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彆夜有太多方法回到畫棠山。
夜色籠罩時,大雪漫卷時,星光璀璨時。
與虞畫瀾周旋這許多年,他也有太多辦法避開他的所有感知,行走在少和之淵之中,再將那些道貌盎然的長老與執事們一個個捅穿。
正如當時他悄無聲息地殺了餘夢長老那般。
少和之淵的夜與祀天所截然不同,南境連風都是繾綣的,濕冷太容易被籠火驅散,對於朱雀脈的兩人來說,甚至不用多加一件外衫。
上一次來少和之淵的時候,段重明隻覺得此處的靈石燈造型漂亮,比起他們一貧如洗的亂雪峰簡直算得上是奢華,他甚至在依在某一盞靈石燈下,動了些不該有的偷雞摸狗的念頭。
今日他才知道,原來少和之淵每一處靈石燈,都是虞畫瀾的眼睛。
他的靈息遍布於每一盞燈中,燈光照耀處,便是他的眼瞳所能看到的地方。
若是立於高空向下俯瞰,去掉所有其他的冗雜,隻將錨點定於那些靈石燈上,便會看到,所有的光亮交彙錯綜,共同勾勒出了一個巨大的靈法陣。
以燈為陣,這誰能想到啊。
還好他當時隻是想了想,沒真的動手,不然要是真的落入虞畫瀾的眼中,他段大師兄這一世的面子可能也就隻剩下七七八八了。
段重明小意跟在虞彆夜身後,濃夜被靈石燈照耀,他們潛行於這些光亮的死角之中,卻甚至沒有換下自己那一身招搖的紅。
素來囂張狂傲的段大師兄臉上難得有了一絲緊張:“就這樣?真不用我換一身夜行衣?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其實能屈能伸,也不是非要穿紅衣……”
他絮絮叨叨的話語戛然而止在虞彆夜的動作裡。
隻見虞彆夜過分流暢地翻牆而入——用他之前解釋的話語來說,這靈石燈陣的死角,除卻那些陰暗處之外,就隻剩下了這些嬌貴的長老們的院落。
因為長老們拒絕窺伺,而虞畫瀾也到底給予了他們這份尊重。
這份所謂的尊重,如今變成了虞彆夜正大光明潛行於少和之淵夜色之中的踏板。
“欸不是,你……”段重明鬼鬼祟祟地立於牆邊,看著虞彆夜在牆頭消失的衣角,忍不住開口。
然後沉默片刻,一咬牙,也翻身而上。
他段大師兄這一生算不得光明磊落。
偷雞摸狗搗蛋亂來的事情做得更是不少,但這樣翻彆人家牆頭的事情還是第一次做!
段重明在心底不斷腹誹,然後腳還沒點在牆頭,身形才剛剛越過,視野恰能看到院內的模樣時,耳中已經聽到了一道過分乾脆利落的聲音。
是讓人有些牙酸的劍柄磨過骨頭與血肉時的聲音。
段重明:“……”
他在半空就已經想要扭轉身軀重新跳出去了。
奈何那扇裡屋的門已經被推開,虞彆夜雲淡風輕地提了一個頭走了出來,劍身還在滴血,甚至連那柄劍都不是他自己的,
很陌生,想來應該是從這長老那兒隨手拿的。
虞彆夜一臉平平淡淡就是真的表情,非常自然地和段重明點頭打了招呼,隨手將那顆還帶著驚懼表情的頭扔到了小院裡的池塘中,激起一聲水響。
“師姐不在,沒人會青龍·定魂。”虞彆夜有些遺憾道:“死不透,但暫時也活不過來。”
段重明:“……”
他知道自己此行是來殺人的。
但一切都開始的太快,段大師兄刀都還沒來得及抽出來,他第一次有了種沒跟上節奏的茫然。
不是,什麼時候開始,殺人也要有節奏了?
而且還是他一晃神就跟不上的節奏!
