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克裡斯揉了揉自己的兔耳, 隻感覺自己的耳邊好像圍繞了八百隻蒼蠅正在嗡嗡嗡地叫嚷。
他在這邊被吵得兔耳朵都快裂開了,結果索爾還在那邊說個沒完沒了。
克裡斯捏了捏拳頭,再三開導著自己索爾這是憋太久了, 不能怪他,不能怪他——
他還是隻小狼。
去你的小狼!小狼就得好好管教!
他的忍耐是有限的!
他最多最多再忍索爾十分鐘, 不, 五分鐘!
克裡斯捏了捏自己的兔耳, 背過身去不看索爾。
而一旁和西亞正說的起勁的索爾全然沒有注意到克裡斯的動作。
他的手扯著西亞的衣擺, 無意識搖晃起來。
“西亞西亞, 我真的超級想你……”
西亞笑道:“我們離的也不遠呀?你要是想我, 隨時都可以來找我的。”
找他?
想來西亞根本不在乎,又怎麼會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去找他呢?
索爾手上的動作微不可察地一僵,但很快他又恍若無事發生般繼續搖晃了起來。
“我這不是怕打擾你學習嘛!西亞的名字我在布蕾賽德也經常聽見……一定很辛苦吧?”
索爾伸出手,輕輕地碰了碰西亞手上的紅繩。
多諷刺呀——
他珍惜萬分的紅繩被陸易燒成了一把灰,而西亞不在乎的紅繩卻從始至終都好好的。
荒謬諷刺之中又帶上了幾分可笑。
難道輕易到手的東西就不值得珍惜嗎?
他就像笑話。
更可怕的是他竟然心甘情願當這個笑話。
索爾抬頭看向西亞那雙藍色的眼睛。
西亞笑容靦腆的看著他道:“辛苦嗎?其實也沒有那麼辛苦啦。大家都很努力, 我也不想被落下。”
所以他就是可以被落下的嗎?索爾出神地想到。
“我相信西亞以後一定能獲得不俗的成就的!”索爾道。
“嗨,未來的事現在哪裡說的準呀……”
“說得準的。”索爾道, “未來發生的一切事都能在當下找到跡象。”
說著, 索爾又碰了碰西亞手腕上的紅繩。
“就像這個紅繩, 我那樣珍惜,隨身攜帶,最後不也還是被陸易燒了?”索爾一頓。
“但是既然我的紅繩被燒了,你的紅繩還好好的, 那西亞就能一直帶著我的好運氣。”
西亞眨眨眼睛, 一針見血道:“你的紅繩被陸易燒了?你去招惹我陸易哥哥了?!”
索爾的表情一僵,磕磕巴巴道:“……呃,這其實是個意外, 我可以解釋的。”
西亞看著他,“那你解釋。”
索爾啞然。
“解釋不了了吧!”西亞面露無奈,“都說了叫你不要去招惹陸易哥哥。”
“我和他相處了那麼久,也大概了解他的性格。陸易哥哥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如果你招惹了他,他一定不會放過你的。”西亞認真道。
“他揍你了嗎?傷得嚴重嗎?”
數落完索爾,西亞無比自然地關心起他道。
索爾在他擔憂的眼神中又忘卻了自己剛才的傷心,立馬傻樂道:“沒事,我沒事的,你還不知道我嗎?!惡毒的陸易根本打不過我!”
西亞無奈地看著他。
“……好吧,確實挨了揍,但是傷的不嚴重,最大的損失就是那根小紅繩而已。”
索爾說得輕快,可眼底的失落與傷心根本藏都藏不住。
西亞拍了拍他的頭,正想要說些什麼。
可身後的克裡斯突然插了進來,環著胸道:“敘完舊了嗎?兩位?我們該出發了。”
天知道他本不想帶這兩個累贅的。
畢竟他是代表保守派去交涉去拿貨,幾個人或者一個人去根本沒有任何區彆。
多兩個人還多兩分風險。
但被索爾纏了幾次,克裡斯又改變了原先的想法。
哪怕遭受巨變,可小王子本質上還是單純愚蠢的小狼。
帶他去見見世面也未嘗不可,反正有他看著也出不了事。
至於西亞——
他身後的克萊因家族和教廷說不定都能成為自己的助力。
哪怕做不了什麼實打實的事,但單單把西亞那金發藍眸拎出去唬唬人也好啊!
帶他們出去,利大於弊。
畢竟一時受累的隻有他,可受益的卻是整個保守派。
克裡斯幽怨地盯著兩人。
可能是他身上的怨氣存在感過於明顯,兩人隻好像個小鵪鶉似的跟在他身後。
西亞扯了扯索爾的鬥篷,小聲道:“彆傷心了,紅繩被燒了不是什麼大事,我給你再編一條更好看好不好?”
