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差點就要暈過去了。
宿星原,怎麼會是宿星原!
他們做了這麼多準備,明明召喚的是地獄之主,怎麼出現在這裡的人會是宿星原?!
而且,宿星原不是還在法庭上好好當著他的被告嗎?如果那個是宿星原,那眼前的這個人又是誰?!
藍色的火焰托著它的主人緩緩下落,黑發少年目光,精準地落在臉色煞白、精神萎靡,甚至無法想起現在需要緊急避險的黑袍人身上。
本來因為這詭異的發展沉默了一瞬,並準備讀檔的玩家停住了他的行動。
黑發少年微眯雙眼,笑眯眯地說道:“是我記錯了?召喚地獄之主的不就是你們嗎?”
他一步步地走下祭壇,來到紅線附近,黑袍人身前。
如果是以往,宿星原站在這麼近的地方,這些人不是直接嚇傻,思考怎麼逃命,就是不顧一切地發動攻擊,誓要將宿星原置於死地。可現在,他們竟然眼睜睜地看著宿星原越來越近,大腦中卻一片空白,無法發出任何指令。
“你們怕什麼?”
冰涼的刀身猶如一條布滿鱗片的蛇,輕輕地貼上黑袍人的下巴,將他的頭抬了起來。
黑袍人被迫仰起頭,看向居高臨下注視著他的黑發少年。
因為搖曳的藍色火焰,黑發少年呈現出一種逆光的狀態,再加上黑袍人雙眼此時的模糊,他有些看不清楚對方的細節輪廓,但那雙垂下來的、似笑非笑的碧色眼瞳,還有那兩顆無論怎麼看都和聖潔善良沾不上邊的黑痣,卻無比清晰地烙印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宿星原……”
地獄火盤旋而上,在黑發少年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在他的發頂彙聚成燃燒的火焰冠冕。
黑袍人顫抖著嘴唇:“宿星原……大人。”
——地獄之主。
是啊,這才應該是真相啊。
地獄之主的召喚法陣,怎麼會出錯呢?
——在火焰散去之前,黑發少年出現在火焰之中的那一瞬間,沒有移開過視線一絲一毫的黑袍人,在熊熊燃燒的烈焰之中的空隙裡,清晰地捕捉到了碧綠貓眼中不化的冰冷。
那是仿佛瞄準了獵物一般毫無感情,也毫無猶豫的目光。
實不相瞞,在那個時候,黑袍人險些以為自己這些人會在地獄之主出現的一瞬間,成為地獄之主降世的祭品。
再仔細想想,從他們關注宿星原開始到現在,對方的所作所為,真的像一個大眾認知裡的那種救世主嗎?
A國所謂的“聖子”那樣的人,才該是救世主的角色才對,而宿星原隻憑喜好就殺了多少人?而且他還從來沒有過愧疚的意思!
至於宿星原的殺人能救人這件事,黑袍人直接忽略了,他十分自然地把宿星原的針對魔王之城和魔王的行為,聯想到了地獄之主對下屬的管教上。
說不定就是那些魔王想要謀逆呢?
而魔王之城一
介人類的組織,卻打著魔王的旗號,又從一開始就針對地獄之主,冕下不被觸怒才怪了!
地獄中至高無上的存在可不是能用人類的思維和價值觀來衡量的,就算他們什麼都不做,地獄之主殺了他們也是情理之中,更何況他們還不知死活地冒犯到了冕下。
冕下隻是殺了幾個他們的同伴,毀了幾次他們的心血,冕下能有什麼錯?
黑袍人逐漸理解一切。
他甚至想要以死謝罪,他竟然沒有弄清楚宿星原到底是地獄之主還是救世主,自以為是地針對了對方那麼長時間!
黑袍人流出兩行清淚:“冕下。請處置我吧。”
宿星原:“……”
他微不可查、有點嫌棄地後仰了一寸。
這家夥在一瞬間裡都想了些什麼?
太怪了,這就是魔王之城的成員素質嗎?怪不得看起來那麼沒腦子。
“你在說什麼?”
後面有人終於緩了過來,這個親自繪製了法陣的、魔力強大而擁有特殊能力的獵人無法接受這個結果,不可置信地高聲道:“他、他明明是宿星原——”
黑袍人立刻厲聲說道:“住嘴!不可冒犯冕下!”
宿星原微挑眉梢,他收回手,在這些人膽戰心驚的目光中摩挲著自己的短刀,似笑非笑地說道:“宿星原?”
“刷——”
話音未落,刀光一閃而過,一顆溫熱的人頭便掉落在地,骨碌碌轉了幾圈。
人頭轉進法陣之中,那雙眼睛直到現在都是張著的,在所有人眼前身首分離,死不瞑目。
潑水般的血撒了一地,血濺三尺大概也是如此,甚至有些許血跡染上了黑發少年的衣襟。可他的神情卻依舊沒有分毫變化,仿佛他剛剛殺死一個人,隻是如同人殺死一隻螞蟻。
宿星原微微偏頭,他抬起手,抹去側臉的些微血跡。
最初那種被召喚的新奇、看到黑袍人變臉的有趣,現在慢慢淡去,剩下的,就是白白損失了十個紅名三個怪還有一個大BOSS的心痛了。
想到這裡,黑發少年的微笑越來越深、臉上縈繞著的黑氣也越來越重,他近乎輕聲細語地,用一種無奈的語氣歎息道:“是啊,為什麼應召而來的,會是宿星原呢?”
