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25章 “夜深了,安置吧。”……(1 / 1)

酈嫵微微偏頭, 這才發現太子正倚坐在離自己不遠處的一株海棠樹下。

東宮庭院裡跟酈嫵在安國公府的聽雨苑一樣,也種植了各式各樣的海棠樹。

此刻太子正坐在一株樹乾粗壯,在低矮出分叉形成天然凹台的海棠樹那裡, 雙手抱臂, 背倚著樹乾, 長腿隨意地支著,姿態少有的閒適。

一雙靜若深淵的黑眸,正默默地看過來。

他今日頭上束著白玉冠, 一身玄黑色圓領廣袖銀線繡雲紋錦袍。頭頂的海棠枝丫上,一簇簇粉白的海棠花迎著和煦的春風, 兀自盛開。

都說嬌花襯佳人,其實也襯美男子。

太子蕭衍以往總給人一種金相玉質的冷硬之感, 淵渟嶽峙, 琨玉秋霜。此刻身後與頭頂上, 朵朵豔麗柔美的海棠花綻放盛開,襯得他慣來冷肅的面容也柔和了許多, 俊美清雋, 秀雅若芝蘭玉樹。

不知道太子什麼時候來的, 來了多久了。

酈嫵心下訝異,暗忖著大概是輕功絕頂之人,都有點來無影、去無蹤,神出鬼沒的喜好。

掃了一眼, 四下無人, 約莫那些左右伺候的宮人都被太子屏退了。

酈嫵掀起蓋在自己身上“薄毯”,觸手頓覺手感異樣,垂眸細看一眼,才發現那不是什麼毯子, 而是太子殿下的大氅。

她連忙起身,拿著那件大氅,走到蕭衍面前,“殿下。”

“嗯。”蕭衍也站起身,接過酈嫵遞來的大氅重新披上。

“喵嗚——”

不遠處被遺忘了的小貓咪像是抗議般地發出一聲哼叫。

酈嫵和蕭衍齊齊抬眼望去,黑霧還在按著湯圓。

蕭衍喚了一聲:“黑霧。”

黑霧立即放開了湯圓。

酈嫵看見太子走過去,彎腰伸手,捏住湯圓的後頸,將它一把提了起來。

小白貓還呈現懵圈的狀態,蜷縮著小小的身子,睜大一雙淺紫色的漂亮眼眸,可憐兮兮地看著蕭衍,對著他連連“喵嗚”了幾聲。

聲音細弱,像是委屈,又像是抗議,但終究還是乖乖地窩在他的臂彎裡。

蕭衍抬手,猶豫了一瞬,最終大掌還是落在貓兒毛茸茸的背上,輕輕地撫摸了一下。

他的動作極慢,掌腹微壓,搭在貓兒柔軟的背上,從頭到尾,緩緩地摩挲著。

酈嫵看在眼裡,頓時感覺自己的脊背也莫名地酥麻了一瞬,心尖仿佛被一枝細軟的羽毛撓過,急急地顫跳了一下。

“喵嗚——”

小白貓忽然在蕭衍懷裡劇烈地掙紮了起來。

像是未曾料到它突如其來的激烈反應,蕭衍表情微微錯愕,無奈地輕輕拍了拍它,但顯然沒起到多少安撫作用。

酈嫵連忙走過去,“殿下,給我吧。”

蕭衍將湯圓遞到酈嫵手裡。

“去用午膳吧。”蕭衍看了一眼酈嫵,又瞥了一眼窩在她懷裡的貓,轉身往殿內走。

酈嫵走到殿門口,將貓兒遞給迎上來的瑪瑙,由她帶去喂食。黑霧也被東宮內侍喚走吃東西。

東宮殿內,宮人魚貫而入,迅速擺上了午膳。

酈嫵跟著蕭衍在紫檀八仙桌旁坐下,掃了一眼菜式,有她愛吃的砂鍋煨鹿筋,桃脂酥酪等。尤其是那鹿筋煨得極其軟爛,看起來一抿即化,正是她最愛的做法。

東宮的廚子看起來手藝不錯,一頓飯吃下來,酈嫵非常滿意。

她專撿自己愛吃的來,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愛。

而太子則在德福的布菜下,每一樣都隻略嘗幾口,仿佛吃什麼對於他來說都是一樣,沒有任何偏愛。

酈嫵知道,帝王與旁人不同,樣樣都要謹慎,尤其是飲食上不能讓人知道自己的偏好,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太子身為儲君,亦是如此。