“我就要和你手上一樣的!”
“那你得教教我這個是怎麼編出來的……”
“好!”
索爾被他哄好,立馬眉開眼笑。
……
三人穿著鬥篷戴好面具走進包廂。
包廂裡面已經坐了兩位帶著面具的雇傭兵男子。
這兩名男子對坐著,兩邊各有兩個空位。
尾端的光頭男子身材高大,即使坐在矮凳上也像座肉山般異常醒目。
而那坐在首端的男子灰發紅眸,面具遮住他上半張臉,隻有頗為性感的下半張臉露出。
明明他不曾認識過什麼灰發紅眸的男子,可西亞卻莫名覺得這男子有幾分熟悉。
他在灰發男子身旁坐下。
索爾本想跟在西亞身旁落座,結果他才走兩步,就被克裡斯拽住,在灰發男子的另一邊坐下。
幾人落座。
三人將兜帽脫下,西亞金燦燦的卷發一覽無餘。
光頭沒忍住多看了兩眼他的金發。
“東西帶來了嗎?”克裡斯問。
“當然。”光頭道。
他將手上的小藥劑瓶推到桌上,再在旁邊放了一個無主的空間戒指。
“品質比起上次給你的樣品不會差,隻會更好。我沒有跟你加錢都是我心眼好。”
克裡斯不語,拿起那藥劑瓶,拔出瓶塞放在鼻尖之下輕嗅。
獸人的五感敏銳,他能聞出來這群雇傭兵給他的東西不假也不水。
克裡斯伸出手去拿那個空間戒指。
可他的手卻被光頭按住。
“兔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克裡斯把手心的戒指拋向光頭。
光頭接住空間戒指,粗略掃視了一眼那戒指空間內堆滿的金幣。
比起原先約定的金額還多了些。
發達了!
金幣到手,光頭立馬笑眯眯地鬆開壓著克裡斯的手。
“合作愉快,你們真的很不錯哦~”
克裡斯點點頭,就要站起身離去。
可那一直沉默地坐在首端的灰發男子卻終於開口了。
“閣下,我們還有更好的東西,需要看看嗎?”
灰發男子的嗓音異常嘶啞,似乎是使用了什麼改變音色的藥劑。
克裡斯眯起眼,兔耳抖了抖。
“願聞其詳。”
灰發男子在桌上放下一瓶迷你魔藥。
“pod230,市面上最新的禁用魔力藥劑,目前還沒有任何解藥。”
克裡斯一頓,緩緩重新坐下。
“有時候大費周章地去解決一切矛盾問題,倒不如直接解決引發問題的源頭來得快。”灰發男子挑著眉道。
“我想你們應該會對這個東西感興趣,自作主張拿了瓶仿版樣品。”
“仿版?”克裡斯疑惑道。
“原版能夠禁用最少三十分鐘,仿版隻有三分鐘的效果。”
三十分鐘,足夠將一個失去魔力的獸族殺死一百次了。
這是一個無比瘋狂的想法。
但是克裡斯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心動了。
分歧?為什麼會產生分歧?
因為有源頭在背後推動著分歧的愈演愈烈。
殺掉源頭,確實能解決一切。
不用再考慮那些複雜的局面,快刀斬亂麻地將獸族目前混亂的情況穩定下來。
雖然風險極大,可一旦成功後的收益是巨大的。
“……我需要考慮幾天。”
克裡斯面無表情地推開包廂門。
……
“請進。”
阿斯特推開門,克萊因公爵正坐在沙發椅上。
阿斯特在他桌前站定,“父親,您叫我?”
克萊因公爵抬頭示意他面前的椅子,道:“先坐。”
“不用了,父親,我想站一會兒。”阿斯特搖頭。
見阿斯特這樣說,克萊因公爵也不勉強他坐下。
他給阿斯特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
“叫你過來其實也沒什麼事。”
阿斯特端起那淺藍的陶瓷茶杯。
他認得這套茶杯,是陸易離開時送給克萊因公爵的。
阿斯特知道,陸易在離開家前往布蕾賽德之前,曾特意找了匠人學習如何燒製瓷器。
他折騰了小半個月,最後才燒出三套滿意的茶杯。
這三套茶杯,一套淺藍色的給了克萊因公爵,一套淺紅色的給了佐恩。
而阿斯特拿到了一套青白泛玉色的。
當時陸易將茶杯送給他的時候,得意地告訴他這套青玉色的瓷杯是他燒出來品相最好的那套,不管是漆色釉面還是脈絡細紋,都是他極其滿意的。
阿斯特表面波瀾不驚地收下了茶杯,轉頭就把這套茶杯小心翼翼地珍藏起來了。
那套青玉色的茶杯至今還藏在他床下的暗格之中。
“……怎麼?想你弟弟了?”克萊因公爵挑眉道。
阿斯特沒說話。
但這樣的沉默對內斂的阿斯特而言就是默認了。
克萊因公爵嘖嘖調侃道:“真沒出息!十年前去騎士學院念書的時候就偷摸摸抹眼淚,還以為我不知道呢。十年後板著一張死魚臉沒一點長進。弟弟不在身邊活不了了嗎?”
