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矗立於黃沙之中的城市,從高空俯瞰而下，如同一層層的同心圓從內向外擴散，似是“黃色湖泊”上的漣漪,又像是代表著某種原始崇拜的圖騰。

穿著中東特色的民族服裝的少年牽著穿著同樣類似服飾的女孩走進城內，他們有著類似的黑發和藍瞳，米金色的長袍上點綴著精致的飾品，行走間發出清脆悅耳的碰撞聲。

在他們的身後,隻穿著簡單灰袍的青年提著不少行禮,寬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

城內往來的行人隻是看了幾眼就收回了視線。

這座城池距離刺客聯盟的地盤很近，甚至實際上說他們就是刺客聯盟的下屬城市也不算錯,畢竟刺客們再怎麼厲害也隻是人類,他們需要資金，需要糧食,與這座城市類似的城市簇擁在刺客聯盟周圍,在獲得刺客聯盟的庇護的同時向惡魔之首獻上資源。

也因此，在這混亂的中東，他們這些比刺客聯盟庇護的城市反倒是少有的治安很好,發展不錯的城市，有遊客前來並不是什麼稀奇事,旅遊業也是他們的收入來源之一。

在一番詢問後，一看就非常富有的兄妹倆和他們的隨從在城內最豪華的酒店住下了。

一進入酒店的房間,原本沉默著跟著兄妹倆身後的青年就隨手把手裡的手提箱丟到了玄關過道上。

兄妹中的哥哥也沒有訓斥隨從的不敬的意思,湖藍色的眼睛裡淺淡的笑意褪去,銳利地掃過這個房間的所有地方,他仔細地檢查了房間的各個角落，確定沒有什麼不該有的小東西後，才徹底放鬆下來,朝妹妹和隨從比了個手勢。

傑森這才把兜帽摘下來，他額前的白發因為他不甚講究的動作亂敲：“我不明白為什麼我非得是隨從！”

他怒氣衝衝：“以及你最好不是在行李裡塞了杠鈴，小子！”

“沒辦法，誰讓我跟艾莉卡更像兄妹呢？”提姆攤手，“而且，彆告訴我大名鼎鼎的紅頭罩拎不動一個小小的箱子。”

艾莉卡看了眼那個比自己還高的箱子：有被冒犯到。

儘管早就從紐約離開，並借用法外者的飛船基地到了中東刺客聯盟的領地邊界，艾莉卡三人卻並沒有直接進入刺客聯盟的領地前往坐標地點。

廢話，他們總不可能大搖大擺地開著飛船闖進刺客聯盟的地盤吧？雖然在場的三個人都不介意跟刺客們打架，但是他們這次有更重要的事情，而以三個人在刺客聯盟的地盤與刺客聯盟開戰顯然是不明智的。

他們之所以花了整整一個月才抵達坐標地點上的城市，是為了偽裝成普通的遊客，這一個月以來，他們裝作是有錢人家的兄妹倆和一個能打的保鏢走過了周邊的不少城市。

一方面是搜集信息，議會既然在刺客聯盟的地盤，就一定是與刺客聯盟有一定程度的合作，周邊的這些城市指不定就有什麼信息呢。

另一方面，咳，小孩子愛玩是很正常的事情，至少不用拎東西的艾莉卡和提姆這一個月

玩得挺開心的。

在與拉爾斯周旋這方面，沒有人比提姆更有發言權，哪怕打心眼裡厭惡這個對自己有著惡心企圖的老不死的玩意，提姆也不會低估這個活了數百年的老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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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此行的目的是議會，或許不可避免地要對上刺客聯盟，但是絕對不能是在他們還沒有摸到議會的核心之前，一切事情如果與拉爾斯扯上關係都會變得複雜且麻煩起來，提姆必須謹慎。

“哈？”傑森對提姆敷衍的借口嗤之以鼻，他上下打量提姆增重了十一千克也毫無變化的身形，嘲笑道，“為什麼不是一個大哥帶著兩個妹妹，又或者是一家三口？”

