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與他對視的是誰？

不是阿瑞斯嗎？

還是說他以為是兩個人的故事,但其實背後還有第三個姓名？

陸易心情微妙，面上也帶了出來。

“……我不知道是您。”

“你現在知道了。”

卡歐斯嘴角微翹，本就半透明的身影又虛化了幾分。

注意到陸易的目光,祂側目望向混沌的更遠方。

銀白色長發的神明金眸微斂，淺淡的笑意帶著超脫萬事萬物的漠然。

祂注視著遠方，像是在注視一個祂無法到達的未來。

“陸易，你相信命運嗎？”

“不信。”陸易想也不想道。

開玩笑,如果要按什麼命運來說的，他現在早已經領盒飯了！

陸易會相信命運才見鬼了。

“噢,太好了,其實吾也不信的。”

“……你喜歡教廷嗎？”卡歐斯繼續問道。

這個問題陸易卻沒有立刻回答。

他遲疑了半晌才道：“還行吧……事實上我覺得我對教廷的了解還不算深，但是至少目前來看，它當得起眾人信仰的載體。”

卡歐斯露出一個彆有深意的笑容。

“希望它不會叫你失望……”

“在你之前待的那個世界裡,互聯網遊戲真的有那麼好玩嗎？不知道吾以後能不能轉生去現代世界，這裡真的太無聊了，當神明也無聊……”

——什麼網？什麼互聯遊戲？神明也聯上網了？？

陸易驚詫地望著滿臉向往的卡歐斯，“呃，如果我們理解的是同一種東西的話，那可能是有點好玩……反正當時我身邊有不少人對遊戲上癮,沉迷互聯網不可自拔……嗯，我也是……”

“……”

“……你說如果吾現在*了你，阿瑞斯會不會瞬間跳出來弄死吾？”卡歐斯幽幽道。

陸易被祂這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粗鄙之語震住，張圓了嘴：“……啊？”

——啊？

“可惜吾現在太虛弱了。”卡歐斯遺憾道,“吾真的好想看見阿瑞斯跳腳的模樣哦……”

“阿瑞斯殺吾的時候可是一點都沒手下留情……”

陸易接不上話。

“……”

“……”

在這處無人可知的混沌中，一人一神卻仿佛舊友一般，聊著天馬行空的話題。

時間的流逝在此方空間化作虛無，無從度量也無人關心。

陸易隻知道面前神明的身影越來越淡了。

“……這抹殘念還是太淡了。”卡歐斯低聲道。

“最後一個問題,陸易，你覺得神明是什麼？”

這個問題問住了陸易，他下意識在腦海裡瘋狂揣摩起卡歐斯的意圖。

一位神明，問他一個人類覺得神明是什麼？

祂希望得到什麼樣的

答案？

陸易的思維風暴著，儘可能完善地組織著自己的語言。

可在卡歐斯的注視下，他卻不受控製地脫口而出：“是希望的信仰啊——”

卡歐斯笑了，幽默開口道：吾以為按照你的表現來看，你會說是力量呢。”

陸易眨眼，“我以為我剛才說的是力量。”

“不，你說的是信仰，你說你要信仰吾。”

“沒有，我說的是力量。”

“不，你說的是信仰。”

——好幼稚的對話。

陸易停住，不再與這位已經隕落的神明殘念相爭。

也許是這一來一回的對話令他在不知不覺中放輕鬆了，陸易無比自然道：“好吧，吾神吾主，您已經問了您的信徒無數個問題了，那麼或許現在，您是否願意慷慨解答一下您信徒的疑惑呢？”

卡歐斯衝他眨眨眼，無比理直氣壯道：“吾也很想為陸易解惑，但是吾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了，吾馬上又要死了。”

陸易被他的自然驚得倒吸一口涼氣，看著卡歐斯那忽閃的身影，愣是說不出話來。

敢情這位是早就把時間分配好了，一點不落半點沒留給他啊。

“陸易，你得理解一下吾，吾作為一抹殘魂，實在是太無聊了。”

卡歐斯說著突然表情一頓，深深地注視著陸易。

“而且，你以為吾真的是被阿瑞斯殺死的嗎？”

作為處於最鼎盛時期的主位神明，擁有無數信仰為冠冕的榮耀光明之神，卡歐斯，怎麼可能就那樣沉默地隕落於諸神黃昏之戰？

這也是陸易所不解的。

諸神黃昏的背後，光明神隕落的真相——

到底是什麼？

陸易微微蹙眉，屏住呼吸認真地看著卡歐斯。

“其實吾是無聊死的。”卡歐斯嚴肅道。

啊？

陸易屏住的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表情變得格外複雜。

“永生不是祝福，而是詛咒。”卡歐斯垂眸，臉上的笑意徹底淡去。

在祂曾經存在過的漫長歲月裡，卡歐斯苦苦追尋著自己存在的意義。

可祂尋不見。

祂見花開見花落，見日升月落，見芸芸眾生。

可卡歐斯始終不見自己。

人類的信仰磅礴純粹，而被信仰的神明卻在無儘的歲月裡，終將自身也淡卻了。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是與天地同高，亙古不滅。