段重明還在短暫恍惚,那柄方才還握在虞彆夜手裡的劍,已經被遞到了他面前。
“你的刀太顯眼了,用劍湊合一下吧。”虞彆夜把那柄劍遞給他,自己手中又多了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刃。
顯然,這短刃才是他在如此月黑風高之夜最順手的兵刃。
段重明握了握劍。
是重劍,手感不錯,虞彆夜明顯不是亂挑的。
重劍入手,段重明也終於遲來地進入了這個殺人之夜的狀態。
殺意在幽暗之中悄然流轉。
血色綻放。
*
這一夜很短。
晨曦乍現時,段重明甚至還有點兒意猶未儘,覺得自己順手的節奏被照亮,卻不得不暫時停手,與虞彆夜一起隱匿去了少和之淵的外門破屋之中。
這一夜也很長。
他有點數不清自己到底殺了多少人,這會兒橫七豎八地歪在地上磕靈草,疲憊才後知後覺如潮水般翻湧入他的四肢。他琢磨片刻,冷不丁開口:“你們少和之淵這麼多長老的嗎?怎麼感覺籠火燒不儘,天明吹又生的。”
虞彆夜在低頭將自己手臂上的繃帶卸下來,握短刃的時間太久,手會脫力,所以他用繃帶將短刃綁在了掌心,刃柄的花紋幾乎要刻入他的肌膚:“八個堂,每個堂二十五個長老,還有數不清的執事。彆急,還能殺好幾個夜。”
段重明有些咋舌。
轉念又反應過來,換做是合虛山宗,恐怕長老的數量也隻多不少。
——畢竟這可是擁有數十萬弟子的龐大宗門,每個堂口之下的弟子數量都過萬,更不用說還有無數外門弟子。如此龐然的數量之下,一個堂口有二十五名長老,確實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可能說不定還忙不過來。
段重明看著天光漸亮,還有點沒散儘的興奮:“你說他們什麼時候能發現人死了?會搜山嗎?我們會被發現嗎?”
沒有人回應他。
段重明側頭去看,卻見虞彆夜已經斜倚在門框邊,閉上了眼,呼吸趨於平穩。
人生第一次經曆了這麼刺激的夜,殺了這麼多人,還在熱血沸騰激動不已的段重明:“……”
怎麼這事兒到了虞彆夜這小子那兒就變得像是流水線!
白天睡覺晚上殺人如此嫻熟!
也沒聽說這小子是殺人狂魔啊,怎麼心理素質比他好這麼多呢!
段重明不服。
段重明也試著也跟著虞彆夜一起閉上眼,也變成一個熟練的流水線作業者。
閉了會兒,又睜開。
怎麼辦,太興奮,睡不著。
*
虞彆夜確實睡著了。
當然並不是段重明想象中的那種嫻熟的在白天補眠入定,晚上殺人如切瓜的流水線作業。
從那日招魂幡展開,幡中世界的記憶回到腦海後,他的記憶就一直都有點混亂。
在對殷家的黑衣殺手進行了搜魂,再讀了一遍彆人的記憶後,那些冗雜的畫面比之前更多的翻湧了出來,直至將他的所有思緒都填滿,讓他難以分辨虛實。
有那麼幾個瞬間,他甚至分不清到底什麼是突兀進入他腦海中的記憶,什麼是真實發生過的一切。
尤其是在殺人的時候。
他沒有殺過這麼多人。
那一日殺餘夢長老時,他看似鎮定,實則在遇見凝禪時,他背在身後的那隻手都在顫抖。
後來,後來他也確實殺過幾個想要在秘境之中圖謀不軌殺人越貨的邪修,但也不過寥寥。
又怎麼會將這一套殺人的動作進行得行雲流水,甚至在殺那些長老的時候,殺出了一種無聊和熟手的感覺,好似他早已將此處屠成過一片血海。
……
血海。
猩紅,緋紅,籠火的紅。
虞彆夜閉著眼,冷風從並不牢固的門框縫隙裡透入,掛在他的面頰上,冰冷讓他顫抖卻也清醒,也從殺人後的那些戰栗甚至奇詭的快.感中冷靜下來。
但視野裡還是那片揮之不去的殷紅。
他回憶不起來自己是在哪裡見過這樣漫山遍野的火色。
