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
觀測員出聲報告,他的冷汗從剛才開始就落個不停:“已經八個小時過去了,而且就在十分鐘之前,傳送門突然產生了巨大的魔力波動,疑似要崩潰的前兆……”
長官站在高處,死死凝視著海面上巨大的漩渦,不發一言。
觀測員咬牙說道:“長官,真的需要作出決定了,我們必須撤離!等到傳送門崩潰就來不及了!”
“嘭!”
聽到這句話,長官的拳頭終於重重地砸在桌面上,怒不可遏地說道:“撤離、撤離、撤離!你知道這座城市失守我們會損失多少嗎?!那些損失都隻是小事,我們在國際上的威信怎麼辦?我們如何立足?連一個小小的傳送門都壓製不住?!“
觀測員張了張嘴,很想說這並不是所謂的“小小的傳送門”,也不是以往那些其他國家出現的,自身難以對付便以天價尋求A國解決的高級傳送門——這個是以往從未出現過的、特殊形態的S級傳送門啊!
這是什麼概念,難道您還不清楚嗎?
但他並不敢頂撞此時大發雷霆的長官,隻能將這些話默默咽進了口中,心生隱隱的厭煩。
長官還在惱火地說道:“我都答應宿星原付給他六百萬魔晶了,他竟然還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他有什麼資格稱作最強的獵人?!”
狠狠出了一口惡氣之後,他才發布施令:“以免引起恐慌情緒,分批次撤離!”
達官顯貴們早就準備好了一套應對傳送門崩潰時的預防措施,甚至有些早就在宿星原進門之前便出國避難。長官一邊心想我已經仁至義儘,一邊快步走上直升機,準備早點出發,以免過會兒那詭異傳送門引起什麼惡劣天氣,導致直升機無法飛行。
可就在他準備踏進直升機的前一秒,異像橫生!
那開啟在海面之上的、巨大的傳送門,像是被什麼人用一柄尖刀狠狠地從內部攪動,激濺出來的浪花仿佛破碎的血肉,在劇烈的衝撞之中直衝雲霄,形成高達十幾米的巨浪!
巨浪帶著無窮的破壞力直撲向岸邊,早就守在海岸旁的高級獵人們費儘力氣,才堪堪將這可怖的巨浪擋在城市之外,不讓它們衝垮房屋,然而顯而易見,他們已經堅持不了幾秒。
就連一直堅持著播報傳送門狀況的記者也沉默了下來,不再言語。明明周圍巨浪呼嘯聲、風吹樹木的聲音不絕於耳,可坐在電子屏幕前看著直播的人們,卻感受到了一種近乎絕望的死寂。
“傳送門真的要崩潰了……”
“這可是s級傳送門!崩潰了我們該怎麼辦?!送死嗎?!”
“我、我會死嗎……?”
“現在就跑、現在就跑!”
“宿星原是死在傳送門裡了嗎……?連他那麼強大的獵人都……”
記者放下了話筒。
她輕輕歎了口氣,閉了閉眼睛,然後伸手打理起自己被狂風吹亂的頭發。幾乎吹得人眼睛都睜不開的狂風
未讓她有分毫變色,她認真整理著自己的發絲,又補了口紅,隨後對著攝像機微笑道:
“居住在城市邊緣的居民們請儘快逃生,你們還有一線生機;居住在城市中心的居民們請不要離開房屋,現在的街道大概已經堵死,如果被車流夾在中央,進退兩難,隻有死路一條。請關好門窗,不要發出任何聲音,等待救援——相信會有支援趕來,請相信那些仍保有赤子之心的獵人。”
“不過,我大抵是逃不掉了,”她從容地笑著,“我會為大家第一時間轉達傳送門中怪物的特征,以便於大家更好地求生。在我死前,我們會關閉攝像機。”
攝像師傅似乎點了點頭。
他們已經看清了事實——S級傳送門一旦爆發,他們位於最中央的普通獵人,不會有任何逃生的可能。
既然如此,不如讓自己走得體面一點,也能留下更多的信息,幫助自己的同胞。
一時之間,有人認命等死,有人掙紮求生。城市中的條條街巷很快被堵死,人們恐慌的情緒越來越濃重,想趁著最後的機會報複//社會的極端分子也紛紛出現在街頭。而更多的人則是守在屏幕面前,近乎僵直地等待著傳送門崩潰的瞬間。
這一刻很快到來。
比以往每一次都更加猛烈的巨浪騰空而起,仿佛一場史無前例的大災難的前兆,那身為恐慌根源的漩渦轉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終卻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鏡子,規律湧動的水流驟然間被詭異的力量打斷,瞬間四分五裂!
