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軒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道：“我沒想過。”

小狐狸抬起後腿撓耳朵，有點頭疼。

他或許沒有觀察錯。易小軒並不是太信任他，隻是完全沒有想過受傷甚至死亡的可能。

不對,易小軒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而是不在意。

怪不得那隻老妖怪強硬的給易小軒灌輸了“造火箭”的願望作為執念。

“我可是最強的妖怪，誰敢在鬼域裡動你？”小狐狸跳到易小軒肩膀上蹲著,冷哼道。

“我沒辦法直接進入彆人鬼域，得繞個道。人類不能直接帶東西進鬼域,你先把要帶的東西準備好，我給你背過去。”

“放心,等你進入鬼域的時候,我已經早就在鬼域裡等你了。”小狐狸仰著小腦袋,滿臉自信。

……

易小軒收拾好東西之後,他們立刻換好衣服來到槐樹下。少年聽到他們的來意之後,有些猶豫。

“呃,讓小軒進入我的鬼域當然沒問題。但審判規則啟動後，連我也沒辦法脫離劇情,隻能等老大你來。”少年撓撓頭，“老大你迷路了怎麼辦？小軒一個人在鬼域裡，雖然不至於有什麼肉|體上的危險,但被驚嚇到了也不太好吧？”

“迷路？”易小軒轉頭看向自己肩膀上的小狐狸，“路很複雜嗎？”

小狐狸小爪子拍著易小軒的肩膀道：“我是掐算認路！掐算知道嗎！掐算的準確性百分百，我怎麼可能迷路！”

少年像在課堂上回答問題一樣，舉起手道：“老大的掐算，和現在的GPS導航地圖準確率差不多。但關鍵不是導航地圖準不準,而是有的人看著地圖都能走錯路,就像是公交坐反一樣。”

易小軒驚訝的看著小狐狸：“仲夢晨,你是路癡？”

小狐狸氣得又跳槐樹上抓樹皮：“誰說的！這是汙蔑！汙蔑！我堂堂一隻大妖，怎麼可能路癡！信不信我把你的樹皮都剝了！”

“老大饒命！”少年的表情似乎不是很疼，但嘴裡卻非常誇張的大叫。

易小軒歎了口氣：“要不……我們回去吧。”

路癡狐狸，讓人有些不放心。如果耽誤明天上課就不好了。

“不行！必須去！我不是路癡！”小狐狸氣鼓鼓的跳回易小軒肩膀上，兩前爪子搓搓搓搓，搓了好一會兒，然後一爪子拍易小軒臉頰上。

易小軒感覺臉上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似的，忙捂住臉：“你乾什麼？”

“給你按個戳，審判規則會繞著你走。鬼域裡其他生靈要傷害你，也得先過我妖力結界這一關。”小狐狸鼻子噴氣，“走，出發！”

易小軒歎氣：“好。”看來仲夢晨非常急迫的想要證明他並不是路癡。這次鬼域旅遊是逃不過了。

易小軒有點小小的後悔。他不該被仲夢晨提出的“多出七天複習功課和練習笛子的時間”所誘惑。如果不小心出了差錯，耽誤的可能不止七天的學習時間。

“那就出發吧。小軒，你把眼睛閉上，可能會有點暈車的感覺，咬牙忍忍。”少年又抓了抓頭發，歎氣道，“居然帶活人進鬼域，老大你真是……”

活人？

鬼域活人不能進嗎？

易小軒閉上眼，心中生出疑惑。

他是不是給仲夢晨惹麻煩了？果然還是應該拒絕……

……

易小軒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就像是當初被吸引進爺爺的“鬼域”似的。

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出現在一個逼仄的小房間裡。

在他周圍，或站或坐著十幾個人。

這十幾個人都是青年模樣。有的人神情戒備，有的人嘴邊噙著冷笑，有的人在崩潰著嚷嚷要報警。

易小軒表情茫然。

這是哪？他們是誰？我不是進了槐樹精靈的鬼域，準備複習功課和練習笛子嗎？

仲夢晨哪去了？

“喲，這次又多了幾個新人，居然還有一個未成年的小孩子。”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抱著手臂笑道。

新人？什麼新人？未成年的小孩子是指我嗎？

“這是哪裡？你們是綁架犯嗎！”一個脖子上套著一個大金鏈子的中年人惶恐道，“我告訴你們，不要亂來！現在是法治社會！警察馬上就來！”