虞彆夜一度以為那是不知從何而來,強行入侵了自己記憶的邪祟,抑或是虞畫瀾對他做了什麼手腳。
但火色被風吹開後,拖曳著長劍站在山崖儘頭的,是凝禪的臉。
她半邊臉上都是血,有些搖搖欲墜,身後的那隻巨大的戰鬥傀他沒有見過,卻莫名覺得熟悉,好似那隻戰鬥傀的整個製作過程他都有所參與,否則也不會在看到那隻傀的傀身殘破凋零的時候,有一刹那的心痛。
凝禪走得很慢,她每走一步,劍身上的血都會向下流淌得更多,有風吹過她的頭發,然而她的頭發也已經被血凝結,幾乎要擋住視線。
虞彆夜倏而意識到,凝禪上的這座山,正是畫棠山。
然後,凝禪遙遙向他的方向舉起了劍。
她分明好似已經力竭,但在舉劍的時候,畫棠山好似都在為她悲鳴嘶叫,四野的風都要被她攬動。
虞彆夜心底駭然,他靜靜盯著凝禪,不明白她為何如此。
但很快,他就發現,她的劍對準的,不是他,而是立於山前的虞畫瀾。
她一字一頓道:“把我師弟還給我。”
籠火從她的劍尖燃燒到眉梢,她是強弩之末,卻依然在向前,直至走到他的面前,然後衝他露出了一個模糊的笑。
“師弟,有我在,彆怕。”
一股撕裂般的痛貫穿了他的周身,那是仿佛來自於靈魂的悲鳴,有一種近乎本能的力量阻止他繼續看下去,但虞彆夜卻還想看到更多。
他也看到了更多。
他看到自己將凝禪緊緊抱在懷裡,然後在虞畫瀾的唇邊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時,倏而鬆開了她,然後將她一掌拍下了畫棠山的懸崖。
畫棠山很高,但對於無極境的凝禪來說,絕不致死。
那一刹那,他與記憶中的自己有了一瞬的共感。
他知道“自己”這一掌的起因和用意。
畫棠山是一座陣。
一座以他的母親,龍女畫棠的身軀和龍血為陣眼的,能夠絕殺一切生靈的大陣。
虞畫瀾已經知道他的真身是應龍,也知道如若搏殺,他唯有開啟這座九轉噬魂大陣,才能將他鎮壓絞殺於此。
而現在,陣已成型,他做好了與虞畫瀾同歸於儘的準備,卻唯獨沒想到,凝禪會為了救她,屠儘少和之淵,提劍上山,隻為了救他。
他已身在局中,無可掙脫。
無人能明白,他在看到她出現時那一瞬的不可置信,他感到無與倫比的狂喜和退無可退的絕望,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在生命的最後還能看到她,沒想到她會來,會為他拚命至此。
但他唯獨不希望她來,他可以死於自己的命運,
那樣洶湧而不可言說的感情淹沒了他,卻也讓他不得不孤注一擲,甚至沒有任何解釋時間地做出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讓她離開這裡。
哪怕恨他,哪怕永遠不理解他這樣做的原因,他也要在大陣將這裡的生靈全部困死之前,讓她離開。
所以他不得不將她推落山崖。
以畫棠山的高度,絕不至於要她的命。
虞彆夜可以共情“自己”的所有想法,在第一個刹那,他也想不出任何其他更好的辦法。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了一件事。
九轉噬魂大陣,唯有妖可以觸發。
凝禪本應平安地墜落至崖底。
——如果她不是半妖血脈的話。
虞彆夜知道凝禪的辟邪半妖血脈。
但夢境,又或者說記憶中的自己,顯然對此一無所知。
他以為自己是孤注一擲地救她。
但事實上……
虞彆夜的思緒隻來得及想到這麼多,因為下一瞬,他已經看到了接下來的一幕。
在凝禪不可置信、驚愕,卻又似乎帶著某種恍然的目光中,九轉噬魂大陣倏而亮起。