似乎有白色的風暴,火山爆發一般從漩渦中心噴湧而出!
記者重新拿起了話筒。
她本已做好了傳送門中出現的第一個生物,是取她性命的魔物的準備,此刻卻瞳孔微縮,不可置信地說道:
“是……雪?”
——是暴雪。
從海中漩渦深處噴湧而出的,竟然是漫天的、蒼白的雪!
不知道為什麼,這詭異的景象非但沒有讓記者害怕,反而讓她的心中升起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小希望。
她握緊話筒,穩住自己的聲線,仔細地說道:“從傳送門中湧出來了雪——開始時是純白的雪。而現在這些白色裡摻雜著紅色……看起來門內似乎有過一場慘烈的戰鬥。”
下一秒,她輕輕吸了一口氣,聲線有些顫抖地說道:“海面……變紅了。”
攝像頭立刻對準了以漩渦為中心的海面。
隻見絲絲縷縷的血色從破碎的傳送門中央溢出,顏色極深,又在海水的稀釋下變淺。可即使是有海水的稀釋,在那紅色的血仿佛流不儘一般不斷湧出的情況下,原本深藍色的海面,竟然變成了一片恐怖的血紅!
“這不會是……這不會是幾個獵人就能流出的血。”
記者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聲線,她顫抖著,幾乎哆嗦著嘴唇說道:“這是魔物的血……這是門中那些怪物的血!”
她那雙湖藍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傳送門的正中央,眼瞳深處驟然爆發
出了無比奪目的光彩!那光彩如同黑暗中尋覓的飛蛾見到了燃燒著的火燭,那是近乎孤注一擲的慘烈的期望。
終於,在她這種絕望與希望揉雜的目光中,在漩渦狀的傳送門深處,突然衝出了一個有些踉蹌的身影!
在這一瞬間,記者和關注著這直播的所有人的大腦,都不由自主的空白了一瞬,他們甚至有些不敢再往下看下去。而等到發現這身影不是魔物,而是確確實實一名人類後,這種空白就瞬間轉化為了死裡逃生的慶幸和狂喜!
“有人、有人從傳送門裡出來了……!”
“這代表了什麼?傳送門被攻略成功了……傳送門沒有崩潰?!”
“上帝保佑、上帝保佑……!”
“這是哪位獵人?我們應該給他頒最高榮譽的獎章,他是一個英雄!”
沒人不會因為這樣撿回一條命的幸運而激動,特彆是已經做好死亡準備的記者。
她沒忍住眼圈一紅,險些在攝像機面前失態,急切地上前走了幾步,想要離那位衝向岸邊的獵人更近一些——
可當她真的靠近了,她才發現這位唯一從傳送門中衝出來的獵人並不是一個人,他的背後,還背著另一個似乎渾身浴血的獵人。
隻不過因為天色太暗,一時之間,哪怕是離現場最近的記者,也沒辦法窺見那位獵人的全貌。
攝影師會意地將攝像機抬起來,拉近了鏡頭,對準這位逃出傳送門,也昭示著傳送門被攻略成功的獵人。
那是一個看起來二三十歲的男人,身上被白色的雪花所沾滿,又在不斷地融化,臉上和手上幾乎都有細微的傷口,看起來狼狽至極。他手中握著一盞提燈,那提燈在這濃烈的黑夜之中散發著幽幽的光亮,也清晰地映照出了他的表情——
那是混合著激動、慶幸、羞愧,和……悲慟的表情。
記者心裡一突。
她上前的腳步慢了幾分。她看到這位手握提燈的獵人近乎小心翼翼地蹲下,胡亂解開自己的外套鋪在地上,把自己背後的、那位不省人事的獵人放了下來,然後憤怒地對著那些幾乎都要跑沒影的獵人們喊道:
“人呢?!人都在哪裡?!為攻略傳送門的獵人做好後勤服務是你們應儘的義務,你們現在卻跑了?!”