阿斯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輕聲道:“我活不了。”
陸易比他小十歲,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
他的生命至今不過三十幾載,就有三分之二被陸易的身影侵滿。
過去的二十年間是克萊因家族發展最為迅速的時期,克萊因公爵常年奔波在外,對於陸易成長缺席的並非一時半會,這也是他會如此溺愛陸易的一大原因。
心裡常感虧欠,便總是忍不住多溺愛幾分。
陸易也因此被縱得囂張跋扈,要不是還有阿斯特時時刻刻盯著他,隻怕他是真的會長歪。
而克萊因夫人是典型的傲慢貴族女士,雖然也真心喜愛自己的孩子,卻並不願親手照料總是啼哭的嬰孩。
再加之陸易幼時總是啼哭不止,就算她抱著陸易柔聲輕哄,陸易也還是要哭,完全不親近她。
要不是陸易金發藍眼,克萊因夫人都要疑心陸易並非自己的親兒了。
她與陸易的感情比起先天自帶的血緣羈絆,更像是後期陸易開始長大後慢慢培養出來的。
畢竟陸易從小就容貌出眾,生出這樣一個天使般的小孩,克萊因夫人心裡實在是得意,連帶著對陸易的愛也愈發真切了。
可是在這之前,尚且隻會哭鬨的小陸易身邊隻有阿斯特。
十來歲的阿斯特笨手笨腳地抱著啼哭不止的陸易,捏著嗓子溫柔耐心哄著他。
這是他的弟弟,是他一個人的弟弟。
哪怕手臂酸痛無力,阿斯特也不肯將陸易放下。
他的手輕輕地拍打著陸易小小的背,陸易就神奇地在他懷裡停下了啼哭。
而這一拍,就是十年。
在第十年,阿斯特因為沒有覺醒出天賦而毅然決定前往帝國第一騎士學院進修。
在過去的十年裡,他從未與陸易分離過如此長的時間。
那一天,他捏著空間戒指狠心轉過身離開身後的克萊因莊園,小小的陸易哭得撕心裂肺。
阿斯特面上不顯,可眼尾卻紅了一大片。
這是第十年,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弟弟”這個詞對於他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麼。
十年,再十年。
陸易早已不再需要他無時無刻的悉心照料,也不再會因為恐懼夜晚一個人睡覺,而抱著同他人一樣大的枕頭來敲響阿斯特的門。
可他似乎還停留在“陸易需要他”的念頭裡。
——弟弟不在身邊活不了了嗎?
——是的,陸易已經融進了他的血肉裡,再也不能將他從他的身體裡割離。
打碎脊骨撕開血肉,也依舊不能終止。
阿斯特把茶杯裡的清水飲儘,淡地定回懟克萊因公爵:“父親怎麼突然想到換茶杯了?我記得您之前那套茶杯是心愛之物,已經用了……有十年不止了吧?”
在這個莊園裡,思念陸易的可遠不止他一人。
克萊因公爵掩飾性地輕咳了兩聲,嘴硬道:“突然想換了不行嗎?”
阿斯特微笑道:“您高興就好。”
克萊因公爵哼了一聲,陰陽怪氣道:“臭小子,叫你來本來是有好事的,你倒好,我還什麼都沒做就先挨了你一通陰陽怪氣的胡話。”
“這下誰還分的清你是我老子還是我是你老子啊!”
阿斯特都懶得反駁克萊因公爵這混淆是非顛倒黑白的話了。
“到底是什麼事,父親?”他直接問道。
克萊因公爵故意歪頭瞥他道:“也沒什麼事,就是有些情況需要去獸人森林那邊跑一趟。不過我看你好像也不是很願意的樣子,乾脆我自己去算了。
“正好路過凱特利拉還能去布蕾賽德看看陸易。最近好像是布蕾賽德的新生賽,也不知道陸易打得怎麼樣了……”
阿斯特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