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1 / 1)

羅浮關。

此前那麼多聲嘈雜與喧囂,合虛域內都是靜悄悄一片,好似要真的閉門謝客。

直到此刻。

所有的聲音都停歇了下來。

羅浮關此地意義非凡,此前早就有不成文的規定,三大宗門之中,如有掌門親臨,必提前通報三家,三方都有提前知情權。

但虞掌門的此行,顯然是念起人已至,從合虛方向的金紫霞衝天起到現在,過去的時間也並不足兩炷香,他卻已經在此,那隻能說明兩種可能。

要麼他此前就在羅浮關而其他人都不知曉。

要麼他破了規矩,開了傳送來此。

無論是哪種,都打破了三宗門鼎立下的一些不言則明。

此刻其他人聚首在此的門派遞過來的眼神裡,也自然是這樣晦澀的神色。

縱使你虞畫瀾在南溟幽泉的妖潮處理一事上立了不世之功,此刻直接蔑視一切規則地出現在這裡,是否未免太囂張了一些?

替身傀在前,所有人都趨之若鶩,原本合虛山宗或許還會分個先來後到,你虞掌門親自前來,合虛豈不是不得不先接待你?

怎麼,在替身傀面前,虞掌門竟然急迫至此嗎?

無數道意義不明的視線明裡暗裡落在虞畫瀾身上,他卻依然面帶一貫的和煦笑容,好似看不到也感受不到那些目光,隻等著合虛域開門迎客。

事實也確實如其他人所想。

止衡仙君在此,他可以有意無意晾一番其他宗門駐守羅浮關的長老,卻絕不可能將少和之淵的掌門拒之門外。

如此讓他在這裡站著等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已是極限。

再多,就顯得過分刻意了。

止衡仙君臉上掛著客氣的笑容,自門內快步走出,一邊向著四周抱拳,一邊帶了歉意的笑:“讓諸位久等了,實在事出突然,我也猝不及防,想要與門中聯係後了解了情況,再與諸位詳聊。沒想到凝小友做出替身傀後體力不支,陷入了沉睡,確認情況很是用了一番時間,這才耽誤了這麼久。”

有人想了一瞬,已經意識到了止衡仙君口中的“凝小友”是誰,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是說在尋道大會上奪魁的那位凝望舒凝小友?”

一邊想到那位在尋道大會上用到的那幾l隻傀,卻又覺得不可思議變得多少理所當然了起來:“也是,理應是她,理應是她啊!”

止衡仙君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凝小友雖然沉睡了,但她的身邊人都在,包括尋道大會的獎金都可以一並交由她的親友帶回。”

虞畫瀾:“……”

他倒是忘了這件事。

但止衡仙君如今當著所有人的面這般笑吟吟提及此事,他也隻得側臉看向來到此地的少和之淵值守:“清算一事正在進行,想來也應到了尾聲,你去將凝小友的那一份並由合虛山宗的其他獎金送來。”

那值守雖然身在羅浮關,但早就聽說了尋道大會上發生的

事情,本來心想以合虛山宗和少和之淵這種表面平靜都快要撕碎的關係,這筆不多不少的靈石應當是不必再虛與委蛇了。

結果轉頭來,止衡仙君這小老頭居然真的這麼不要臉地專門提及了?

……罷了,說到底,還是合虛弟子做出了替身傀一事,讓自家掌門先低頭了。

他一個小小的值守,在這裡想這麼多做什麼呢?

“是。”

他抱拳退下。

至於少和之淵其他那些長老的請求……再怎麼也要排到虞掌門之後。

在少和之淵,所有人都清晰地知道一件事。

想要活命,想要在這個宗門之中繼續混下去,所有宗規門規之前的第一條是,不要惹虞掌門生氣。

止衡仙君笑吟吟看著這一幕,然後側開身,施施然對著虞畫瀾比了一個“請”

的手勢。

然後轉過身來,向著面前所有人道。

“替身傀的製作時間極長,代價高昂,一切還要等凝小友蘇醒後再行商議。諸君,請回吧。”

合虛域的那道門沉沉關閉,被堵在門外的眾人面色逐漸沉沉。

“等她蘇醒後再商議,又為何虞掌門就能被請進去?”有人低聲不滿道。

“噓——你不要命啦?沒聽過那些虞掌門的傳言嗎?”有人壓低聲音:“而且,還能因為什麼?你前兩天沒聽到整個合虛山宗的簷下鈴都響了?他們掌門為了滄魁山妖潮出了死關,你猜猜他們這會兒為何要禮遇虞掌門?”

“嘶,等等,你是說……其實是合虛山宗有求於虞掌門?但是不對吧,他能處理南溟幽泉的妖潮,不代表滄魁山……”

說到這裡,附近聽到兩個人私語的人的臉色都微變。

能在羅浮關這等人龍混雜的周旋之地混下去的人,無一不是七竅玲瓏心的人精,寥寥這幾l句話,大家已經想到了更多。

譬如,到底是合虛山宗有求於虞掌門,還是兩宗門相互遏製,而今,合虛山宗以倏而出世的替身傀略勝一籌,逼迫虞掌門不得不低頭?

