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心跳”(1 / 1)

是夜。

正所謂常年不見日光的陰暗角落裡,往往會滋生出魑魅魍魎。

太陽西沉後的夜晚,沒有了日光的普遍照耀,在夜色的保護下,不僅給了雞鳴狗盜之輩作奸犯科的機會,同時也成為某些陰間生物出沒作祟的時候。

這裡是與東京相隔幾百公裡遠的一個鄉下村落。

儘管隻是晚上七點,但入夜之後的村莊,此時外面除了微風吹過時樹葉的沙沙聲和趴伏在草叢中的不知名蟲子的陣陣鳴叫外,便幾乎沒有其他動靜。

村莊規模不大,約莫百來戶人家,沿著村裡的土路三三兩兩的散落,從窗戶裡透出星星點點的燈火,讓整個村莊看起來安靜又祥和。

村子東面那一片黑壓壓的房屋,則是屬於這裡的地主——芝山家。

在芝山家的後院裡,兩名女仆正在一邊乾活一邊聊天。

其中一個女仆樣子比較年輕看著也就約莫十五六歲少女模樣,肩膀上綴著條麻花辮。

她愁眉苦臉的說著:“村裡上個月失蹤的人聽說到現在都還沒能找到,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多半是被鬼吃掉了,不過好在那惡鬼已經被芝山家請來的驅鬼師解決了。”另一個女仆看起來有一定年紀,她的頭發全都一絲不苟的梳起盤在腦後,不冷不熱的回道。

“好可怕,難道這個世上真的有鬼存在嗎?”年輕的女仆摸了摸胳膊上泛起的雞皮疙瘩,然後又壓低聲問道,“對了嬸嬸,芝山少爺是不是有個雙胞胎妹妹?我聽其他人說還有一個大小姐,但感覺好像從來沒見過她露面?”

年輕的女仆是通過親戚介紹,剛進來芝山家工作沒多長時間,顯然還處在對周圍環境滿是新鮮感,充滿好奇心的階段。

較為年長的女人留意一下四周,見沒有其他人經過,才指了指腦袋,道:“因為小姐她好像是這裡有點遲鈍……不太聰明。”

她暗示自家侄女,那位芝山家的小姐大概是腦子有點不太好,所以不方便露面。

其實年長的女仆更想說的是,她曾經遠遠的望見過一眼那位小姐,芝山家的小姐當時給她的第一眼感覺是,像一個活著的幽靈,不過這樣大不敬的話如果不慎被其他人聽到的話,否則怕是要工作不保被掃地出門了。

“真是太令人惋惜了。”年輕的女仆感歎道,“芝山少爺如此英俊帥氣,他的雙胞胎妹妹想必也長得美麗不俗吧,如果能夠健康正常的話該多好啊。”

“乾你的活吧。”年長的女仆沒好氣道,“彆管這麼多事,即便是個傻子那也是富貴人家的大小姐,家裡養得起,人家這輩子都衣食無憂,輪不到我們操心。前天家主大人得知大小姐忽然對文學感興趣,第二天就立馬派人到鎮上去請私塾先生到家裡。”

“原來那個是新來的先生!”年輕的女仆聞言又是一番驚奇,“剛才我在門口走廊見到一個很英俊的紳士,還以為是小姐的相親對象。”

“什麼相親對象?老爺打算要給小姐尋找夫婿了嗎?”這時候,有一女仆從過道上經過,剛好聽見院子裡兩人的對話,一臉八卦的湊了過去。

……

女仆們在八卦著府邸上大大小小的動靜。

至於作為女仆們剛才口中所提到的那令人遺憾的對象。

寧寧此時手上正拿著一本書,她抿著嘴,神情嚴肅的進行著閱讀。

單看表情的話,大概會以為她看的是什麼學術、文獻之類內容高深的書籍。

但實際上,這隻是一本女性向的通俗讀物。

這是前不久家裡為村民失蹤事件所請來捉鬼的鬼殺隊成員,在完成退治鬼的任務後,臨走前所贈予她的刊物。

……

三天前。

因為近半年頻頻有進山砍柴的村民無故失蹤,一時間村裡人心惶惶,有說是遭遇神隱,也有說是山裡出現了吃人的惡鬼,反正眾說紛紜,村民們也不敢到山裡去砍柴了,隻在山邊撿點枯枝。

隻是現在是夏季倒還好,但一旦天氣轉冷,尤其到了冬季對燃料的需求量增大時,必然將面臨柴火不夠用的情況。

為了不影響村子下半年的工作,所以作為當地的地主,芝山家寫信給傳聞中退治鬼的專家“鬼殺隊”求助。

“早上好啊,寧寧小姐。”

這名有著一頭櫻色的長發,發尾漸變成草綠色,便是負責解決此次事件的鬼殺隊成員甘露寺蜜璃。

她在向坐在走廊上的少女打過招呼後,餘光正好瞥見對面走廊轉角處,少女的兄長、也就是這個家族的大少爺的身影從那裡經過。

甘露寺蜜璃臉上頓時就浮現出紅暈,自言自語道:“哎呀,芝山先生今天也這麼帥氣呢。”

而她剛才所打招呼的對象,依舊目不旁視的一動不動端坐在藤椅上。

儘管芝山家的小姐論及相貌也無疑是稱得上是個美人,不僅儀容秀麗,還有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但這雙本該讓她那精致的面容錦上添花的眼睛,卻像失焦的鏡頭般一片空洞,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如同一具沒有靈魂的人偶。

“對了,寧寧小姐有沒有喜歡的對象?”很快,甘露寺回過神來,然後興致勃勃的向少女問道,“不是對家人好友的那種喜歡,是戀愛的喜歡,就是見到對方,甚至腦海裡浮現出對方的聲音、容貌時,心裡會doki doki的那種!”