“老套的對話，你們就不能安安靜靜聽我們解釋嗎？”女人一邊說，一邊朝著天花板開了一槍。

在現在的華國很少有人見過槍，更彆說開槍。女人一開槍，現場立刻安靜下來，連那脖子上套著大金鏈子的中年人都原地蹲下，抱著雙腿瑟瑟發抖。

“果然需要些武力威脅，菜鳥們才會安安靜靜聽人說話。”女人轉頭對可能是她夥伴的人笑道。

易小軒雖然並不害怕，但非常合群的跟著那群“新人”靠著牆角蹲著。

他伸手摸了摸仲夢晨的爪子拍過的地方，仍舊沒反應過來現在的情況究竟是怎麼回事。

女人開始解釋他們現在的處境。

什麼副本，什麼主神，什麼獎勵點數，什麼變強和回到現實的機會……易小軒跟聽天書似的，完全沒聽懂女人在說什麼。

他身旁一個乾瘦的青年人像小學生一樣弱弱舉手：“我有問題。”

女人道：“說。”

乾瘦青年人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大姐，你說的這個有點像點家的無限流設定。”

女人點頭：“對，差不多。既然你看過無限流，那你現在應該很了解如今的處境了。希望你乖乖聽話。”

乾瘦青年人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垂下了頭，閉著嘴一言不發。

在場的“新人”有的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有的則和易小軒一樣迷茫。

無限流是什麼？他們是被綁架了，被迫出演一場鬨劇嗎？

“你們在心中呼喚主神和自己的名字，就能召喚出係統菜單，看到自己現在要完成的任務。”女人視線投向面前空中，好似透過空氣什麼文字，“這次是角色扮演？找到核心鬼怪和淨化道具，淨化鬼怪？”

“好了，菜鳥們，副本已經開啟，之後你們要跟著我們一起合作，還是認為自己是天選之子要單打獨鬥，都隨你們。”

女人話音剛落，他們面前的門扉突然打開，露出了門外明亮的街道。

易小軒用手肘擋了一下過於燦爛的陽光。

什麼主神？什麼係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仲夢晨去哪了？

……

“話說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在那白頭山上大戰一場，兩敗俱傷。正道和魔教各退一步，簽訂互不侵犯條約，武林進入短暫的和平，如今已經是第十年！”

“十年，盟約即將破碎，江湖風雲再起。今天小老兒要講的故事，就是其中之一……”

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道中，突兀的聳立著一座富麗堂皇的客棧。

在客棧一樓大堂裡，一位身形佝僂的小老頭正拿著一塊醒木，在桌子上拍得劈裡啪啦響。

他說書說得唾沫亂飛，神采飛揚，大堂中卻空無一人。現場氣氛十分詭異。

在客棧門口，有一棵被燒焦了半邊的枯木。枯木的樹杈正好從一樓的窗戶，伸進了客棧的大堂內。

在那伸進客棧大堂的樹杈上，蹲著一隻背著帆布背包的灰色小狐狸。

作為說書先生唯一的聽眾的小狐狸，正瞪圓了他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眼中蓄滿了令人心疼的迷茫。

呃……這是哪？

小狐狸歪頭。

……

易小軒跟著那群人走出房間，停在了寂靜的街道上。

有的人已經跟著那女人和她的同伴們離開；有的人嘴裡念叨著“不可能”“找警察”，跌跌撞撞不知道跑哪去了；還有的人和他一樣，迷茫的站在原地，一臉不敢置信。

“喂，同為新人，互相認識一下？”之前說出“無限流”的青年朝著易小軒走過來，對著易小軒和善笑，“你看上去是中學生，肯定也讀過很多無限流。我們要不要組個隊？”

我的確是中學生，但我沒讀過什麼無限流。為什麼中學生就一定要讀過那個什麼無限流？

易小軒搖了搖頭。他懷疑自己陷入了什麼奇怪的幻覺。

總之什麼主神什麼係統，一聽就很不正經。他也沒有呼喚出什麼係統菜單。

當務之急，是找到仲夢晨，拿回他的背包，找個地方複習功課和練習笛子。

但這裡真的是鬼域嗎？說好的校園鬼域呢，這裡明明是一座城市啊。

易小軒掃視著來往的行人，然後無語的發現，那些行人居然全是被長相千奇百怪的妖怪們推著的人偶。

他身旁的人卻仿佛沒注意到似的，沒有任何人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

總不可能是每個人都和自己一樣，沒有恐懼情緒吧？

“你瞅什麼瞅！”被易小軒盯著的人偶轉過頭，嘴巴開開合合，他身後的小妖怪張嘴為其配了個大叔音。

“這位大哥，對不起，他剛和家裡鬨了矛盾，正憋著氣，不是有意瞅您。”那青年立刻點頭哈腰道，表情變得比變色龍還快，“小兄弟，快給這位大哥道個歉。”

