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階仙君出死關的那天,晴空萬裡無雲,和以往所有微風拂的日子並沒有什麼不同。
唐花落撐著下巴,一邊書一邊打瞌睡的姿態,也和往常一模一。
唐祁聞這段時間的心情並不怎麼太好。
無他,他的女朋友梁瑤岑第十四次拒絕了他想要與她結為道侶的心願,理由也從正兒八經的“在到七星天之前不考慮道侶的事情”,到了如今的“我覺我還小,還多玩幾,結契這種事情,太成熟了,我暫時還不太想考慮。”
怎麼說呢,雖然後一種聽起來更擺爛更不靠譜,還帶著一股子破罐子破摔。但以唐祁聞對梁瑤岑的了解,應該反是後一種才是她的真實想法。
想通這一節後,唐祁聞的心情愈發低落,整個人都起來蔫蔫的。
七星天好歹還有個盼頭。
覺自己還小不想結契這種事情,就不好說了!
唐花落已經聽了十四次來自唐祁聞的抱怨,聽到他又一次長籲短歎,挑眉他:“不是吧,都被拒絕了這麼多次,怎麼還傷心起來,要我,我可都已經熟練工了。”
說完又覺哪裡不對,“嘖嘖”兩聲:“不對,這不可是我。換做是我,第一次被拒絕我就和他橋歸橋路歸路,舊情人見分外眼紅,一言不合拔刀相見了,哪裡還可給他拒絕我這麼多次的機會。”
她正這麼說著,一道分外熟悉,卻又因為太久有聽到顯有些陌生的聲線倏門口響起。
“誰拒絕你這麼多次了?嗯?”
唐花落愣了愣。
唐祁聞也愣了愣。
下一刻,唐花落裡的書落在了地上。
她幾乎是僵硬地起身,轉頭的同時,眼眶裡已經蓄滿了淚水,視線落在跨過門檻入的那道身影時,眼淚打濕了臉頰。
過震驚和激動的時候,是說不出話來的。
甚至這一刻,唐花落連腦中都是一片空白。
是望階仙君。
或者說,是自己出了死關的望階仙君。
如今已是羅浮關之亂後,又過去了足足四十三。
她依然永駐在女模,卻早已是夠獨當一的唐家新任家主。
是的,雖然唐祁聞才是自小被寄予厚望的那個人,但在唐花落率先覺醒了血源脈力,一夕施展出瞳殺的時候,這個位置,便已經非她莫屬。
她被迫嬌縱任性的小姐,一步步向前,她聽到那些冷言冷語便會暴怒反擊的女,變成了如今不動聲色,隻是一個眼便會讓人揣度良久,卻也會在親近之人前卸下這些具,好似依然是昔模的唐家家主。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讓她肆無忌憚、永遠會為她兜底的人,在赴一場所有人都覺無望的死關。
也有無數人問過,如若有朝一日,望階仙君隕落在死關之中,她當如何。
她的回答也早就當的不知所措和以強硬蠻不講理來掩飾自己的不安,變成了如今充滿壓迫力地一笑,再反問一句,你覺當如何。
唐花落依然每日會向著望階仙君閉關的向訴說自己難以與人言的心聲,但她的話語也早就變越來越,但這件事也早就變成了一個習慣,如今,更多的時候,她都在沉默。
沉默,卻放鬆,就像是給自己一小段允許自己沉浸不被打擾的世界的短暫假期。
然後再去奔赴她的那些責任與山海。
她幾乎已經要忘了自己往昔的那些歲月與自己原本的性格,偶爾回憶起的時候,也會忍不住莞爾一笑。
直到此刻。
在見到望階仙君的那張臉時,所有她以為已經塵封的記憶全部都回到了腦海中,她覺自己早就已經習以為常的桎梏與責任枷鎖驟碎裂,她甚至有了一種長長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知道,她不是忘了那些事情。
她隻是……悄然將所有的一切都塵封了起來,並且告訴自己忘了。
她滿眼滿臉是淚,這怔然了他許久,直到望階仙君張開雙臂,衝她露出了一個一如既往的笑。
這一瞬。
好似過往那些所有的、她一個人艱難走完的路和歲月,都在這個笑容中,徹底消弭。
這一次,是真的輕舟已過萬重山。
“爹——”
*
出死關,自然代表著望階仙君真的觸摸到了那扇眾妙天門。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凝禪愣了許久,然後笑了起來。
“阿夜。”她探出頭去喚虞彆夜:“我記你和我說過,前世我死了以後,是段師兄殺了止衡仙君,然後做了合虛的掌門?”