“戀愛?”時常仿佛對外界不為所動的少女,此時緩緩側過頭來,有了那麼一點反應。

“沒錯沒錯!”甘露寺蜜璃連連點頭,“啊對了,聽說寧寧小姐平時一直在家裡很少出門,這個你或許沒看過吧!是最新一期的《花與戀》哦!這本雜誌現在很受女生歡迎,我可是在發行當天第一時間去排隊才買到的!”

寧寧目光投向對方所遞來的書。

隻見封面上繪製著一個手持信件,表情看起來略有所思,似乎在為是否鼓起勇氣向心上人告白而感到忐忑的懷春少女。

在短暫的愣了愣後,寧寧伸手接過。

“我也好想遇到像《妖戀奇談》裡的男主角那樣強大又英俊的好男人啊……”蜜璃在旁邊又開始兀自的自言自語起來,“作為女生果然還是比較喜歡能帶來安全感的對象,那種被一心一意守護的感覺,哎呀!”

說著,她就捂住那因激動而浮現出迷之紅暈的臉頰。

明治維新過後,政府在過去二十多年間進行全盤西化,全面引進西方學術和製度,並普及基礎教育等手段終於獲得顯著的成果,民眾的民權意識覺醒,民主自由思潮席卷整個社會,新鮮事物不斷湧現,讓這個國家呈現出一派百花齊放、欣欣向榮的景象。

而且在西方思想的影響下,當時的女性主體意識也開始覺醒,伴隨著女性主義的萌芽,於是也出現女子結社,組成女性團體,表達訴求、進行服務於女性角度的文學創作等的活動。

少女盯著手中的刊物,似乎在對它進行審視。

片刻後,她翻開了第一頁。

初時她隻是粗略的瀏覽,不過隨著對內容的進一步閱讀,少女向來漠然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絲困惑的情緒。

好奇怪,儘管裡面的人物關係變化和情節發展在她看來有些匪夷所思,甚至有些心理活動的描述可以說是莫名其妙,但不知為何她卻又無法割舍忍不住翻向下一頁,而且心情不知不覺間為後續的內容所牽動,變得忽上忽下。

“戀愛嗎?”

少女喃喃道。

她再次看回手中的雜誌,如死水般寂靜的眼中終於有了一點光彩。

“寧寧小姐也很期待像這裡面一樣浪漫的戀情吧?”甘露寺蜜璃看到她對雜誌感興趣,咧嘴笑道,並大方的表示,“最新一期我已經看完了,寧寧小姐如果喜歡的話那就送給你好啦!”

因為她的任務已經完成,等會兒就要離開芝山家回鬼殺隊向主公複命,時間恐怕不夠對方閱讀完剩下的內容,所以便乾脆將雜誌送給對方。

……

回到當下的現在進行時。

正在聚精會神對手中這本戀愛小說進行反複閱讀的寧寧,被兩下敲門聲打斷。

進來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婆婆,那是她母親的乳母,當年作為母親的陪嫁女傭一起來到芝山家的。

因為寧寧的母親在生下她和兄長二人後,沒多久便因血崩而不幸離開人世。

所以兄妹二人幾乎是在這位老嬤嬤的看顧下長大,尤其是對於看起來“先天不足”、反應較常人遲鈍不少的寧寧,更是投以無微不至的關懷。

“小姐,老爺為你請的先生已經到了,您是否打算現在去見一見呢?亦或是等到明天再說?”

寧寧將書本放下。

老嬤嬤知道她是要離開房間,決定要去看看那位新來的先生,便為她披上外衣。

沒多久。

寧寧來到了會客的和室。

從走廊踏入房間後,發現沒有見到她父親,隻有一個陌生男子坐在這裡。

男子穿著做工精良的西裝,看起來風度翩翩,額角幾縷散落下來的黑發,給他那豔麗的臉龐增添上幾分風流不羈的韻味。

幾乎是在看見這男子的一刻,寧寧就有種奇妙的悸動。

尤其是那雙暗紅色的眼睛,給人一種危險又神秘的印象。

“在下鬼舞辻無慘。”

砰砰——砰砰——

在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一眼萬年,寧寧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如同失控般的快速跳動起來,身上的血液如沸騰般發熱,耳邊仿佛聽見宿命的回響。

好奇怪,這種感覺難道就是……寧寧腦海中突然靈光一現,想到不久前所看的戀愛小說中描寫的一見鐘情。

【雀躍、驚喜的心情蔓延上良子的心頭,她垂下頭不敢再看,生怕如擂鼓般跳動的心臟會蹦出來……】

啊啊……這想必就是戀愛的心情吧!

生來就能洞悉一切生物,世界在她眼中如透明般一覽無遺毫無保留,然而也因此失去新鮮感,對一切感到索然無味的少女,有生以來第一次產生觸動,有了自己是生存在這世上的實感。

然而下一刻,有溫熱的液體濺到她的臉上。

啊,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