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沒有太陽。初春清晨的郊外,天色暗淡,樹木蕭條,野草枯黃。
馬兒被唐振安緊急勒停,唐燕如卻像個孩子似的,放聲哭了出來。
這幾乎是她長大以後,第一次這樣放聲大哭,但是這一回,唐振安並未斥責她沒有出息。
沉默而又耐心地等少女發泄完所有情緒,哭聲漸止時,唐振安才抬起雙手。
在沙場持槍握戟的將軍,臂力驚人,掐著少女纖細的腰,直接將她嬌小的身子在馬背上掉了個頭,面向自己而坐。
唐燕如就像一個沒有靈魂的布偶娃娃似的,任由他擺弄轉身。頭發被風吹散了,烏黑的發絲淩亂地搭在白嫩的面頰上。眼神空洞,眼尾發紅,被淚水洗過的眼珠,清透得像是墨玉一般。
她的性子向來並不溫和柔婉,但卻長著一雙圓圓的杏眼,清澈純淨,看起來溫婉又可愛。此刻哭得紅通通的,像隻紅眼睛的小兔子,可憐兮兮,讓人心生愛憐。
唐振安抽出帕子,修長手指撥開少女頰畔的亂發,不緊不慢地給她拭去臉上和眼角的淚痕。
唐燕如睫羽輕眨,聲音哽咽:“大哥,我想搬出去住。”
唐振安給她擦眼淚的動作一頓,瞥了一眼她的神情,情緒明顯已經平複,不像是在說氣話。
唐振安頷首:“好。給我十日時間,我讓人將你的郡主府快速收拾完,再安排好家丁護衛以及伺候的人。”
“嗯。”唐燕如大哭發泄一場,心情已經平靜下來,抬眼感激地望著他,露出一點笑容:“謝謝大哥,還是大哥最好。”
唐振安怔了怔,接著微微一笑,問道:“那搬出去之後,歡不歡迎大哥去你那裡做客?”
“當然啊。”唐燕如連連點頭,“大哥隨便來,隨時來都行。”
唐振安莞爾:“我們先去郡主府那邊走一趟,看看還缺些什麼,大哥帶你去買。”
唐燕如:“好。”
清晨路上的人並不多,二人共乘一騎,唐振安的馬兒自覺地跟在一旁,直到快要到熱鬨大街,人流漸多的時候,唐振安才從唐燕如的馬背上下來,回到自己的馬上。
*
唐府這邊。方書琴坐在妝鏡前,看著自己磕破皮結痂的額頭,等侍女去給自己買修複祛疤的藥膏回來。
外面進來了兩個身材粗壯的婆子,還有兩名大丫鬟。其中一位丫鬟手中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中放著一碗熱氣騰騰剛熬出來的藥汁。
方書琴瞥了一眼那碗黑糊糊的藥汁,反應過來那是什麼,原本帶著笑容的面色,瞬間煞白。
“方姨娘,請將這避子湯給喝了,莫要我們為難。”為首的大丫鬟眼神輕蔑地掃了一眼方書琴,催促道:“快些喝了,奴婢還要趕回去給夫人交差。”
方書琴瞥了一眼那兩名凶神惡煞的粗壯婆子,顫抖著手接過那碗避子湯,隻猶豫了一瞬,就一口氣給喝了下去。
她不擇手段做下這一切,自然也料到了這個後果。
將軍府的人又不都是吃乾飯的,唐老將軍雖然身體不好,不問世事,但唐夫人又不傻。且先不說他們費不費神去查這個事,就算是查不到,也能猜測這事跟她脫不了乾係。
她唯一篤定的不過是五公子的心軟心善罷了。就算因此唐夫人不喜自己,但是生米已煮成了熟飯,一切已成事實,五公子也不與她為難,唐夫人還是會給她一個妾室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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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然也想過再去求一求五公子,看看能不能不喝這個避子湯。可唐胤對昨夜之事應該也會有所懷疑,她這個時候再去他面前哭求,隻會令人生厭。
再說,正室未娶,是不可能讓妾室先誕下孩子的。五公子就算願意幫他,唐夫人在這件事上也絕不會放下這個原則,肯定不會妥協。
隻要能留下來,來日方長,方書琴並不急於一時。
五公子目前尚未定親,也沒聽說他有什麼心上人,她總能磨得他愛上自己。
*