她細細一想,不免覺得身為太子也挺可憐。

娶不到自己心愛的女人,也不能肆意吃自己喜歡的食物。

酈嫵一邊舀著酥酪,含著湯匙慢慢嘬著,一邊用有些憐憫的目光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太子。

蕭衍察覺到她投來的視線,便也望了過來,看清她此時的模樣,目光微微一滯。

最後又淡淡地移開視線,放下碗箸,沒再吃了,起身走了出去。

酈嫵一臉莫名。

暗想是不是自己同情的眼神太過明顯,讓太子惱了。

畢竟以太子尊貴的身份,自有自己的矜傲,哪還需要彆人來憐憫他。

不過酈嫵向來不是庸人自擾的性子,這個小插曲她也不會放心上。

用完午膳,漱了口,便由德福帶著,琉璃跟著,將東宮各殿逛了個遍,既可以消食,又能順便了解下東宮的殿宇布局。

“太子妃,那裡便是殿下的書房。”德福指著一處琉璃碧瓦,重簷五脊殿的屋宇對酈嫵道。

他遙遙一望,書房門口,太子的近身大太監,東宮職位最高的宦官李遙正守在門口。便又道:“太子殿下此時正在書房內。”

酈嫵抬頭望了一眼,那裡樹木掩映,屋宇古樸,顯出一股莊重之氣來,一看便是莊嚴重地。

她點了點頭。

雖說她偶爾也會看看書,但也不需要去太子的書房,所以並沒有太感興趣,看了一圈,消食得差不多,便回了寢殿午憩。

先皇和太後早已仙逝,太妃們或出家住在廟庵裡,或得了嘉文帝重賞遣散出宮頤養天年……這重重深宮中,輩分最大的就是嘉文帝和容皇後。

太子生母便是皇後,因此酈嫵除了需要給容皇後請安外,其他嬪妃那裡倒是不用去。

而東宮裡,除了她這個正妃,目前還未置側妃良媛,太子似乎連個通房或者近身的宮女都沒有。人員極其簡單,酈嫵這個正妃也當得非常清閒,除了不那麼容易出宮去,其餘跟未出閣前似乎也沒什麼兩樣。

酈嫵躺在東宮內殿窗牖下的美人榻上,望著窗外燦爛春光,綠樹繁花,忽地想起自己的娘親——明月郡主。

自己此刻的生活竟莫名地與明月郡主如此相似。

或許父親和母親之間的相處模式,便是她和太子將來的照影?

看母親那般閒適的姿態,似乎過得也優哉遊哉。

不過酈嫵不是明月郡主那樣清冷的性子,尤其她還拘囿於深宮內,常年不能出去,她肯定是受不了的。

若是傾慕於太子,以及太子也對她有情,兩情相悅下,或許會為了心愛之人,還能忍耐得住。

可她和太子並不兩情相悅。未來唯一的盼頭大概就是太子對她的承諾?

等他登極之時,便是她熬出頭之日,不知道到時候去遊曆山河,還能走得動嗎?

酈嫵胡思亂想地睡了過去。

她這裡樂得清閒,還能胡亂瞎想,呂嬤嬤那邊卻是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若是一直不圓房,便不會有皇嗣,沒有皇嗣傍身,這太子妃的位置也將會岌岌可危。

得想個法子呀!

