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好一個時辰差不多了, 德福及時提醒酈嫵。“太子妃,與殿下約好的時辰快到了。”
酈嫵點了點頭,帶著琉璃、洛離和德福折返千味居,等著與太子彙合。
按照之前蕭衍所吩咐的, 幾人上了三樓的雅間“千度”。
正值春末夏初之際, 天氣還未開始炎熱。綠樹繁花, 美景怡人。
三樓雅間的窗牖是敞開著的, 酈嫵站在窗邊, 望著樓下人來人往,車馬穿梭的街市熱鬨景象。
洛離和德福一左一右候在雅間門口。
不一會兒,雅間的門便被人從外推開了。
酈嫵是背對著門口而站,一開始還以為是千味居的店小二過來或者是太子回來了。彼時她恰好望見樓下一處攤販與客人爭執,正瞧得有趣, 並未及時回頭。
結果卻聽身後的洛離忽地嗬斥了一聲:“什麼人?!”
酈嫵驚訝轉身, 看清來人, 頓時微微一愣。
推門進來的人, 不是店小二, 也不是太子, 而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你來做什麼?”酈嫵盯著不請而來、突然出現的蕭訣, 微微蹙起眉心。
蕭訣一身黑色繡金勁裝,手裡拎著一副馬鞭,被洛離用劍鞘橫著攔住,也絲毫無懼, 徑直往酈嫵這邊走來。
酈嫵進了雅間之後便取下了帷帽。站在千味居三樓朝下而看時, 因為站在高處,底下行人匆匆趕路,都隻專注地看著前方或者盯著路面, 倒也無人會閒暇地朝天而望。
所以並不曾有人發現樓上窗牖邊正站著一位絕色佳人。
蕭訣從底下打馬而過時,也是無意間抬眼,一瞬間就注意到了酈嫵。
他震愕一瞬,當即就翻身下馬。將馬丟給千味居門口的守衛,自己徑直上樓,來到了這個雅間。
酈嫵尚在閨閣之中時,蕭訣想見她一面就已經不容易。如今她嫁入宮中,隔著深深宮牆,他更是很難再見到她。
結果沒想到竟然在這麼個不經意的傍晚遇見了她。
太子居然還不在她身邊。
這簡直就是天意。
蕭訣的目光凝在酈嫵的臉上,灼熱而貪婪。
他自然是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酈嫵的耳璫。
他幻想過無數次她戴著耳璫的模樣,甚至還做過自己親手給她穿耳洞的美夢。可夢裡就算是想過千萬回,果然還是抵不上見到真人的半分。
是誰給她穿的耳洞?是她的奶娘,還是太子?
應該是太子吧?她這麼多年都沒穿耳洞,成為太子妃後,立即就有了耳洞,定然是太子給她穿的。
一想到可能是太子給她穿的,蕭訣心底的妒忌快要滿溢出來。
太子做了所有他想對酈嫵做的事。
包括娶她,包括給她穿耳洞……
可是……為什麼?
他明明就不喜歡她!
蕭訣暗暗地握拳。
見德福和洛離同時上前阻攔,琉璃也擋在酈嫵身前,蕭訣克製著情緒,望向酈嫵道:“你讓這些人出去,我跟你說幾句話,保證不會碰到你一分一毫。”
他態度堅決,似乎不把話說完就決不罷休。
酈嫵微微蹙眉。有洛離在,她倒也無懼蕭訣。於是對德福他們幾人道:“你們先出去一會兒,站在門口就好,門彆關。”
洛離和德福對望一眼,兩人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退至門外。
琉璃猶豫著不走,見酈嫵對自己點了點頭示意,便也隻好走向門口。
酈嫵繼續站在窗邊,也不看蕭訣,隻將目光繼續望著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頭景象,語氣冷淡地道:“你有什麼話就快說。”
蕭訣走到她旁邊,同她一樣望向外面,聲音很低,說出來的話,卻極為放肆不忌:“聽說太子妃嫁入東宮,新婚夜太子都不曾與你圓房……”
酈嫵“唰”地轉過頭,怒瞪著蕭訣。雖然沒有說話,可那雙漂亮靈動的眼眸,分明是在問他:“你是不是腦中有疾?”
見她終於看向自己,蕭訣“嗬”地一笑,低聲諷道:“這事早就在宮裡私下傳開了,也不算是什麼密事,否則你以為我是如何知曉的?”
嘉文帝性情寬厚,從不打殺宮人,以至於膽大包天的宮人都敢私底下傳揚主子的事。太子與太子妃新婚夜不曾圓房這麼令人震驚的大事,他們又哪裡能忍得住不說。
太子妃入宮即失寵的消息,雖然明面上大家不敢講,私下裡卻早已傳得沸沸揚揚。
酈嫵氣極反笑,輕飄飄地睨了蕭訣一眼,“就算是又如何?這關你什麼事?”