易小軒嘴唇動了動。他想說，你難道沒看到人偶後面配音的妖怪，把自己的腦袋都笑掉了？

難道隻有自己的視野是不同的？

他又抬手摸了摸臉。

這是他有“靈視”的原因，還是仲夢晨給他臉上蓋了個爪印的原因？

這裡該不會真的是仲夢晨所說的鬼域？但如果這裡是鬼域，仲夢晨人去哪了？

……

藍天，白雲，大海。

浪花朵朵。

驚濤拍岸差點拍了岸邊礁石上的大尾巴狐狸一臉海水。

灰色的小狐狸茫然的抱住自己的大尾巴。

這又是哪？我明明掐算的就是這個方向啊。

仲夢晨像是沒發現易小軒突然低落的心情，繼續平靜的科普道：“會，可能會讓人身體免疫力變低。但你要相信科學，有病看病，多鍛煉身體，一點點汙穢還比不上熬夜對你的傷害大。”

易小軒半晌無語。你一隻狐狸精說科學……

他緩了許久，才開口道：“嗯，很科學。”總覺得仲夢晨是在安慰他，錯覺嗎？

“汙穢雖然沒用，聚集多了就跟瘟疫似的，還是得處理。你就當它是某種病菌。”仲夢晨聲音變低，嘀咕道，“麻煩，不想去。”

他一邊抱怨，一邊把手機掏出來，滿臉不情願的點開玄學app，查看委托內容。

“黑水縣？我們市的黑水縣？”仲夢晨的眼睛猛地瞪圓，普普通通黑棕色瞳孔變成了純黑泛紅的豎瞳，耳朵尾巴“啪”的一下冒了出來。

仲夢晨突如其來的怒氣衝了易小軒一臉。

誰在我的地盤上撒野？！

太歲頭上動土？！

我狐狸大王提不動刀了？！

拖出去全鯊了！！

易小軒嘴角微抽。仲夢晨居然把這麼羞恥的話說出來了？？？

“黑水縣？”易小軒道，“我老家？”

仲夢晨已經冷靜下來，他重新把手揣衣袖裡，睜圓的眼睛也恢複了正常：“突然糊你一臉的汙穢可能和這件事有關。你跟我一起去。”

雖然仲夢晨表情很冷靜，但他心裡的小狐狸已經開始鼓著腮幫子磨刀。

感覺到仲夢晨鋪天蓋地怒氣的易小軒，硬著頭皮道：“要請假？”

仲夢晨冷哼了一聲：“一點汙穢，能耗我多久。現在出發，明天就能回來。”

易小軒鬆了口氣：“好。”不耽誤學習就行。

做好決定之後，易小軒立刻給朱隱打了個電話，隻十分鐘，朱隱就在樓下接他們了。

“為什麼不是仲夢晨給我打電話？”朱隱先詢問，然後自問自答，“我明白了，他還在鬨彆扭。小氣狐狸。”

易小軒表情略顯尷尬。

他尷尬的原因是，仲夢晨居然變成了小狐狸，趴在他旁邊補覺。

他們乘坐的是一輛漆著“環境保護局”字樣的面包車。朱隱坐副駕駛座，後面兩排除了易小軒和仲夢晨，還有兩個中年大叔。

小小的面包車對於長腿長腳的仲夢晨而言略顯約束，他一上車就乾淨利落的變成了小狐狸，還從虛空中拖出了一頂睡帽、一個眼罩和一床小被子。

車上眾人都露出了慈父般的笑容，隻有易小軒十分不自在。

這幾人，都能看到小狐狸？

“戴上這個就能看到。”朱隱取下眼鏡，把眼鏡拿手裡晃了晃。

易小軒這才發現，朱隱戴的也是和他一樣的平光眼鏡。

這個眼鏡有什麼高科技嗎？

易小軒正想著，朱隱朝他丟過來一個眼鏡盒：“接住。

易小軒忙雙手接住，沒讓眼鏡盒砸熟睡的小狐狸身上。

“天然水晶製作而成，靈力微弱的人戴上了能讓靈能視野變得更加清晰，但靈力強大的人戴上了反而能遮擋不想看的東西。”朱隱道，“仲夢晨讓我給你訂做的，他說他把你的眼鏡踩碎了。”

