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1 / 1)

“我原本是聖托納爾帝國提法商會的木材商人,有著屬於自己的不大的事業,溫柔的妻子,還有一個可愛的兒子...”

勞倫斯從脖子上取下了一塊精致的懷表,輕輕將表蓋摁開。

林頓一眼便認出了這是自己曾經和勞倫斯以及他的冒險團做任務時,半夜看到對方拿著出神的那塊。

懷表的表蓋內側,是一張圓形的畫像,畫像上有三個人,看上去應該是一家人。

正中間的男子大約四十歲左右,一臉自信勃發的表情,相貌和滿面滄桑的勞倫斯有七八分像。

他的左手邊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婦人,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右手邊則是一個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笑得一臉天真爛漫的少年,看相貌應該是兩人的孩子。

“然而,因為我在一次生意中,不慎觸犯到了一位叫做阿普洛的子爵的利益…”

“為此,我數次向對方致歉,並且相讓了在奧伊米亞康行省所得的全部利潤,隻求息事寧人,當時,阿普洛子爵表示‘大度’地原諒了我,於是我也就放下了心。”

“可我終究還是太天真了...”

說到這裡,勞倫斯攥緊了拳頭,而他接下來的話,讓林頓和諾拉都不禁神色一凝。

“有一天,我如往常一般回家,但剛剛進門,就看到了讓我目眥欲裂的一幕...”

“房間裡充斥著濃重的血腥味,一個總是跟隨在阿普洛子爵身邊的黑衣劍士護衛,正悠閒地正坐在客廳,擦拭著手中一把漆黑的細劍,而優娜和湯米,就一動不動地倒在他的面前,脖子和四肢與身體分離,全身上下...被切出了無數鮮血淋漓的傷口...”

勞倫斯的聲音依然十分平靜,但他的雙拳緊握,手背上青筋暴起,白色的指關節清晰可見。

“他看著被眼前景象震驚到頭腦空白,無法做出任何反應的我,微笑著站起身走過來,對我行了個劍士禮,說道:‘感謝您得罪了子爵大人,讓我能夠久違地享受到切割人體的樂趣。’”

“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張青黑色的臉上露出的魔鬼般的微笑...”

“下一秒,他那把黑色的細劍劃出無數道細密的烏光,我隻覺得身體一涼,上半身的衣衫便完全破碎,接著一陣劇痛襲來,一片片零碎的血肉瞬間化為淡紅色的血霧,離開了我的身體...”

勞倫斯說到這裡時,對面那目光已經變得冰冷的少女突然皺了皺眉,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接著,她帶著歉意地出聲阻止道:“行了...勞倫斯,已經可以了...”

勞倫斯卻恍若未聞,隻是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繼續說道:“難以忍受的劇烈疼痛終於讓我回過神來,然而....我當時的第一反應,並不是憤怒地衝向眼前殺害自己妻兒的凶手和他拚命,而是被死亡的恐懼壓倒了一切,我狂叫一聲,驅使著不太聽話的雙腿,連滾帶爬地跑下樓梯,往屋外的院子中逃去...”

林頓注意到,勞倫斯已經閉上了眼睛,似乎正在回憶當天的事情,鮮紅的血絲順著他緊握著拳頭的手指縫隙間流出,而他的身體,也在微微顫抖。

林頓歎了口氣,心中升起一種阻止勞倫斯說下去的念頭,但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而這似乎正合對方的心意,他不緊不慢地追在我的身後,一邊說著‘沒錯,就是這樣,逃吧,絕望吧,憎恨著自己的無力,然後去死吧!’,一邊在我後背留下一道道傷口,卻又並不給我致命一擊,似乎在享受著這種貓戲老鼠的樂趣...”

勞倫斯的敘述十分詳細,或許,這些場景曾經無數次在難以入眠的夜晚折磨著他吧。

“這時,我才突然想起懷中放著的一枚父親交給我的卷軸...那是他當年救助過一位魔法師,對方臨走前,送給父親作為報酬的一枚魔法卷軸。”

“父親臨終前,將這枚卷軸交給了我,讓我隨身攜帶,並且告訴我,這是一枚隨機傳送卷軸,在危急時刻將它撕開,便能夠保住性命...”

“於是,我一邊拚命地跑,一邊將卷軸從懷中取出...”

.......

“總之,我的運氣不錯,和基庫一起被隨機傳送到了與聖托納爾帝國接壤的羅蘭帝國境內,在那裡,失去一切的我如同乞丐一般顛沛流離,直到遇到了諾拉大小姐,才幸運地被她收留,並拜入了艾爾菲德流外門,成為了雷迪代理師父的弟子…”

“從那時起,我就發誓,我一定要練好劍術,用自己手中的劍,親手斬殺阿普洛子爵,和他身邊的那個黑衣劍士...!”

