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撥回神誕日的第一天傍晚。
卡蒂梵,聖多弗。
“西亞!這是你的包裹,從新勝利克萊因莊園寄來的~”
西亞眨眨眼,驚喜道:“什麼?給我包裹?這個時候嗎?”
“對呀,看這形狀像是個禮物盒?西亞,你家裡人神誕日還送你禮物呀?”
那負責看管外來包裹的學生羨慕道,全然沒有想到為什麼克萊因這樣的超級大貴族,包裹不由仆從送來,而是走了這樣對公的郵路。
西亞接過那包裹,滿臉笑容地默認了那學生的說辭。
“我也很驚喜啦……畢竟我們都已經過了收神誕日禮物的年紀,不再是小孩子了呢。”
那學生立馬奉承道:“這說明在西亞家人眼裡,西亞還是需要照顧的小孩呢,永遠都不需要長大,真好!”
西亞笑容燦爛,隻是眼底的笑容卻悄然淡了。
“嘿嘿,父母總是愛著他們的孩子。”他笑容自然道,“我等會要去教廷過神誕日,先走一步啦。”
“好的好的,你快去吧!彆讓教廷的人等急了,再見西亞!”
“嗯嗯,再見。”
目送西亞的身影走遠,那學生才扭過頭同身邊的好友感歎道:“這個一年級的西亞真幸福啊,家世這麼好,那麼厲害的大貴族沒想到還會惦記著神誕日禮物,還能去教廷過神誕日……”
好友嗤之以鼻,不屑道:“羨慕他?他有什麼好羨慕的。”
“克萊因家族的包裹還需要走遊商的路子嗎?先不說奴隸仆從,就算是他們遍及各領域的產業,也不至於如此。
“這隻能說明一件事,要麼那個包裹壓根就不是克萊因莊園發來的,要麼人家寄包裹的人壓根就沒上心,隻是隨便應付一下罷了。”
“至於教廷……”好友語氣微頓,像是嫌棄又像是鄙夷道,“你看他成天以準聖子的名頭自居,到頭來撈著了個什麼?”
那學生還想為西亞辯解。
“那這不是因為蘭特正好沾了醫治疫病的光嘛!如果聖子選拔賽真走到最後,誰會成為聖子還不一定呢。”
好友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嗆聲道:“得了吧,哪有那麼多如果,不行就是不行。他有時間琢磨著如何營造完美的表象,不如想想明年怎麼說服那些見風使舵的牆頭草支持他的競選吧。”
“哦對了,你不要誤會哈,我不是指他還能和蘭特抗衡什麼,隻是說到時候輸得不要太慘烈了,那可就不好看了……”
而另一邊,話題中心的西亞全然不知自己往日辛苦維護的完美形象已然出現了裂痕。
他回了單人寢室,抱著一種連自己也沒有發覺的期待,小心翼翼地拆開了那包裹。
裡面果然是個包裝精美的禮物盒。
西亞耐心地將包裝紙和絲帶拆了出來,放在一旁的紅絲拖托盤之上。
他打開那禮物蓋子,裡面擺放著一支非常漂亮的羽毛筆,筆
下還壓著一張卡片。
西亞一手握起那羽毛筆,一手拾起卡片。
卡片上隻簡單寫著一句“神誕日快樂”,落款是“佐恩·克萊因”。
西亞臉上露出一絲微妙的笑容,不似他往日完美的笑容,可卻顯得更加情真意切。
“這算是兩個可憐鬼的相互慰藉嗎?”西亞輕聲道,像是在詢問著空氣,又像是在詢問自己。
“那也無所謂了。”他自問自答道。
西亞把那張硬挺的卡紙折成兩半,隨手拋落一旁,而那支羽毛筆則是被他放在了書桌上。
“我想要的,都要緊緊握在手心裡。”
不管是真情實意,還是虛情假意,都要按照他的心意進行。
……
拆完這份說不清到底花費了多少心意的禮物,西亞換上紅白配色的長袍,按照原本計劃的那樣前往教廷。
這一次沒有仆人為他駕車,因為神誕日西亞是必定要為自己的侍從放假的,而處於灰色地帶的奴隸,他又存了幾分嫌惡的心,並不願讓奴隸為他駕車前往聖殿總教廷,於是隻好委屈自己降貴紆尊。
好在聖多弗距離教廷也不算太遠,他完全可以騎馬過去。
這條路他已經走過無數次了,哪怕沒有仆人為他駕車,他也能輕鬆辨認出正確的方向。
西亞一邊拽著韁繩,一邊幻想著卡利斯托是否也會為他準備神誕日禮物。
在過去的每一個神誕日裡,教廷都給他準備了一份神誕日禮物。
有時候是由修女送給他,有時候是聖殿騎士,有時候是主教,但不管是誰,他總能在神誕日這天收到一份精心準備的禮物。
並非西亞不知道教廷內每個適齡的孩子都會收到一份禮物,可他就是偏執地認為:他的那份是不一樣的。
屬於西亞的那份,一定是卡利斯托親手為他準備的。
隻是因為卡利斯托礙於教皇仁愛無私的身份,不方便親手送給他而已。
卡利斯托對他總是特殊的,西亞如此堅信著。
西亞得到好心情結束在第三十五分鐘。
不知怎麼的,他周圍的人越來越少。
明明這是條繁華的街道,可周圍的環境都透露著一種說不出的詭譎。
身下訓練有素的駿馬也開始焦躁不安,試圖掙脫韁繩。
西亞腦海裡關於危險的警報終於後知後覺拉響,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在無意中,陷入了他人布置的迷幻法陣!