他的神情倏地變得冷淡。
“我原本是很期待,我的倉庫內再多一具魔王的屍體的。”
不知為何,所有人都聽懂了他的潛台詞。
——而現在,魔王的屍體沒看到,他還暴露了自己真正的身份,無法再披著“救世主”這一層虛假的皮,在所有人都以為他高尚、善良、無私時,嘲笑那些竟然真的把最大的敵人,當成了救世的天神的愚蠢人類們。
魔王之城成員們的身體在顫抖。
那些原本不願意相信自己真的犯了這麼大的錯誤,把真正該信仰的冕下當成敵人圍追堵截,甚至還私自召喚出冕下,導致冕下的遊戲被迫中斷的成員們,此時在“救世主”被陣法召
喚而來的鐵證下,宿星原反派至極的表現中,近乎昏厥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們之前都做了些什麼啊?!
他們竟然浪費了那麼多人力物力,隻是為了針對他們偉大的地獄之主!
地獄之主該對他們這群愚蠢的追隨者多失望?
甚至有兩三個人承受不住這麼大的打擊,直接吐了口血,可所有能出現在這裡的魔王之城的成員的信仰都十分堅定,在接受了這個事實後,目光中頓時盈滿了狂熱和虔誠。
“地獄之主冕下——”
黑袍人深深地低下頭。
而他腦袋上那一瞬間從紅轉綠的名字,也深深刺痛了宿星原的眼睛。
宿星原:“。”
……糟糕。
玩脫了。
宿星原面無表情地說道:“不,我不是地獄之主。我有說過我是地獄之主嗎?”
房間裡的成員們十分配合,齊聲回答道:“當然,您當然不是。”
宿星原:“……”
黑發少年“哈”了一聲。
碧綠色的眼瞳垂下,他漫不經心般地收刀入鞘,將短刀掛回自己的腰間,指節不輕不重地搭在刀柄之上。
他的神情逐漸危險起來。
紅名能變成綠名,那麼綠名也當然能變成紅名。隻要把地獄之主的身份放出去,再冷眼旁觀這群魔王之城的成員肆意妄為,甚至略做推波助瀾……那麼一整個世界的獵人,豈不是都想將他殺之而後快?
到時候,滿世界的紅名——
“哐當。”
就在這時,宿星原身後的祭壇上,突然傳來了一聲物品砸落在地的聲音。
黑發少年緩緩眨了下眼睛。
隨後,像是感受到什麼一樣,他突然彎起雙眸,唇角揚起一抹愉快的弧度,動作十分輕盈地轉過了身。
隻見用鮮血繪製而成的、已經變得暗淡的法陣,因為剛剛宿星原殺死的那個人的拋頭顱灑熱血,而重新微弱地亮了起來。
“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呢?”黑發少年用驚歎的語氣說道:“我就該親自殺死那幾個祭品的;畢竟他們本身就要死了,有用的隻是血液而已。我的方法可比放血而死溫和多了,這怎麼稱不上是一種善舉呢?”
他頓了頓。
“不過……”
些微的風開始揚起,接著這風越來越大,卷過仍待在法陣之中的宿星原的黑發,卻沒有撼動他的身體一分一毫。他就這麼平靜地站在這裡,親眼看到一個騎著馬匹的騎士逐漸成型。
在看到它的一瞬間,宿星原就立刻明白了,地宮環境地下城裡的怪物,到底是誰的族人。
不過這些現在,都不重要。
鮮紅的血條,清晰地映在黑發少年那雙碧綠的眼睛裡。
誰都知道,極致的紅與綠,從來無法兼容。
“是何人召喚——”
還沒有等被召喚的存在這句話說完。
縈繞著地獄火焰的銀色長刀,便帶著黑發少年毫無保留的全部魔力,雷擊般落在了將現未現的身影之上!
“轟!!”
龐大到恐怖的魔力海嘯般衝破特質材料打造的房間,瞬間覆蓋這片龐大的犯罪街區,衝天而起的餘波直接蕩平了城市天空上的層雲,城市上下被這股波動掃過的獵人全部表情驚駭地站起了身。
法庭之上,正在冷靜地和檢察官唇槍舌戰的高律師動作一頓,目光精準地看向了某個方向。
聖殿裡,一身白袍的“聖子”緩緩睜開雙眼,面具一般掛在臉上溫和的神色微微變色。他身旁的侍者也瞳孔微縮,上前一步,恭敬而又嚴肅地說道:“您也感受到了嗎,大人?”
聖子“嗯”了一聲。
他抬起頭,看向魔力波動傳來的某個方向。
“恐怕……我們有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