虞彆夜正在堂前練劍。
在突破了自己內心的那一層有關劍聖之劍的桎梏後,虞彆夜不再彆扭地排斥其他劍法,又有幡中世界時的記憶湧上,那些在幡中世界裡習的天下無數劍,他也自然然地融會貫通。
他裡的劍也是一柄嶄新的劍。
是彼時凝禪去救凝硯的時候,一劍擊碎了光明殿的琉璃頂後,趁亂光明境裡撈的。
虞彆夜拿到劍的時候本來還很感動,知來曆以後,就隻剩下了震撼。
他問她怎麼這種時候還有時間去撈劍。
凝禪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說:“其實也不是我去撈的。”
虞彆夜:“……?”
凝禪眼遊離:“就,用你的替身傀去的。如有人到了,反正也是你的臉,和我關係不。”
虞彆夜:“……???”
他怎麼不知道凝禪什麼時候又給他做了替身傀?
且替身傀怎麼還有這種用法呀!!
凝禪還補充了一句:“所以你也不用太感謝我,你的替身傀去取的,四舍五入等是你自己去的,和我什麼關係。”
總之,因為以上這段對話,虞彆夜每次對自己的這柄劍的時候,都有種古怪微妙的感覺。
就很一言難儘,啼笑皆非。
但凝禪類似的操作實在太多,他多早就習慣了
,心裡倒是什麼彆的負擔,就是纏著凝禪把她為他做的所有替身傀都交了出來,收進了靈脈裡。
頗有種打算讓自己的替身傀就此不見天日的架勢。
凝禪也是悟了很久,才在某一天突然恍然悟:“不是吧你,你還吃自己替身傀的醋?”
結虞彆夜的回答坦蕩極了,他甚至露出了一個殺氣騰騰的笑容:“如不是你做的,我可早就把他們的脖子都扭斷了。”
凝禪:“。”
行叭。
……
虞彆夜在聽到凝禪的聲音後,停了劍,回頭來。
他已經是青的模,卻與凝禪印象中的前世有著一些細微的區彆。
比如她的眼,雖然依然乖順純良,卻也不再掩飾其中過分濃鬱的占有欲和直白的、混雜著愛意的愉悅。
又比如他的眉眼,是一片全然放鬆的真正灑然和放鬆,他不必再去遮掩什麼,也有什麼還未儘的仇怨,不必害怕被她發現什麼,也不用再被自己的身世和過去牽絆。
但他不喜歡凝禪過多地提及前世。
不是因為不敢對曾經的自己的所作所為。
純粹因為他會忍不住去想,那麼凝禪喜歡的,到底是前世的自己,還是現在的自己。
他甚至在某一夜,長發散亂披灑,眼角緋紅,呼吸交纏的時候,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
然後那一夜,他被欺負很慘。
很慘,卻顯然並有完全打消他忍不住時陰暗的念頭。
比起提及前世,他更不喜歡的,是凝禪這坦然直白地說起自己的“死”。
他根本不想讓凝禪再和這個字有任何聯係。
虞彆夜的眼幽暗,顯然壓根注意凝禪後說了什麼。
凝禪一他的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她推門出,抬拉下虞彆夜的脖子,不不在他唇邊親了一下,再接受了他帶了情緒過分洶湧的吻,才有機會將自己的問題重複了一遍。
“是的。”虞彆夜點頭。
凝禪倏笑開:“我剛剛聽說,望階仙君出死關了。”
虞彆夜愣了愣。
片刻,他也笑了起來。
前一世,他在以自己滿身的血啟動了溯回陣之前,曾經問過段重明的心願。
那時他說,如重來,他希望凝禪活著。
今,不僅是凝禪。
凝禪活著,唐花落活著,唐祁聞活著,唐家滿門尤在,望階仙君也出了死關,合虛不必動蕩,段重明夜不必再背負那八的罵名,不必為了宗門登上自己並不渴慕的權勢高位,也不必身著一襲並不適合自己的華服,踽踽獨行孤獨的夜。
他可肆意如風,去見想見的日出,去聽想聽的落雪。
去愛想愛的人。
——番外二·花落自有花開日·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