仲夢晨還記得這件事？

易小軒把眼鏡戴上，然後轉頭看熟睡的小狐狸。

小狐狸連同他裹著的小被子一起消失了。

這一刻，易小軒不知道為何，心裡空落落的。

他取下了眼鏡，小狐狸重新出現，並翻了個身，身後毛絨絨的大尾巴從被子裡露了出來。

“有仲夢晨陪著你，你不戴眼鏡或許危險會更少。”朱隱好似給易小軒找台階下似的。

易小軒把眼鏡收了起來。

小狐狸的大耳朵動了動，在針織睡帽兩側凸了個狐狸耳朵輪廓。

他又翻了個身，小爪爪扯了扯被子，把身後的大尾巴蓋上。

……

黑水縣離市裡隻有一個半小時車程。

一路上，車裡的人並沒有因為小狐狸在睡覺就停止寒暄。

開車的司機師傅叫趙崗，後排兩大叔名為陳洪雲和劉複方，三人都是玄學會資深成員。

不過他們一路上沒怎麼聊什麼玄學什麼妖怪，全圍繞著易小軒和朱隱談學習，並轉進自己的孩子讀書如何如何，和普通隨處可見的大叔沒兩樣。

但在剛駛入黑水縣地界的時候，車裡歡快的氣氛被打破了。

“我的老天爺，這汙穢都快成烏雲了，我們怎麼現在才發現？”趙崗目瞪口呆。

“滋滋滋。”

小狐狸不知道何時已經把小被子和睡帽收了起來，正齜著牙在坐墊上磨爪子。

“喂喂喂！仲夢晨！你再生氣也彆折磨我的坐墊！你知道換個坐墊多貴嗎！”

趙崗的慘叫聲差點刺破易小軒的耳膜。

好在面包車立刻就到達了目的地，小狐狸沒有繼續折騰車坐墊。

他們的車在黑水縣赤地村村委會門口停下來，趙崗拿著工作證，告訴村支書他們是環保局的人，對各個村莊環境情況進行例行檢查，並詢問村支書，有沒有河流田地汙染的情況。

“我們這地這水都沒事，市裡環保卡得嚴，那些汙染重的小工廠早都關了。”村支書介紹道，“不過最近感冒的人有點多，縣裡說會讓縣醫院專家來咱們村會診。這個應該和汙染沒關係？”

“沒關係。我們隨便提取點土地和植物的樣本，村支書你跟村裡人說說，彆圍觀咱們，特彆是小孩子，彆耽誤我們工作。”趙崗給村支書遞了一根煙，“車幫我們看一下。”

村支書笑道：“放心，娃娃們都上學呢。車就停村委會裡，我現在就拿大喇叭吼一嗓子。”

趙崗和村支書交流完回來，車裡幾人從面包車裡拿出一堆機器。

仲夢晨並未變成人類，而是舒展身體，在易小軒頭頂趴成一長條，兩前爪爪自然垂下，遮住易小軒眼睛。

易小軒：“……彆鬨。”

朱隱道：“彆太寵他，把他丟下地，讓他自己走。”

陳洪雲笑道：“來，小晨，我抱你走。”

小狐狸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我不，你臭。”

陳洪雲的笑容裂開。

劉複方拍了拍陳洪雲的肩膀：“老陳，不愛洗澡彆抱狐狸，你臭。”

“你就香了？”陳洪雲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衣服，“不臭啊，我五天前才洗了澡。”

這下子連朱隱都往旁邊挪動了兩步。

“車停好了，我們出發。”趙崗道，“你們笑什麼？”

“他五天沒洗澡。”小狐狸抬起爪爪指著陳洪雲。

趙崗：“……秋天五天不洗澡不是很正常嗎？”

小狐狸兩爪爪捂住鼻子。

“開玩笑，彆一臉嫌棄。老陳剛從艱苦的地方出差回來，還沒來得及回家。”趙崗伸手彈了一下小狐狸的耳朵，“走，去看看源頭。”

易小軒看著他們說笑，心裡有些疑惑。

之前聽仲夢晨和朱隱在學生會辦公室針鋒相對，他還以為仲夢晨和玄學會關係不好。現在看來，他們的關係似乎很融洽。

……

幾人拿著機器走走停停，最後進入了一座大山。

村裡的人越來越少，剩下的人都在河穀兩旁的平坦地裡建房子，山裡早就沒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