提姆十分淡定。

有時候他們不得不面對需要一個漂亮女孩做誘餌的情況，這種任務就算家裡的女孩們足夠強大彪悍，蝙蝠俠通常也不會允許她們去做，畢竟對於女孩們來說，這種任務如果出現什麼意外，可能不會出什麼大事，但總歸會有些吃虧。

而家裡四個男孩隻有他和達米安能辦成女孩，後者的年齡太小，去執行一些必須要女裝才能做的誘餌任務顯然不太合適，所以提姆不可避免地女裝過幾次，甚至還因為女裝太好看被人搭訕過。

這顯然成了家裡人的黑曆史素材之一。

起初提姆面對這樣的嘲笑可能還會惱羞成怒一下，但是現在，嗬，他已經免疫了，往好處想想，以迪克和傑森的體型想假扮成女孩還做不到呢！

而且比起這個……

“你想讓艾莉卡假裝你的女兒？”提姆的表情很難以言喻，頗有一種“好怪，再看一眼”的感覺。

“有什麼問題嗎？”隻是假扮而已，傑森沒覺得有問題。

提姆的表情近乎憐憫了。

“不，沒什麼，隻是突然覺得，你跟羅伊之間，你輸得不冤。”

傑森：？？？

……

這一個月在吃吃逛逛玩玩之餘，他們當然沒忘了收集情報。

然而，即便是最靠近這個坐標點的周邊城市裡，也完全打探不到議會的相關信息，若非艾莉卡肯定阿塔伽提斯的判斷，提姆或許都要懷疑這個坐標點是否出了差錯。

畢竟就艾莉卡的估算，議會的成員人數少說也有兩百人——提姆儘量避免去想這個數字意味著什麼，他不是不能接受艾莉卡殺人，但是當血淋淋的兩百的數值和女孩僅有十六歲的年齡擺在一起時，這個數字就一下子變得觸目驚心起來。

達米安在幼時的教育裡也殺過不少人，但是他那個時候至少還有塔利亞照看他不讓他真的遭受致命的威脅，他在刺客聯盟裡是被公認的少主，沒有人敢苛待他。

但是艾莉卡什麼都沒有，她僅有的就是自己。

足足兩百人以上的念能力者，還都是來自於混亂的流星街，提姆可不相信他們是什麼安分的人。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卻仍舊沒能找到任何議會的情報，那麼恐怕就隻剩下了一個可能性。

那些議會的成員因為某種原因，或許是

與刺客聯盟達成了什麼協議，又或者是被什麼更加強大的東西所製約，他們大部分都隻能待在一個地方。

這個猜測在心底冒頭的瞬間就讓提姆產生了強烈的不安，但目前的情報著實太少，就算是他也不可能無中生有地推斷出什麼來，就像是有一根蛛絲飄在眼前，他能看到它在，但是卻做不到在不扯斷它的前提下將它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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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對於他的推測，不論是傑森還是艾莉卡都非常平靜。

電光火石間，提姆不可置信地提高聲音：“你們還有事情瞞著我！”

傑森和艾莉卡同時移開視線。

提姆誇張的後退兩步，在一個月的健康作息下氣色好了不少的臉上滿是不滿和控訴：“到這個時候了，你們居然還有情報不告訴我！”

“咳，演得有點過了，小紅。”傑森評價了一番提姆的表情。

“沒有故意瞞著你，我們隻是忘記要告訴你。”艾莉卡跟著解釋道，理由十分敷衍。

“不過都到這裡了，也該告訴他了？”這話傑森是在問艾莉卡。

艾莉卡聳肩。

她其實本來就沒有要打算瞞著提姆關於他們此次出行的實際目的是殺光議會成員這件事情，事實上，就這幾次與議會成員的交手，以及近期耳邊時有時無的幻聽，已經足夠艾莉卡推測出議會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如果說之前可能還需要因為蝙蝠家族的不殺原則而顧忌些許，不能直接告訴提姆他們的真實目的，但是現在可不一樣了。

“你應該已經知道議會的人會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在我吧。”艾莉卡相信在已經俘虜了一個念能力者的情況下，父親能夠得到這個情報。

提姆收斂了表情，嚴肅起來：“是。”