他眼球充血,雙眼通紅,雙唇失去血色,正在微微地顫抖著。他顯然是衝著記者和攝像機過來的,他對著攝像機說道:“這裡、這裡還有療愈師嗎?有修複類獵人、治愈類獵人嗎?”
“是宿星原救了你們、是宿星原救了所有人……”
他的聲音逐漸哽咽。
“你們也要救他……你們一定……”
記者的身體逐漸冰涼。
她近乎僵硬地、一寸一寸地低下頭,往下看去,看向剛剛那個被她認為是不省人事昏迷著的、有著一頭黑色長發的獵人。
……
她剛剛怎麼會認為,他隻是簡單的昏迷呢?
明明……
血。
全都是血。
黑發少年白皙的皮膚上溢出大片大片的血液,仿佛皮肉下的所有血管齊齊崩裂。一個成年人體內儲存著的所有血液便爭前恐後地湧出,仿佛不願在他的身體裡再多停留一分一秒,不願意再幫助這個雙目緊閉的年輕人保留住身體的最後一點溫度。
他的臉色慘白——那是一種極其不正常的白,是所有血色儘失之後的白。他那雙漂亮的鬆石綠貓眼也緊緊地閉上了,他的眼角留下可怖的汩汩血跡,身體上沒有一處能完好的,叫人敢能辨認出他的地方。
記者其實並沒有和宿星原說過話。
但她知道,黑發少年往日是極其神采飛揚的,唇紅齒白,顧盼神飛,絕不應該像現在這樣躺在這裡……像一具永遠不會再醒過來的死屍。
“……他怎麼了?”記者喃喃地問道。
舉著提燈的獵人緊緊地握著他的燈,那燈的輻射範圍奇妙地隻落在黑發少年的身上,哪怕黑發少年此時血肉模糊,幾乎讓人不忍心細看,隻是些微的燈光照耀,竟也讓他神聖得仿佛神陷入沉眠。
獵人似乎看起來比剛剛更蒼老了一些。
他啞聲說道:“……宿星原救了我。他殺死了這扇傳送門內的……一位魔王。”
“我從來沒有見到過能強大到那種地步的存在。如果不是宿星原,等魔王踏出這道門,所有人都隻能等死……但代價是。”
獵人的聲音開始不穩,他顫抖著摸向黑發少年的脈搏,似乎不敢確認:
“……他的死亡。”
用性命,換取魔王的隕落。
風浪徹底平靜了下來。
記者僵硬在原地。
聽著直播的律師小姐手指微頓,《有神論》優良而又充滿韌性的紙張被她無意中撕開一個豁口。
C國大大小小的家庭中鴉雀無聲。
“宿星原……死了?”
似乎開玩笑般的,有人提煉出了這樣一句話。
沒人敢信,沒人會信。
尤其是C國人,他們絕不可能相信!
宿星原怎麼會死呢?
那樣好的人就該高高興興、痛痛快快地活到一百歲,等到一百歲了還和他們那個不靠譜的獵人協會會長一樣,和小輩一同玩鬨。
他從來都不是吃虧的人,他進入這扇傳送門之前還問A國要了六百萬魔晶的委托金,宿星原絕對不可能讓任務完成了,自己卻拿不到委托金的這種情況發生……他絕對不會白乾活。
絕對不會的。
“可是,”有人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啞著聲音開口了,“那個獵人說,他們遇到的……是魔王。”
那是魔王,所有魔物之上的存在,地獄之中的領主,人類世界被入侵的幕後黑手。
在七年前,傳送門第一次出現的時候,隻有人見過魔王的剪影,以及那對魔王來說微不足道的魔力——就導致當初的無數獵人,成為了無法使用能力的廢人。
因為他們無法擺脫心中致命的恐懼,那是永恒的陰影,以至於每次想到使用能力,都控製不住地想到曾經震懾過他們的魔王。
對人類來說,遇到那種生物,能逃走就已經是萬幸,更遑論殺死魔王了。
可如果……不得不殺呢?
特殊形態的S級傳送門。
在其中坐鎮的,是一位名副其實的魔王。
早該想到的……
他們早該想到的。
已經有人默認了這一事實,他們甚至有些已經開始哭泣,剛剛的狂喜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不約而同的默哀。
但奧裡昂仍沒有放棄。
他持續地用著【暫停】,甚至為了精準定位,減少魔力的消耗,硬生生逼迫著自己學會了把暫停的範圍籠罩了宿星原的身體上,好讓他一直維持著這幅狀態——萬一呢?萬一還能救呢?如果現在放棄了,那就真的沒辦法了!
