思著站起來走了兩步，送了送。
羅蘭懶洋洋的對著平河緒揮了揮手，禮貌性的揮手告彆：“沒事來玩兒啊～”
平河緒頓步，回頭。
羅蘭：？
平河緒：“雖然透露委托情況有些不道德……我最近收到了一份匿名委托單。”
“內容是破解《帝國方塊》。”
羅蘭輕鬆的神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皺起的眉頭。
“應該不隻我一個人接到了委托。”
說到這裡，平河緒安慰了一句：“不過學院內大部分有能力的人都不屑於做這種事情，所以短期內你的程序不會出問題。”
平河緒認真地說：“我還沒查出他們的來曆，但是能看出那夥人來頭不小，後續應該還會有後手 ，你要小心。”
丟出這個平地驚雷一般的消息之後，平河緒很快離開了。
“怎麼回事？！有人針對你？”奧格金也聽見了平河緒的話，他急急地說道，擰著眉頭。
“彆著急。”羅蘭斂容，一手撐著下巴，陷入沉思。
《帝國方塊》確實引起了很大的震動，但是，在青金石學院之內這個人才輩出的帝國第一軍校，每一屆學員中都會湧現出不少帶有傳奇性質的天才故事，《帝國方塊》在其中並不顯眼。
並且，《帝國方塊》隻是一個訓練效果並不強的初級訓練程序，並不會搶走那些老牌訓練程序廠商的市場份額。
八比特也隻是一個有一些天賦的新人而已，很沒有逼數的羅蘭如此自我評價著
對於那些程序廠商巨頭來說，青金石學院的標簽並不是阻礙，隻是給這顆小甜菜身上又鍍上了一層金光而已，對於這樣渾身是刺不好立刻吃掉的‘無主’小甜菜，他們隻會想儘辦法，在八比特畢業之後將她摘進自家地裡。
所以，威脅應該不是來自外界。
至於學院之內……
羅蘭眉頭皺得更深了。
給學院裡的那些天之驕子們下單讓他們去破解自己同學的勞動果實？
這種做法隻能說是一點都不了解青金石學院的學員們。
如果讓羅蘭來做這件事，她會散播消息，說‘八比特自稱做出的程序天下第一，青金石學院的其他人連他的腳後跟都比不上。’
同時在星網方面尤其有研究的幾個專業內部宣揚，大肆誇讚八比特製作的程序核心結構多麼美妙和穩固。
‘你們這些人自稱是專業人士，但是連八比特核心設計的邊都摸不著。’
這樣一來，自然有被氣到的能人衝過去手撕《帝國方塊》的程序核心。
連委托費都不用。
所以說這份委托背後的人不來自外界，也十有八九不是學院的人。
還一點都不了解學生群體。
羅蘭滿頭霧水，奇怪，到底是誰要針對她這個無辜又無害的小人物。
當然，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這份委托，針對的是八比特，還是八比特這層身份之後的她？
思緒越纏越複雜，羅蘭嘖了一聲，算了，以不變應萬變，先把她的抽卡遊戲做好吧。
反正，她的《帝國方塊》也不是那麼容易被破解的東西。
“怎麼樣，有懷疑的對象嗎？”奧格金問道。
你倒是多關心關心你的藍果啊。羅蘭無奈的微微一笑，她一副輕鬆的模樣，聳聳肩。
“還沒有，靜觀其變吧，先看看後續《青金石農場》有沒有受到攻擊。”
羅蘭自然垂在身側的右手食指在虛空中有節奏地一下下晃動著。仿佛敲擊一般，她若有所思地說道：“或許我也可以玩玩釣魚遊戲。”
“釣魚？”
離這種古老運動已經很遠很遠的星際人奧格金疑惑地重複了一下。
“釣？”
“魚？”
奧格金腦袋中浮現出的第一個場景是曾經存活的種種魚形態蟲族。
那些蟲族的體型甚至可以比肩戰艦，憑借肉身橫渡星海，奧格金一時之間想象不出釣是個什麼動作。
甩甩頭，忘掉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景象，奧格金說道：“算了，既然你胸有成竹，看來也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
羅蘭笑了：“等著吧，說不定還能有好戲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