見她親口承認,蕭訣面露欣喜,喚她:“阿嫵……”
酈嫵皺起眉頭:“我建議你還是喊我一聲太子妃。”
蕭訣冷笑:“你算什麼太子妃?我早就跟你說過,太子他不喜歡你……”
酈嫵打斷他:“你如果還是想說那些之前已經重複過的廢話,那還是請回吧,我懶得聽。”
“行行行,我說點新鮮的。”蕭訣盯著她,大概也怕她不耐煩,於是開門見山地繼續道:“我現在隻是想告訴你,不管你是否已經嫁人,我依然會等你……今生都會一直等著你。”
“那可彆。”酈嫵連連搖頭,語氣堅決,“我與你之間,這輩子……甚至是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可能。”
“為什麼?”向來張狂的蕭訣,眼裡第一次露出受傷的情緒,不甘心地問:“為什麼獨獨不能接受我?甚至連個等待的機會都不給我?”
“倒也不是獨獨針對你。”好像是覺得一向囂張狂妄的蕭訣,如今確實不一樣了,酈嫵笑了笑。她的笑容天真又明媚,說出來的話卻直白而無情,“我對其他人也都是一樣的啊。”
蕭訣死死地盯著她,又問了一聲:“為什麼?”
酈嫵坦白道:“因為我的心眼比較小,一輩子隻會愛慕一個人。”
蕭訣臉色一變。
他張了張口,又氣又怒,甚至控製不住地低吼:“你該不會還想著容子瑜吧?我告訴你,你們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我知道啊。”酈嫵一臉坦然。“這輩子是不可能了,可不是還有下輩子嗎?”
“你——!”蕭訣一臉驚怒,再也克製不住情緒,朝酈嫵走近一步,伸手就要去抓她,“你簡直死腦筋到不可理喻!”
“蕭訣。”
太子冰冷如霜的聲音忽地從背後傳來。
蕭訣背影頓時一滯,僵硬地跟酈嫵一起轉過身,這才發現太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到了。他身後,德福和琉璃都低垂著腦袋,不敢看這屋中的情景。
蕭訣開口:“太子……”
“出去。”
蕭衍看起來情緒極差,差到甚至都沒心思去計較蕭訣騷擾自己的太子妃一事。
蕭訣對蕭衍有著與生俱來的敬畏,在他面前從來都猖狂不起來。此刻見太子沉著臉,更是發怵,隻能不甘心地退了出去。
德福和琉璃都不由地暗暗鬆了一口氣,跟在太子身後,走進雅間內。
蕭衍在圈椅裡坐下,手指扣在扶手上,面色沉肅。
屋內氣氛壓抑,幾個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還好沒一會兒,李遙便領著東方玨、陸鑒之、沈星北和穆書雅過來了,雅間內頓時就熱鬨起來。
尤其是穆書雅和沈星北這兩個粗線條的,根本就沒察覺到太子情緒不對,兩人吵吵嚷嚷,說起這幾日的趣事,嘰嘰喳喳個不停。
東方玨和陸鑒之小心翼翼地覷著太子的表情,偶爾插幾句話,活躍下氣氛。
還好蕭衍是個慣於收斂情緒的人,很快便恢複一如往常的平淡表情,面色冷肅而正經。
幾個人邊吃邊喝,蕭衍沒再讓酈嫵碰酒,酈嫵也不敢抗議,乖乖地吃著給她點的酥酪,聽穆書雅和沈星北亂七八糟地瞎聊。
“嘿,聽說傾城坊來了個絕色花魁,那可是色藝雙絕,尤其是舞跳得極好。”穆書雅灌了一口酒,咂摸著嘴說道。“我打算一會兒去瞧瞧,你們要去麼?”
她一個姑娘家,比他們這些男人還要豪放,百無禁忌,隨心隨性。
蕭衍自然是不可能理她的,東方玨和陸鑒之也沒敢吭聲,唯有沈星北這個二愣子應道:“我也去我也去。”
酈嫵咽下一口酥酪,然後悄悄地舉了舉手,“我也……想去。”
聞言,東方玨和陸鑒之頓時表情呆滯。
沈星北直接傻住了。
穆書雅原本滔滔不絕的嘴,也一時卡殼:“……呃。”
她下意識地看向蕭衍。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們這不是在邊關軍營,如今還多了個太子妃這麼個嬌人兒,她怎麼嘴巴就沒把住門呢!不該在太子妃面前說這些……
蕭衍側過頭瞟了酈嫵一眼。
酈嫵立即眼巴巴地望著他:“我很想去……可以嗎?”
京都沿著運河,臨湖一條街,每到傍晚時分,就異常繁華熱鬨,絲竹盈耳,歌舞升平。但那裡是酈嫵從來沒去過的地方。
酈崇和酈殊都不讓她去,往日裡馬車路過那邊,都要遠遠地繞道而走。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是禁忌,越是想要。
整個京都,酈嫵最想去的地方就是那一條街了。
如今沒了家人管束,又有穆書雅他們帶路,她自然不想錯過機會。
酈嫵看著蕭衍,漂亮的眼眸裡儘是期待和向往,小小聲地懇求:“殿下,可以嗎?求求你了。”
她向來恣肆,極少這樣求過人。
蕭衍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最終點了點頭。“行,孤也跟你們一起去。”
東方玨和陸鑒之面面相覷。
穆書雅和沈星北也相互對視一眼。
帶著當朝太子和太子妃一起去喝花酒看舞姬……那可真是太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