“師姐——!”他愕然向前,向著她身形的方向伸出手。
烙印著龍女血脈的絕殺大陣有著細密璀璨的線條
,那些密密麻麻的靈法瑰色刹那間便吞沒了凝禪的身影。
血花綻放。
虞彆夜的靈魂像是被割裂開來。
為凝禪這一刹那的被吞噬。
也為“自己”在這一瞬陷入的不可置信和空茫後巨大的絕望和悲慟。
他看著“自己”撕心裂肺的瘋狂,看著他毫不猶豫地一並跳了下去,試圖用自己的身軀為她擋住這一刹那的絕殺。
卻已經遲了。
九轉弑魂大陣隻能被觸發一次殺招。
凝禪為救他而來。
也確實將他救了下來。
除卻這個大陣,世間再無什麼可以抵擋全盛時期,滿身怒意的應龍。
她為他擋了這絕殺一擊,以這樣荒誕又荒謬的方式。
以她的死亡為代價,他活了下來。
他在從畫棠山下墜的時候,短暫地與她碎裂開來的靈體相逢,他抬手想要抓住什麼,那些細碎的靈息卻從他的指間逃脫,像是厭惡,也像是逃離。
越是這樣,他越是想要抓住更多,甚至不惜在這一刹那灼燒靈息,變成一個真正的籠,將那些僅存的一點點靈息軟禁,最後化作自己掌心中的一點光亮。
更多畫面在他的腦中浮現。
淵山百年,合虛一夢。
他曾伴於她身側百年。
他也曾在淵山種滿六初花,隻為她在推窗莞爾一笑時,問一句:“師姐喜歡嗎?”
她說喜歡,他便會笑開來,好似那聲喜歡不是說給花聽,而是說與他。
有人說他表裡不一,這話傳到凝禪耳中,他無端忐忑,猶豫良久,終於狀似不經意般問出:“師姐會不喜歡這樣的我嗎?”
凝禪在垂眸做傀,她歪頭看他一眼,似是隨口一句:“怎麼會不喜歡。你可是我的師弟,你什麼樣,我都喜歡。”
他靈魂震顫,因為這一次的喜歡,是在對他說。
哪怕她說得隨意,甚至帶了幾分漫不經心,更像是撫慰他的隨口一言,但對他來說,就像是久久跋涉於沙漠之中的一口甘泉。
哪怕有毒,他也甘之若飴。
他看了她許久,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容,低聲道:“嗯,我也喜歡師姐。”
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她說這句話。
後來,哪怕是她好幾次一時興起,非要問他有沒有心上人這件事的時候,他注視著她,將她的身影烙印入自己的眼底,再有些無奈卻溫柔地開口。
“我的心上人,是天上月。”
……
可這個世間,再也沒有他的天上月。
那片凝禪為救他而殺出的血海,點燃的火海,最後變成了他眼底燃燒不去的、以她的血潑成的真正血紅。
他慢慢轉過頭來,看向同樣愕然的虞畫瀾,然後在他同樣驚愕的眼瞳中,開始化妖。
應龍的雙翅遮天蔽日,將原本就已經是一片焦土的畫棠山徹底遮蔽。
妖
氣如夢魘般蔓延,立於畫棠上之上的青年雙眼燦金,周身隻剩下了一片死寂。
這一日後,世間再無少和之淵。
……
虞彆夜從大汗淋漓中猛地驚醒。
他倏而睜眼。
依然是雪夜,天還沒有亮,冷風從門框的縫隙裡吹在他的周身,他的臉頰上卻真的有汗滴落,仿佛在告訴他,夢中所見的那一切,都不是他的幻覺。
沒有夢可以這麼真實。
可以這樣充斥和無數次地重複。
他在那一日後屠儘了少和之淵,今日被他殺了的這些長老與執事們,在那段他已經不願意去回想的記憶的後續中,是以一種更殘酷的方式,同樣也死在了他的手裡。
所以他會覺得熟悉。
虞彆夜慢慢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那是一雙與交錯的記憶中並不相同的手,冷白,修長,卻沒有長年累月給凝禪遞製傀工具而積攢出來的繭子,他在淵山種下的桂花樹尚且還沒有成林,更沒有種下漫山遍野的六初花。