魔法陣無形地變幻著,他已然從入口卷入了最險的腹地。
馬匹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大,甚至到了一種癲狂的狀態。
它極力嘶鳴著,不管西亞如何拉動韁繩,如何安撫它都沒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終於,在一聲悠長的悲鳴之後,那馬掙脫了韁繩衝向遠方。
西亞被甩落地面,狼狽地朝著馬匹逃跑的方向望去。
馬兒感知到危險,隻想著跑去安全的地方。可它
哪裡能分辨出面前那所謂的“安全之地”,乃是虛幻的死亡陣眼而非活口呢?
果不其然,馬匹徑直撞進了那片虛無,甚至沒來得及發出半聲慘叫,就徹底咽了氣。
馬血朝著四周飛濺,西亞閉上眼,臉頰一陣腥臭的熱意。
那點點鮮血,濺在他卷曲的金發上,他的臉頰上,他的顫抖的眼皮子上。
西亞無聲地抹了一把臉,把心底最後一絲僥幸熄滅。
他顫抖著聲音,可憐無助道:“不知閣下這是什麼意思?西亞哪裡得罪過你嗎?”
這法陣分明就是衝著他來的,西亞腦海中瘋狂思索著可疑人選。
是誰?到底是誰如此恨他?
這法陣高深奧妙,處處都是死陣眼,根本沒有任何活口可言,完全就是要置他於死地不可。
甚至西亞能看清那些死陣眼,也是因為設此魔法陣的那位法師故意要讓他看見!
西亞腦海裡一會兒閃過陸易的臉,一會兒閃過蘭特的臉,可不管是哪個猜想,猜想正確與否,他都不敢輕易將那名字叫出來,唯恐來者衝動之下直接叫他一命嗚呼了。
不行,他必須冷靜。
這裡是卡蒂梵,是教廷的地盤。
神誕日他久久不至一定會有人發現不對勁,他眼下隻需要拖延時間等救援的人找到他。
意識到對面的人壓根不吃他這副楚楚可憐的表現,西亞立刻變換了態度。
他微不可察地調整著自己的動作,將最好看的那半張臉對準魔力最強的方向。
西亞臉上原先那可憐兮兮的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倔強,冷靜到了極點的表情。
“閣下,雖然我不清楚您到底是誤信了誰的話,想要置我於死地,但是請務必拜托您三思而行。卡利斯托是我的老……”
一支帶著煞氣的箭矢飛馳而過,魔力剮去他的半隻耳朵後直接消散在了半空,可那空中殘餘的丁點魔力叫人恐懼不已。
西亞的話戛然而止,像是反應無能,隻愣愣地伸出手,摸向那傳來劇烈疼痛的左耳。
“你、你……”
血液從他的左耳整齊的缺口湧出,直接流過了他的大半張臉。
而那人也終於緩緩出現在他顫動的眼眸之中。
那是個身材瘦削的男子,像是先天不足且許久不見天日一般,臉色慘白,長發烏黑,此刻望向他的時候好似在注視一個死人。
西亞艱難地吞咽著唾沫,左手死死地捂著自己的耳朵。
在那可怖的魔力威懾下,他甚至不敢為自己施展一個治愈術。
厄瑞斯審視著他,不屑道:“就你是西亞?”
乍暖還寒的初春裡,西亞的額際沁出數滴豆大的冷汗。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是”。
可厄瑞斯卻並非想要得到他的回答,直接伸出手,以無形的魔力拖拽著他的脖頸懸置於半空。
幾乎是瞬間,西亞細白的脖間就出現了可怖的
青紫瘀痕。
空氣被儘數抽離,西亞的臉色漲成豬肝紅。
“卡、卡……”
厄瑞斯根本不欲同他再多作廢話,隻想著儘快取下他的頭顱好討陸易歡心。
雖是借了彌歐斯的神力掙脫那不見天日的束縛,可厄瑞斯始終記得同陸易做的約定。
為了他殺死西亞。
假使厄瑞斯達成了約定的條件,那沒能救他出來的陸易一定會答應他的其他條件以彌補契約。
看著西亞掙紮的弧度越來越小,厄瑞斯的笑容愈發燦爛。
他會如何嘉獎他呢?
以亮晶晶的眼眸,以柔軟的嘴唇,以猩紅的舌——
“假如你不想被我抹除,最好現在就開始跑……”
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西亞應聲落地。
失去了魔力的脅迫,西亞重重跌落在地,狼狽不堪地大口大口呼吸起新鮮空氣。
厄瑞斯的笑容驟然消失,死死盯著前方那熟悉的身影。
阿瑞斯將他的目光視若無物,隻道:“三——”
“二……”
在“一”字落地前,厄瑞斯不甘遁走,隻留下一句“你得意不了多久”飄在原地。
癱倒在地的西亞還以為自己終於得救了,好不容易將氣喘順,抬眸望去道:“謝謝先生,我——”
他的話再次斷在口中,瞳孔放大,倒映出面前那人和剛才幾欲將他殺死之人近乎一模一樣的面容,猶如一對黑白雙生子。
沒有殺氣,可他的恐懼卻比之前的每一刻還要劇烈。
西亞當即反應不對,可不等他做出任何舉動,右手便傳來一陣滅頂的劇痛。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右手的半截小拇指指骨被削斷,而後直接昏了過去。
而那面前之人,從始至終都未曾施舍過半個目光在他身上。
阿瑞斯無聲地出現,也無聲地離開。
隻留下西亞猶如死狗般趴在地上。
法陣開始逐漸褪去。
四周的景象重歸真實,很快就有人發現角落的西亞,手忙腳亂地呼叫著:
“天啊!快來人呐!這有人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