“其實他們會重生在這個世界的本質，是因為他們死在我的念能力上，於是他們的身上就攜帶了我的一部分念力。”艾莉卡緩聲解釋，沒有絲毫起伏的機械音讓她聽上去像是在做什麼科普，“而我的母親，我暫且還無法得知其中的原因，但是她想要得到我。”

“我也不知道父親到底是如何與母親結合生下了我，我又是為什麼會降生在另一個世界，但是顯然，我的母親處在這個世界，她在隔著世界壁呼喚我，將一切帶有我的力量的東西抓到這個世界來，這就是我和議會成員會重生於這個世界的原因。”

“所以果然，阿塔伽提斯之所以會隻說出一個坐標，不是因為這是第一個坐標，而是因為這是唯一一個坐標。”提姆總算抓住了那根蛛絲，他恍然大悟，“這是一個陷阱！阿塔伽提斯在故意讓你來到這！”

艾莉卡搖了搖頭，平靜道：“不，不是阿塔伽提斯，是母親，母親想要我來這，而我必須來。”

這部分是傑森也不知道的，他有些困惑地低頭看她：“我記得你之前說過，阿塔伽提斯是你的母親？”

“阿塔伽提斯……我一直將她當作母親。”艾莉卡揚起一個喜悅的笑容，“她一直陪伴著我，她的身上也有著母親的氣味

，但是或許就現在來看，阿塔伽提斯是母親的一部分。”

她抬起手，早就重複過無數次的念力流動方式已經成為了她的本能，阿塔伽提斯的頭顱在她的掌心凝聚，在凝聚而成的瞬間就睜著眼睛死死地盯著艾莉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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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卡與她對視，一如往常地溫柔而眷念地撫摸阿塔伽提斯的頭發，臉上的喜悅卻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我也是母親的一部分，議會也是，我們的軀殼都是以母親的力量重塑的。”

阿塔伽提斯輕啟唇瓣，純稚如嬰孩的神情中滿是喜悅與愛意：“艾……艾莉卡……”

艾莉卡輕柔地捧住她的臉。

但是轉眼間，那些單純的愛意就被近乎貪婪的渴望代替，阿塔伽提斯的嘴唇張合，吐出未儘的話語：“過來……回來這裡……艾……莉卡。”

人魚精致的面龐在艾莉卡的手中崩碎，化作星星點點的銀光消逝，艾莉卡抬頭對上提姆和傑森的視線，繼續自己的講述：“已經沒有阿塔伽提斯了。”

沒有人說話。

艾莉卡茫然地歪了歪腦袋。

她不知道為什麼沒人說話，按理來說接下來不隻是提姆，就連傑森也應該質問她為什麼隱瞞信息，要知道後者從來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

又或者他們應該馬上說出製止艾莉卡繼續在這裡待下去的話語，她知道她的家人們對於小孩子總是有著富裕的保護欲。

但是不論是傑森還是提姆都沒有說話，他們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像是要給她時間消化情緒。

消化……情緒？

艾莉卡的眼睛驀地睜大，直到這時，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視線有些模糊，在不知不覺間被蒙上了一層水霧，連臉上都有些癢癢的。

她伸手去撓，指尖觸到了冰冷的水滴。

那是她的淚水。

啊？

我哭了？

艾莉卡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自己居然軟弱的哭泣了。

可是為什麼？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哭泣，在她的記憶裡，她從來沒有真正哭泣過，這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不是因為超過閾值的疼痛又或者是其他什麼生理原因而流淚。

她感到恐懼，為這不受控製的空茫和……悲傷。

在模糊的視線裡，她看到傑森蹲下來，那雙她喜歡的森綠眼眸正正地與她對視，然後他伸出手，按住了她的下頜，強迫她鬆開不自覺咬緊的下唇。

“傑西……”艾莉卡哽咽著喊他的名字。

她得到了一個溫暖的擁抱。

隨後，提姆也上前兩步，將手放在她的頭上，似是歎息，又似是感同身受地說：“不要害怕，艾莉，你可以哭出來。”

“提姆？”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

“你應該哭泣的，因為人類在摯愛的親人死去時，就是會哭泣。”提姆安撫地看著她，如同多年前布魯斯給了他一個堅實的擁抱，“彆害怕，我們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