唐燕如這邊,為了避免人多想,也為了避免唐夫人連續操心,唐燕如直到月底郡主府那邊全部收拾妥當的時候,才跟唐家人提起了自己要搬離唐府的事。
唐夫人當即就紅了眼眶,捉住她的手,柔聲問道:“就不能再多住些日子麼?這裡也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啊。”
“母親,如今聖旨已下,我也恢複了本家姓氏,在這裡過一個年還能說得過去,再繼續久住終究不妥。”唐燕如安慰道:“我會常回來串門,看望母親的。”
唐振安適時地開口:“就隔著幾條街,母親你什麼時候想阿如了,坐了馬車隨時過去,跟在家裡也沒有什麼兩樣。”
其他幾位兄嫂也跟著附和並安慰唐夫人,順便恭喜唐燕如,隻有唐胤沒有吭聲。
唐胤瞥了一眼唐燕如,見她連眼角餘光都不曾看向自己,他隻得扭回頭,端起茶盞沉默地喝著茶水。
唐夫人抹了一把眼淚。
到了這個時候了,也不好再多挽留,隻能點點頭:“那好吧,等我明日去問下大師,給你選個好日子再搬。”
於是,二月初的某個天氣晴好的日子裡,唐燕如在唐府一家人的送行下,入住了郡主府。
唐燕如不想再回唐府面對唐胤和方書琴,因而隻偶爾回去看望唐夫人,在她房裡坐一會兒就走,飯都不吃。
唐夫人雖說十分想念唐燕如,但終究是瑣事纏身。既要照顧唐老將軍,陪他說話,又要為今年的唐家老三和老四的婚事操勞,不可能常來郡主府。倒是唐振安經常過來,時不時給唐燕如帶些東西。
有些是唐夫人或者唐家其他幾位兄嫂讓他幫忙捎帶過來的,也有些是他自己買來的。如過去一樣,或是一件時新衣裙,一支漂亮朱釵,或是各種精巧小玩意兒。
有了獨屬於自己的家,似乎也是一種全新的體驗。一開始的時候,唐燕如還覺得有些孤單,畢竟偌大一個府邸,隻有自己這麼一個主子。
可隨著唐振安常來,或幫她建議書房的擺設改造,或
是推薦給她一些書籍,還如同從前一樣,繼續叮囑她看書寫字。
日子過得飛快,一轉眼間,夏日已至。
書房外竹林幽幽,日光明媚。唐燕如坐在窗牖邊的半月台旁,提筆練字,唐振安就盤腿坐在不遠處的矮幾旁看書。
時光慢慢,歲月靜好。
唐燕如偶然間抬頭,望見唐振安前面矮幾上放著的一把戒尺,不知想到什麼,忽地“撲哧”一笑。
唐振安聞聲抬頭看過來,問道:“笑什麼?”
唐燕如朝矮幾上的那把戒尺努了努嘴:“想起以前……大哥總拿那個打我。”
唐振安順著她的目光,瞥向那把戒尺。
腦海裡也不免閃過一些往事。
猶記得有一回,唐燕如策馬過鬨市,踢翻了商販的攤子,犯錯過大,還不承認自己有錯,唐振安著實惱怒,下手可能有些沒掌握好輕重。主要也是因為過往他教訓弟弟們都教訓習慣了,男孩子們皮糙肉厚,又常練武功,打幾下完全不痛不癢。
但到了唐燕如這裡,她年紀小脾氣又倔,一開始死不認錯,唐振安就多打了幾下。小姑娘手心皮膚嬌嫩,又咬牙不吭聲,等到唐振安發現她手掌受傷的時候,已經有些遲了。
後來他拿了藥膏過來時,唐胤已經在那裡給唐燕如塗藥了,邊塗邊埋怨:“我不是已經幫你賠了人家銀子嗎?大哥怎麼還要罰你……而且你是姑娘家,怎麼能打得那麼重,也太狠心了,你看你手心腫得那麼高……”
小姑娘在那裡抽抽噎噎地附和:“就是就是,大哥太凶了,還是五哥最好。”
說罷瞥見了站在門口的唐振安,又立馬慫了,縮在唐胤身後,不敢看他。
從那之後,即使唐燕如再犯錯誤,唐振安用戒尺打她手板心時,都小心控製了力道。痛肯定是隻有一點點痛的,但是小姑娘卻假意地哭得很大聲,邊哭邊捂著眼透過指縫偷看他的神情……
思及往事,唐振安笑了一下。放下手中書冊,拿起那把戒尺,朝唐燕如走過去。
男人身材高大,走過來時,隨著光線移動,巨大的影子慢慢地籠罩過來。
唐燕如忍不住挺直脊背,手裡緊緊捏著筆杆,一雙杏眼睜得溜圓,警惕地看著唐振安。
唐振安淡笑睨著她戒備的神情:“讓大哥看看你今日寫的字,若是寫得不好,還是要打手板心的。”
唐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