哪怕減壽又怎麼樣?
宿星原救了他的命,把他從那扇該死的傳送門裡帶出來,讓他幾乎毫發無損——隻是壽命而已!他欠宿星原的根本就沒有辦法還清!
A國官方人員仍然無動於衷,沒有任何療愈師趕來,甚至沒人帶來可以恢複傷勢的道具。
奧裡昂的心中逐漸萌生恨意——對將他作為送死的先遣兵派去傳送門,此時得了便宜,還對救命恩人不管不問的A國官方。
然而,就在下一刻,匆忙的腳步聲突然從城市中傳了出來,伴隨著因倉促趕路而產生的喘息。
“我、我能修複破損的東西,我能幫忙嗎?”
“這是我存的藥劑……請務必給宿星原獵人使用!?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我是療愈師,我帶來了道具!”
黑發少年安靜地躺在那裡,他的身邊逐漸圍滿了想要他活下去的人們。
記者看不得這一幕,她匆匆轉過身,平複呼吸。
……從那些人的目光中,她也能大概猜出來,那些手段大概是對黑發少年沒什麼作用了。
她總是早早認清現實,這次也依然如此。
最偉大的一位獵人……在今天隕落了。
不過這樣也好。
他不是孤獨地死在傳送門之中,他在眾人的擁簇下死去。
就在記者已經在想怎麼編撰去宿星原的報告時,平靜而熟悉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請不要在我意識不清楚時圍在我身邊,”那道聲音平緩到有氣無力,“我會忍不住拔刀砍上去的。”
“以及奧裡昂,”這次聲音中又帶上了熟悉的、帶著點陰陽怪氣的尾音微微拉長的語調,“你要是再對我使用你的那些能力,我可能就真的要死了。”
奧裡昂微怔,他下意識撤回了能力,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隻意識到自己似乎做了什麼蠢事。
……糟糕!
隻記得要給宿星原續命,忘記他的能力一直覆蓋在宿星原身上,將宿星原的身體狀態暫停,那當然是所有的治療
都沒有用,宿星原的身體隻能保持在那個受傷的狀態!
所以……
奧裡昂輕輕屏住呼吸。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渾身是血的黑發少年緩緩站起了身,他仿佛半點都沒覺得自己身上那裡有問題,甚至沒再拿出藥劑恢複自己的生命力,而是微微偏頭,看向記者,十分溫和地問道:
“那位負責傳送門攻略的長官呢?”
沒想到對方的第一個問題會是這樣的,記者愣愣地說道:“不知道……他一直都沒有出現。我想他可能是已經離開A國去避難了。”
這些達官顯貴一有危險基本都是如此,記者已經習慣。
宿星原認同地點了點頭,並隨手一般抽出了自己的刀。
那把刀很漂亮,通體銀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上面還沾著不明生物的碎肉——記者看著,突然想起了海面上那海水也無法稀釋的鮮血。
“他去避難我當然不反對,畢竟我又不是什麼魔鬼,”黑發少年微笑道,“我隻想要六百萬魔晶,我有什麼錯呢?”
他渾身浴血,輕描淡寫地甩開刀刃上的血肉,十分爽朗:“如果給不了,就拿他的頭來還債吧。”
“又或許……不僅僅需要他的頭。”
黑發少年輕輕呼出一口氣。
他身上的傷還沒好,明眼人都看出這位剛剛從傳送門中回歸的獵人需要休息,然而他卻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痛的殺戮機器,在醒來的第一時間,就是再次握住了那把已經有些卷刃的刀,目光移向A國獵人機構的辦公大樓。
“宿星原獵人!”記者眉頭一跳:“您需要……”
“修養,對麼?”宿星原說道:“確實如此,再來一個魔王的話,我肯定是活不成了。但辦公大樓、獵人基地那些地方……我還是去得的。”
他將刀刃扔開,卷刃的刀“鏘”一聲插進水泥鋪成的地面之中,伴隨著冷淡而平靜的少年音色。
“正巧,我需要一把新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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