在更加遠古的過去，卡歐斯見證過不少神明的隕落。

祂沉默地注視著舊友的離去，曾經與祂敵對過的神祇陷入瘋狂……

卡歐斯始終安靜沉默地注視著。

祂身上背負著整個艾賽亞大陸的信仰，是令祂絕對位列主神之位的權柄與榮耀，也是叫祂困於牢籠的鎖鏈。

卡歐斯是最稱職的神祇，在磅礴純粹的信仰中擁抱無儘的慈愛與神性。

但某個瞬間，祂也想自私瘋狂一次。

“我已經……夠了。”卡歐斯微笑道。

“陸易，你為什麼哭泣？”卡歐斯輕聲道。

“什麼？”陸易下意識伸手，卻在臉頰觸及一片濕潤。

他這時才後知後覺自己竟無意識流出了眼淚。

奇怪。

他剛才好像有一瞬間透過卡歐斯的眼睛，看見了一片荒蕪的神山。

神山之上，隻有一抹孤獨的身影安靜沉默地注視著日升月落。

一眼萬年。

陸易把眼角的淚珠擦去，笑著朝卡歐斯道：“不好意思，人類有時候也沒辦法控製住自己的淚腺，我們管這個叫淚失禁……”

卡歐斯微笑，卻沒有再說話。

或者說，祂此刻僅剩的力量已經不容祂再說些什麼很長的句子了。

“您、您……您要走了嗎？”陸易輕聲問道。

卡歐斯輕輕點頭。

最後的力量，卡歐斯昂起頭，身體散發出璀璨的光芒。

祂的長袍化作光點，星星點點地消散於混沌之中。

飄浮起身的神明向前方探去，尾部的光點浮空而上。

那始終圍繞著神祇的晶石也在此刻朝前方飛去，緩緩融進陸易的眉心。

輕柔的吻落在陸易的額頭，溫暖純粹。

——‘陸易，很高興認識你。’

——‘陸易，再見。’

……

857表情悲壯地包裹著晶石，腦子裡閃過無數念頭。

它今天該不會就要報廢在這裡了吧？

偉大的機械之神啊，857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它不能去機械天國啊！！

它還沒有看見陸易登上王位，它的後台還有好多好多寶貝沒解鎖，它的使命還沒有完成啊嗚嗚嗚——

857悲痛欲絕，包裹著晶石的光團身軀起起伏伏，時明時滅。

在857甚至開始構思起遺言之際，那晶石陡然光芒大作，隨後竟是直接熄滅了！

857卻沒有心力去關注懷裡的晶石。

因為躺在床上的陸易突然呼吸一滯，體內的魔力瞬間儘數潰散！

857被這變故打得徹底慌了神，揣著晶石猛地從係統空間蹦到陸易身旁。

【機械神，我的機械神啊——陸易！！陸易！！！你怎麼了？你怎麼了嗚……】

【這到底發生什麼了？！】

球形的光團仿佛失控的燈泡，瘋狂地閃爍著，叫人擔心它是否會在下一秒直接爆炸。

下一秒，857沒有爆炸，而是陸易體內的魔力突然回轉。

可還不等857高高提起的心放下，緊隨而來的魔力暴漲直接叫857的心吊得更高，幾近崩潰。

那極其純粹的光明之力在陸易體內暴漲，帶動著他的等級境界一路暴漲。

一階，二階……五階，六階……

瘋長的魔力猶如失控

的魔物，不顧規則的壓製，以一種恐怖駭人的驚人速度肆意暴漲著！

857就像熱鍋上的螞蟻，焦急地圍著陸易團團轉。

那魔力還在暴漲，等級持續攀升。

七階，八階——甚至直接逼近九階！！！

【不行的，不行的，陸易的身體承受不住的嗚嗚！！怎麼辦啊怎麼辦。】

【不行，857，你不能慌，現在陸易隻能靠你了！！】

857咬著牙，極力按下自己的慌張惶恐，翻找著它能夠調動的一切道具。

它寶貝得不行的小倉庫被翻得亂糟糟，身上的積分也都儘數兌換了或許能派上作用的道具。

——哪怕能派上作用的可能極其渺茫。

【這個不行，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857抱著道具，伸出兩條光點觸手，一個接著一個道具往陸易身上拍。

這個，拍！

【這個有沒有用啊嗚，快點起效啊，快啊——】

這個，也拍！

【拜托啊，我求你，道具大哥，快點起效啊嗚嗚嗚……】

然而不等道具起效，陸易體內的魔力仿佛擁有智慧似的，開始緩緩凝縮下落。

九階，八階，七階，六階——

魔力一路下降，最後停在四階上，徹底不再動彈。

磅礴的光明之力終於趨於平和。

857抱著落了滿床的道具，身後起了一身冷汗。

嚇、嚇死它了……

察覺到陸易緊閉的眼皮微動，857猛地拋下懷中的道具，“騰”地蹭到陸易的臉頰旁邊。

陸易終於醒了！

【陸易！陸易！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