與那些記憶中最不同的是,他的天上月在那個雪夜,坐在淵山台階的最高一階,看他掃了一夜的雪,然後俯身吻了他。
虞彆夜屈指。
雪夜的風吹在他的臉上,那些分辨不清的記憶充斥在他的腦海之中,他在這樣體內的炙熱和冷風的交錯之下,心緒不斷翻湧。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靈犀秘境中,她第一次見到他時,從天而落,再擋住他的那一劍時,留下的劍痕。
彼時他隻是覺得熟悉,卻沒有再細思。
曆儘千帆後的如今,他終於過於後知後覺,卻也不算太晚地恍然。
那份熟悉,來源於天鶴訣。
她早就會天鶴訣。
換句話說,他如今擁有的這些又如已經活過一世了的記憶,她……也有。
他們曾經有過這樣的過往,她的記憶之中,她真的被他無端推落了山崖,在愕然中被九轉噬魂撕碎,然後從頭再來,又一次在靈犀秘境與他重逢。
前世……那些記憶,姑且可以被稱為是前世吧。
所以她才會有那麼複雜到讓他無法理解的眼神和劍意,也所以,她會在那個時候,就將佛琉石放在了他的身邊。
那些前世的記憶,是真的存在過。
存在,且依然在她的腦海中。
過去的一切都有了全新的解釋,虞彆夜回憶著一樁樁一件件細節,再與那些前世的記憶比對,心中的湧動越發激烈。
被九轉噬魂大陣撕碎的那一瞬,一定很疼。
可再來一次,她猶豫再三,舉劍卻又放下,對他有戒備,有殺意,可最終,她卻還是願意相信他。
相信他,再為他俯身。
他的天上月再一次從天穹而落,而這一次,是為他而來。
前世今生,他自以為自己的愛意隱蔽而不堪,所以寧願深埋心底,寧願腐爛於自己的內心深處
,讓那些妄想和自己亂七八糟的人生一樣,變成一團永遠不見天日的腐泥。
時至今日,他才知道,他錯了。
她敢在記得這一切後,依然向他而來,他卻甚至不敢訴說一句真正的心意。
她自始而終都沒有介意過他的分毫,而他卻竟然到現在才明白。
虞彆夜倏而站起身來。
角落裡小憩的段重明倏而睜眼,有些迷茫地看向他:“怎麼了?什麼情況?我們被發現了嗎?”
大半夜的,虞彆夜竟然在笑。
段重明一個激靈,什麼瞌睡都沒了,也跟著猛地站了起來,手已經按在了劍鞘上,警惕道:“你還好嗎?⑵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我很好。”虞彆夜站在夜色之中,朦朧的星光照亮了他的半張臉。這個白日裡還滿身殺意的青年,此刻的眼瞳和側臉卻竟然溫柔繾綣:“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段重明:“……???”
段重明瞳孔地震,實在不能理解怎麼會有人白天殺了那麼多人,晚上還能在這兒對著夜色溫柔的笑。
這多少有點變態了吧兄弟!!
凝師妹啊,你什麼時候回來,快來管管你這個師弟,他……他多少有點不對勁啊!
這邊段重明還在驚恐地腹誹,虞彆夜卻已經推開了面前的那扇門。
“我去接師姐。”他撂下這句話,然後就腳步不停地走入了風雪之中。
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他。
風雪不能,冷夜不能,他自己過去那些蜷縮不堪的心,也不能。
他想要見她。
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更急迫,更衝動,更洶湧地……想要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