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也沒聽清楚杜樂衡在說什麼，他茫然地看向對方，眼神都是渙散的。

杜樂衡覺得自己挺莫名其妙，於是背靠在座椅上，雙手略放鬆搭在腰腹間，閉目養神，打算等下送完宋也，自己也回家休息。

車內的空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杜樂衡的存在感太強烈，男人長手長腳，腿曲起微微叉開，車抖動時，就和宋也的膝蓋碰一塊兒了，宋也嚇得一激靈，並起腿，抱著碩大的玫瑰花束跟隻鵪鶉似的縮一旁，結果坐著坐著開始犯困，他喉嚨不太舒服，總想吐，又什麼都吐不出來，反複咽口水好幾次，就算睡下，眉頭都是皺的。

杜樂衡發現，擰開礦泉水瓶給他喂了幾口，見人眉頭舒展，才擰回瓶蓋。

代駕車技不算特彆好，甚至可以說一句爛，也不知道是不是新手，遇到紅綠燈時停車總是猛踩刹車，宋也左右搖晃，好幾次差點撞到前車後座，最後人暈乎乎地跟著花一起倒向杜樂衡。

杜樂衡不悅地看向後視鏡，與心虛的代駕對視，代駕冷汗直流，不停道：“不好意思啊，我，我……我一定注意。”

要不是現在不能半途換人，他一定讓代駕滾下車。

宋也躺下後舒服不少，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把杜樂衡當墊子，隻覺得枕頭烙的慌，他呼吸逐漸平緩，杜樂衡不習慣被人靠近，起初有些不適，企圖推開宋也，可手落下，卻輕輕地掀開了宋也額頭上半長的碎發。

宋也算不上多好看，隻能說秀氣，像一副寥寥幾筆的路邊野花，不讓人注意，注意時也能稱上一句還行。

大概是平日裡不常出門，膚色蒼白，骨骼細，人也就不高大，平日裡穿著工作裝，看著跟普通社畜沒區彆，杜樂衡注意到他還是因為他的工作做得不錯，反正在分公司也沒親信，不如提拔提拔，給自己乾活。

可惜英年早婚，如果沒結婚就好了，他就能把人帶在身邊更好地培養。

杜樂衡想。

宋也家住在城西郊外的一個舊小區，交通不發達，環境倒是不錯，門口那條路竟然種著兩排銀杏，秋天會是一道美景。

到了小區門口，杜樂衡讓代駕等著，自己扶著宋也下車。

“宋也，你住哪棟哪樓？”他企圖叫醒宋也，因為左手拿花右手扶人，他幾乎是靠在宋也耳邊喊的，於是也清楚地看見宋也敏感地躲了躲，耳根無意識紅透了。

宋也唔唔地不知道說什麼，杜樂衡忽覺心煩意亂，攬著宋也腰的手用力一捏，力氣有些大，宋也疼得啊了聲，醒來了。

杜樂衡終於知道了他住在幾樓，同時也在對方的要求下把玫瑰花束遞給他。

洛城是典型的北方天氣，今早剛下一場細雪，融化後地面濕濕的，風呼呼地刮，宋也的醉意也被刮走了一半，臉上醉酒的紅成了凍紅。

他回過神來，面對杜樂衡就不免羞窘：“真是麻煩你了，杜總。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麼回來。”

杜樂衡坦然接受道謝，“大家都是同事，你接下來給我好好完成工作就算是報答我了。”

“一定會的。”宋也彎起眼角笑。

在路燈的照耀下，宋也捧著花面對他的樣子，讓杜樂衡產生了一種對方是要跟自己告白的錯覺，他的心臟亂七八糟地跳起來，面上鎮定，“得了，你快回去吧，我看著你到家我也回去了，天冷，明天說不定還會下雪。”

宋也點頭，穩穩摟著花，腳步一輕一重地往前走，還沒徹底醒酒呢。

杜樂衡落後他一步，雙手插著風衣口袋，長腿一邁，輕輕鬆鬆跟上。

宋也家住在六樓，坐電梯時想到要見到“老婆”，心情緊張，手攥緊了玫瑰花，思緒漂浮，不知道“老婆”長什麼樣，是比較像男人還是像女人，不管怎麼樣，應該都是漂亮的吧。

“喝酒了怕被老婆罵嗎？”杜樂衡看著前方電梯門反射出來宋也忐忑不安的神情，“你都買了禮物和玫瑰花，她應該高興才是。”

叮——

電梯到樓層，緩緩打開門。

這棟樓一梯四戶，宋也住在左邊第二戶，他抱著花很難拿到鑰匙開門，求助的目光投向杜樂衡。

杜樂衡歎口氣，秉持著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想法，伸手過去掏宋也的兜——他早早在車上把鑰匙從包裡翻出來揣兜裡，以求方便，結果還是要杜樂衡幫忙。

手伸進口袋，避免不了間接接觸，這種觸碰太親密，以至於杜樂衡心緒都有些變化，而宋也毫無感覺，盯著家門發呆。

杜樂衡拿出鑰匙，正直起身子，便聽到嘎吱一聲，是哪戶人家的門開了。

“宋也。”低而柔軟的呼喚傳來。

——是宋也家門開了。

杜樂衡還沒回過神，潔白細膩的手臂自打開的門內伸出，宋也一個踉蹌被拉進家門，帶著滿懷的玫瑰撲向對方。

“怎麼回來了也不給我打個電話？”