勞倫斯恨聲說道,但幫助過對方晉階的林頓卻知道,現實並不會僅僅因為他的決心而改變。

果然,在劍士之後的敘述中,他因為年齡太大,失去了練習劍術和最佳時機,資質也隻是一般,即使是沒日沒夜玩命地練習艾爾菲德流劍術,並且得到了高階劍士雷迪的耐心指導,仍然在勉強達到低階戰士的巔峰後,實力便再也沒有寸進。

聽到這裡,諾拉心中暗暗歎了口氣,低階到中階的門檻是絕大多數戰職者需要面對的第一個瓶頸,無數戰士卡在這一關長久無法突破,等到年齡漸長,身體和精神開始走下坡路,便永遠失去了突破的機會,即使是被父親稱讚為天賦很高,修行也算得上努力的她,當初也花了很大力氣才成功晉升中階,因此,諾拉之前也認為,以勞倫斯的狀況,能夠突破中階的可能性已經不高了。

那麼,他究竟是怎樣突破的呢?少女不禁更加好奇。

而這邊,勞倫斯的敘述還在繼續。

之後,因為被認識的人發現了蹤跡,又不願給身邊的人帶來麻煩,勞倫斯不顧雷迪師傅的勸說和挽留,默默離開艾爾菲德領,再次過上了躲躲藏藏的生活,直到一年多以後才敢再次露面,成為了格林城中一名扔到人堆裡都找不著的冒險者,並在不久後遇到塞拉和歐文,組建了銀翼冒險團…

林頓微微點頭,之後的事情他就基本清楚了,銀翼冒險團在酒館中遇到前往格林城進行實踐課程的自己、傑弗瑞以及阿納斯三人,並且在自己的幫助下斬殺毒眼巨蜥,成功獲得了血魄藥劑,進階了四階劍士。

“血魄藥劑...嗎?”

諾拉隱約記得自己認識的一些外門弟子曾經提過這種藥劑,但身為具有優秀傳承,自小被身為劍聖的父親親自教導,又有可以不計代價消耗的最佳資源的她,其實對於這種“平民戰職者的無奈選擇”並不是很清楚。

接下來,勞倫斯又將自己在阿普洛子爵領成功複仇,殺死了逃難中的阿普洛子爵和那位黑衣劍士的事情,以及身受重傷,在科涅瓦城的貧民窟中被林頓再次拯救,終於決定追隨對方的事情簡單地對諾拉敘述了一遍。

........

“....所以,如果不是科瑞恩大人的話,我早已經成為了蜥蜴的糞便,即使沒有死,甚至成功拿到了血魄藥劑,以我的體質和潛力,若沒有大人的幫助,喝下去也同樣必死無疑,根本不可能晉升中階。”

“更何況,在我向阿普洛子爵複仇成功後,也身受重傷,瀕死之際,又被科瑞恩大人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勞倫斯認真地看著對面的少女:“這樣的恩德,我這種一無所有的窮劍士,除了一生追隨之外,實在想不出其他報答的辦法了。”

“原來如此...”

聽完勞倫斯的講述,少女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如果我是你,或許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諾拉沒有想到,幾年前自己從街上撿回來的這個滄桑的流浪漢,竟然背負著如此沉重的過去。

她終於明白了對方為何在雷格拉姆如此瘋狂自虐般地練習劍術,也無法苛責勞倫斯丟下冒險團的夥伴獨自去複仇,畢竟,不處在對方的立場上,很難體會到一夜間便家破人亡,至親之人被虐殺,由天堂墜入地獄般的痛楚——雖然即使想想,都感覺到有些毛骨悚然。

林頓看著簡單地訴說完自己過去的勞倫斯,劍士的神色已經完全恢複了平靜,放開了死死攥緊的拳頭。

林頓的心中不由感覺到有些對不起對方——確實,他的本意,隻是想要確認勞倫斯究竟惹到了什麼人,以及具體的報仇過程是否乾淨利落,有沒有留下可能被人追查的痕跡。

然而沒有想到,對方居然背負著如此慘烈的仇恨。

似乎是注意到了林頓臉上的歉意,勞倫斯道:“大人,您不必自責,這些事情,已經憋在我心裡很久,今天一口氣向您和大小姐傾吐出來,我心中反倒比之前輕鬆了許多。”

他的臉上,似乎比起之前,確實多了一分釋然。

“勞倫斯。”

這時,一旁默不作聲的諾拉突然抬起頭,向勞倫斯問道:“那位黑衣的劍士,你知道他的身份嗎?”

聞言,中年劍士皺起了眉頭道:“我曾經私下調查過那人的資料,但隻知道他叫尼基塔,是阿普洛雇傭的一位五階劍士護衛,為阿普洛乾了不少臟活,他的劍法路數十分陰沉詭譎,而且有一柄附有詭異力量的黑刃魔法細劍,被那把細劍造成的傷口難以愈合...”

“我殺死對方後,也將那把劍隨身帶走,但後來因為擔心隨身帶著它被相關的人認出來,也不敢隨便販賣,就將劍暫時藏在了一個隱秘之處。”

諾拉點了點頭:“聽你剛才的描述,我總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你能給我詳細地說一下和他交手時的經過麼?”

看著少女有些嚴肅的神色,勞倫斯沉吟了片刻,才道:“我在偷襲對方之前,曾經在暗處觀察了他與來襲的獸人殘兵的戰鬥,他的鬥氣外放時呈現黑色,有種冰冷和死亡的味道...初次之外,他還使用了一種威力極大的招式...”

勞倫斯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看到的尼基塔施放出的那種如同龍卷風般的黑色氣旋的劍技詳細地描述了出來。

“死亡風暴麼...那就應該沒錯了。”

少女放下咖啡杯:“你殺掉的那個劍士,可能是一位劍聖的親傳弟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