所有人都在不斷的猜測中,面色微妙了起來,而祀天所的那位值守的神色在淡然中,又多了幾l分不為人知的凝重和不悅。

這件事,需儘快報知神主知曉才行。

畢竟,祀天所和少和之淵那些私下的不為人知的交易們,已經進行到了不容後退的地步。若是此刻少和之淵有反水的意圖……

那祀天所自然也要多做一手準備。

*

羅浮關內,三大宗門互不乾涉,互不來訪,凡有相見,都是在羅浮關內專設的議事大殿內。

——當然,除卻無人知曉的私下相見。

但這種會面,自然也不可能從正門進入。

像是虞畫瀾這種堂而皇之地從正門走入合虛山宗的,還是第一個。

他的目光很自然地打量過周遭,跟在止衡仙君身後,一直走到了會客堂。

止衡仙君落座的同時,已經有小侍從奉了靈茶。

止衡仙君不緊不慢端起來細品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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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此前在少和之淵的劍拔弩張不曾存在。

“我們在羅浮關未曾備過掌門專享的滄魁毛尖靈茶,還請虞掌門見諒。不過啊,這滄魁山如今妖潮肆虐,也不知這滄魁毛尖還能在這世間存在幾l日了。”止衡仙君邊品茶,邊意有所指地感慨道。

虞畫瀾既然來此,自然對於合虛山宗的所求心知肚明。

合虛山宗不急,要如此拿腔作調一番,虞畫瀾的養氣功夫自然也很到位。

他並不品茶,隻含笑看向止衡仙君:“世間好茶並非滄魁毛尖一味,若是合虛想要嘗嘗我們少和之淵的金烏赤血,我也不是不能想想辦法。”

止衡仙君驚喜地笑了起來:“果真?虞掌門此話可不要誆小老兒我,此前我曾品過幾l回金烏赤血,真乃人間極品,隻可惜實在稀有,若能得掌門一諾,我這饞嘴小老兒倒是有口福咯。”

表面在將虞畫瀾此前的話將計就計地嗆回去,實則又是再說,這所謂掌門專享的金烏赤血,他也不是沒喝過,你們少和之淵的供貨渠道裡,也不是沒有我們合虛的人。

兩邊你來我往,冷嘲熱諷,明槍暗箭,表面笑容滿面,實則已經不止交鋒了多少個來回。

虞畫瀾不提替身傀三個字,止衡仙君隻當不知道,甚至連他的來意都不問半個字,老神在在地讓侍從添茶,隻當他是來好友敘舊。

隻是止衡仙君和虞畫瀾哪有什麼舊可以敘,話題聽起來惠風和暢,實則確實已經無話可說到在討論近來的天氣何如了。

一邊的止衡仙君表面微笑,實則在心底吐槽這虞老頭怎麼還不提替身傀三個字,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多久,另一邊的虞畫瀾強忍著心底對凝禪和虞彆夜的怒意,笑容滿面,心道你們不急著救你們滄魁山妖潮中的掌門望階仙君,他自然也不急。

哪裡知道那滄魁山妖潮之中,望階仙君說三天,就真的在這三天什麼都沒做,找了個山洞,熄了所有人息,快快活活又閉了三天死關。

怎麼說呢,閉死關這事兒,聽起來聲勢浩大,但隻要出過一次關,再重新閉,就變得隨意了許多,想閉就閉,隨時能閉。

望階仙君本來都報著必死的心了,這會兒突然續了三日,心態極好,閉著眼睛的時候,唇角都帶著抹笑。

滄魁山本就有墮妖,方圓百餘裡都荒蕪人煙,再向外是群山環繞,合虛山宗在此也有大陣封印,雖說恐怕守不住此次妖潮,但區區三天,還絕不至於發展到生靈塗炭的地步。

望階仙君,老神在在。

會客室的茶涼了又續,茶香四溢,煮沸的水有條不紊地彙成均勻的一道潺潺,澆在茶寵三足金蟾上。

虞畫瀾的目光落在三足金蟾一瞬,又移開。

三足金蟾,旺財擋煞。

他可不就是來旺合虛的財,擋合虛的煞嗎?

虞畫瀾心底冷笑,終於在冷茶再次被換下後,開口道:“此番前來,確實有事相求。”

他終於端起茶盞,

抿了一口裡面的茶,

繼續道:“又或者說,交換。”

止衡仙君臉上笑容不變,再抬眼時,他的眼中已經多了幾l分從容:“請講。”

“我要見凝望舒。”虞畫瀾開口。

止衡仙君頓了一下,才道:“凝小友不便見你,但有人可以見你。”

虞畫瀾的目光落在止衡仙君額前,倏而開口:“有誰如此膽大妄為,竟然敢讓一位九轉天的仙君來做傳話筒。怎麼難道竟然不敢與我相見?”

止衡仙君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來。

他確實是在傳話。

他的靈台之中,有一道術法勾連他的靈識與亂雪峰,隻等凝禪那邊的情況與消息。

直到方才,那邊才剛剛有了聲息。

他不意外虞畫瀾能看穿這件事,但虞畫瀾當著他的面直接毫不留情地拆穿,就顯得極強勢且不留情面。

這一次的談判,想來並不會非常順利。

止衡仙君微微擰眉,神色已經肅然了許多。

他正要重新開口,一道聲音已經從會客茶室之後響了起來。

“膽大妄為算不上,隻是趕路費了點兒時間。”一道對於虞畫瀾來說十分耳熟的聲音響了起來,腳步聲漸近,有人抬手,勾起門簾,露出了一張虞畫瀾再熟悉不過的臉。

他神色自然且隨意地一步踏入,毫不在意地露出了一頭銀白長發,施施然落座在了止衡仙君下方的位置。

正是虞彆夜。

虞畫瀾的目光落在虞彆夜身上,再落在他的銀發上,目光有如實質,一寸一寸像是刀片般刮過。

終於,他輕輕挑眉,然後緩緩開口:“好一具替身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