呂嬤嬤站在窗下看著自家姑娘睡得酣甜的嬌媚睡顏,心忖著,這般容色已經是世所罕見了,不可能有男人看著不動心啊,尤其是太子這樣血氣方剛年齡的年輕男子,便是再冷情冷性,也不該無動於衷。

就算心有所屬,那應該還有正常的欲啊。至於感情,帝王之家向來薄情,深情專一那是少之又少,能盼則盼,不能盼也就罷了。等先成了事,有了皇嗣傍身再說,其他再慢慢來。

太子性情如此冷淡,想來便隻能由自家姑娘主動了。

呂嬤嬤看著酈嫵嬌美的睡靨,在心裡思慮著法子。

*

金烏西行,晚霞漫天。

太子從書房歸來,跟酈嫵一起去坤寧宮給容皇後請晚安。

容皇後自然是留他們一起用晚膳。

吃到差不多時候,齊嬤嬤招呼宮人端來湯水。給酈嫵的自是滋陰補顏的清湯,而擺在太子面前的,則……

蕭衍捏著調羹舀了一勺湯水,送至口中,頓時皺了皺眉頭。

低頭細看,湯中的材料皆是鹿茸、虎鞭等補陽之物。

蕭衍:“……”

他捏著湯匙的長指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湯盅,然後面不改色地喝完。

用完晚膳,容皇後沒有多留他們二人,說自己要安置了,讓他們回東宮……完全不想占用他們任何時間。

到了夜間,酈嫵和蕭衍各自沐浴。

蕭衍沐浴完,靠坐在窗牖旁的圈椅上,手裡執著一本棉線裝的藍皮書冊閱看。

許久之後,酈嫵才從浴殿中出來。

蕭衍手裡執書,隨意地抬眼看了過去,目光頓時一凝。握著書冊的手指緩緩收緊,手背上青筋都微微鼓凸出來。

今夜琉璃和玲瓏她們聽從呂嬤嬤的吩咐,給酈嫵穿的是一件極其輕薄的單袍。

紗霧一般的質地,遠遠望去,就像一堆粉紫色的雲,裹著她白嫩曼妙的身體。那小衣也捂得極低,山巒高起,溝壑深深,叫人瞧上一眼便要血脈僨張。

偏偏酈嫵自己毫無所覺,隻是下意識地伸手拉一拉罩衣,掩住露出的肌膚。

她這樣越掩便讓人心裡越覺得像是有根毛刺在紮著,極不舒服,還有些微惱,恨不能將那遮掩的紗霧給撕開,好看得更清楚明晰一些。

酈嫵洗了澡,頭發也烘得半乾,怕傷了發質,剩下的留待自然風乾。

以往這個時候,她可能是看一會兒書,然後在花箋上抄一些詩句,放入匣子裡。

但她畢竟也不傻,也知道避忌。這才剛入住東宮,尚在新婚之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在太子眼皮底下做這些事。

就算太子不喜歡她,但她掛著太子妃名頭做這些事,也會落了太子的臉,惹他不喜。

於是她百無聊賴,走過來,在蕭衍對面坐下,問道:“殿下你在看書?要下棋嗎?”

蕭衍抬眼看了看她被水汽蒸騰得粉撲撲的臉頰,像個可口的蜜桃一樣,讓人想咬上一口。

目光從她光潔的額頭,秀挺的鼻尖,滑到粉嫩嫣紅的唇瓣,再往下……

一片黑影突然從對面丟了過來,將酈嫵從頭罩下。

酈嫵抬手扯了扯太子扔過來的大氅,看著他,有些茫然。

“春夜寒冷,穿上。”太子沒再看她一眼,撚起案幾上擺著的白玉棋罐裡的黑子,垂著眼皮,淡聲道:“來下一局。”

酈嫵點頭,裹住太子的大氅,跟太子下棋。

遠處瞧見這一幕的呂嬤嬤和琉璃,頓時在內心唉聲歎氣,搖了搖頭,走了出去。

內殿一室安靜,無人打擾。

酈嫵垂眸思索的時候,太子卻在靜靜地看著她。眼神像深海靜淵,看著風平浪靜,誰也不知道平靜的水面下到底有多深。

一局棋下得亂七八糟,毫無章法,太子殿下頭一次輸了。

酈嫵這是第一次贏了太子,十分高興。抬起水汪汪的眼,看著太子,眼裡波光瀲灩,儘是喜悅:“殿下,我贏了誒!”

“嗯。”太子緩緩起身,往內殿拔步床走去,“夜深了,安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