輕輕的嗔怪帶著無儘情意，杜樂衡看去，對上一雙泛著冷意的黑眸。

那雙眼睛明明是極漂亮的，弧形完美，睫毛卷翹纖長，瞳孔泛著一點淺棕，在頭頂的走廊燈照射下，有種盈盈秋水之感，可當和對方對視時，一股冷意驟然冒出，令人不寒而栗。

這就是宋也的老婆？

杜樂衡蹙眉。

生得固然漂亮，性子看上去卻不好。

宋也不知道兩主角已經完成了第一次交鋒見面，奠定了感情基礎，傻呆呆地看著面前貌若好女的漂亮臉蛋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要當紅娘。

“杜總，謝謝你送我回來，要不你進來坐坐。”宋也說。

“不用了，我該回去了，下次吧。”杜樂衡把鑰匙拋過去。

宋也沒接到，他老婆接到了，把鑰匙握在手裡。

宋也看在眼裡，心想，這可能就是發展感情的橋梁吧。

杜樂衡轉身離開，宋也看著他進了電梯門，剛想回頭，就聽到猛地一聲“砰——”。

門被大力關上，嚇得他差點蹦起來。

“依依不舍嗎？”前一秒還溫馴的漂亮老婆，忽然變了臉，冷冷一笑，“不是叫你早點回來少喝點酒，現在不僅喝得爛醉，還和人亂搞，是對我不滿了嗎？”

“今晚彆想上床睡。”漂亮老婆把玫瑰花往他懷裡一塞，轉身進屋。

宋也一臉癡呆。

“……啊？”

.

［服了，早知道讓你早點穿了，看看都醉成什麼狗樣，腦子都不清楚了。］

555對剛才兩主角的會面心有餘悸，上個小世界給他留下了一定的陰影，生怕兩人打起來，於是抓著宋也絮絮叨叨地囑咐。

［不是我說，這任務呢，完成好了，咱是有錢拿的，打一份工儘一份力，你的人設也要維持好了，這個小世界比較難一點……］

555口若懸河，長篇大論，畫餅都畫了一堆，沒聽到答複，急了，［你聽到沒！］

宋也：［嘔——］

555：［……］

不回家則已，一回家吐個昏天暗地。

宋也在衛生間蹲著吐了好久，終於醒過酒，他眼眶發紅，因為生理性嘔吐掉了不少眼淚。

他吸吸鼻子，遲緩地回555：［知道了。］

555：［……］真知道還是假知道，它也不知道。

宋也把廁所衝了，洗手台也洗了洗，不敢摸進房間找睡衣，怕被江吻罵，還好在衛生間掛著還有一件浴袍，免了他一頓罵。

555想嘲笑他慫包，但轉念一想這踏馬不剛好符合舔狗卑微人設嗎，登時閉嘴，甚至翻了翻任務，鼓勵宋也勇於奔向挨罵的前線。

［你記得待會兒哄哄江吻，把項鏈送給他，讓他戴上，這對以後的劇情有用。］

被熱水包裹，宋也衝掉身上的酒氣，一身輕鬆，他想起江吻的冷臉，畫面已經不太清楚，卻還是怕怕的。

［有什麼用？］

［比如在杜樂衡和江吻偷情的時候，起一些道德倫理上的衝擊感。］

你身上戴著你老公送你的項鏈，人卻躺在我身下的刺激。

［……］

宋也很想礦工，555阻止了並且進行了PUA——它專門花積分去請教了專業係統。

［這點小困難都不能戰勝！還打什麼工，賺什麼錢，過什麼好生活！］

［我們部門還算好的了，你說你以後調部門要是調到隔壁舔狗部門裡，不僅挨罵還要挨打！錢沒了還要割腎！最後眼角膜還要捐給白月光，你這就挨個罵，怎麼了！而且說不定還能和主角受貼貼，你說你占了多大便宜！］

宋也被罵得暈頭轉向，為了讓555閉嘴，趕緊答應了。

555心滿意足，［那我看直播去了，你好好工作。］

宋也：［……］這就是老員工嗎。

宋也無可奈何，心想，算了，來都來了。

他洗完澡，吹乾頭發，牙也刷了，確保自己身上沒有味兒，就鼓起勇氣，拿著禮盒包裝的蘋果，手裡攥著項鏈，以一種赴死的勇氣直接推開門。

結果進去後被江吻看了一眼就泄氣。

江吻是真的很漂亮，雪白的皮膚，烏黑如絲綢的長發，精致的五官，靜坐時像一朵亭亭盛開的玉蘭，在臥室暖黃色的燈光照耀下，他低頭看書的側臉秀致美麗，溫柔得不像話。

他穿得粉色絲綢長袍，胸口露出來大半，瑩白一片，宋也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看見宋也進來，江吻也沒多大反應，沒了之前的咄咄逼人，改成了沉默應對，把他當透明人。

還在生氣嗎？

宋也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爬上去，手試探著摁住江吻準備翻頁的書，在對方說話前，把手裡包紮好的平安夜蘋果放在書上。

蘋果比成年男人的拳頭還大，綁著綠綢帶，紅彤彤的格外喜人，色澤鮮亮，視覺效果極好，太完美，反而像白雪公主裡的毒蘋果。

江吻看著蘋果默不吭聲，而等他拿起蘋果的時候，感覺到身後的長發被輕輕撥到一邊，銀質的精美項鏈從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脖子上，並不冰人，因為有人用掌溫把它捂暖了。

“平安夜快樂，願你平安。”那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