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也跟著季仰行一路往前，在暴雨中走進樓道時，雨聲似乎被隔絕掉了一些。

雖然撐了傘，但身上依舊濕了不少，宋也甩甩鬨到，疑心自己耳朵進水。

555不放過一點嘲諷他的機會：［是腦子進水。］

宋也沒理他，微微仰頭看前方的季仰行，隨著對方踏步上樓跟上去，隻是沒爬幾樓就開始大喘氣。

“季仰行……幾……幾樓啊？”他雙手扶著膝蓋，兩眼發黑。

季仰行朝他伸出手。

宋也一時沒反應過來，以為他要牽自己，正疑惑著，就見季仰行朝他走了一步，把他肩膀上的書包提下來。

書包不重，不過少了負擔，還是輕鬆多了。

宋也慢吞吞往前走，直到到達五樓時，發現不對，因為從五樓上六樓的樓梯上，逐漸開始多了一些紅黑色的油漆，點滴狀或刷子拖拽的痕跡，不祥的預感襲來。

“季仰行……”

宋也扶著牆，仰頭喊。

腳步聲停下，他趕忙往前跑了幾步，轉過角時，入目的一切缺讓他怔住。

六樓一層三戶，其中一戶靠在樓梯正對面，上面潑了大面積豔紅的油漆，甚至達到了禍及隔壁門以及樓梯的地步，味道刺鼻，上面還粘著不知道什麼的雜物垃圾，不僅如此，還有黑色的油漆在紅漆上畫著大大叉字，一些更小的字不知道是什麼，大抵是一些威脅的話。

油漆已經乾了，踩上去有些輕微的滑。

“上來吧。”季仰行背對著宋也，看不出什麼情緒。

宋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沉默地走上前，隨著季仰行打開門而進了對方的家。

在他還沒來得及打量時，門口忽然發出劇烈的撞擊聲，以及斥罵。

“姓季的！你可算回來了！我家這被你波及的地方，你看看那油漆！要不是你，怎麼可能會變成這樣？這還怎麼住人了？我找過人問，弄乾淨至少也得幾百，你得把錢給我！”

宋也著急忙慌地想出去，卻不料他抬手去擰門時，門鎖了。

季仰行在外面把門反鎖了。

宋也拍門：“季仰行！你把門打開！”

沒有人理會他。

門外的叫罵還在繼續，似乎還有推搡，而且叫罵的人變多了，從一個，變成兩個，三個……

這裡的隔音不太好，宋也靠著門聽，聽得急得要命，催555：［你去看看！］

555平靜道：［這對季仰行來說，是家常便飯。］

宋也愣住，隨即慢慢地握緊手，無能為力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爭吵已經進行到最後。

“這房子我不租給你了，你把這些油漆收拾乾淨，住最後這個月吧，我沒辦法了，小季。”

房東對著季仰行說。

自這句話後，宋也再沒聽到什麼。

過了一會兒，門打開，季仰行走進來。

他樣貌依舊，沒有受傷，隻有衣服肩膀的褶皺比較嚴重。

屋內昏暗。

二人對視，誰都沒有說話。

季仰行的身影一半隱匿在陰影中，黑眸平靜無波，“我去給你找一身我的衣服，可以嗎？濕衣服穿著可能會感冒。”

不等回話，他側過身子往房間走。

直到手被抓住。

季仰行回過頭，垂眸，視線卻沒有落到宋也臉上，“怎麼了，你不想要……”

宋也仰起頭，鬆開抓著季仰行的手，在對方的話語停頓的片刻，他上前一步，抱住了面前這個將所有情緒都隱藏起來的人。

相比於語言的婉轉豐富，肢體的動作要顯得更親密直接。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二人不約而同地對視，半垂眼眸，慢慢貼近。

雨水傾盆而下，少年人交纏著在昏昏不明的屋內相擁而吻。

最先主動的人，反而成為了獵物。

放於背後的手，緊貼的身軀，發絲觸動臉頰，脖頸時帶來的癢意，身上本有些濕潤的衣服，仿佛都被此時此刻互相的體溫所烘乾。

人都是貪婪的，於心中所念更是恨不得將其拆骨入腹。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季仰行擁著他，在單人沙發上坐下，外面天色更暗了，他的目光卻明亮而專注，落在身前人的臉上，有種不自知的茫然和渴求。

宋也微微喘息著，手輕輕放在季仰行的臉頰，什麼也沒說，隻是低頭。

季仰行下意識合眼，那雙微潤的唇就落在了他的眼皮。

不言而喻。

他們沒有再繼續親吻，而是擁抱著，在這間窄小的、可以算得上空曠的屋子裡面，平複著這洶湧的情意。

宋也靠在季仰行身上，聽到了他的心跳。

咚、咚、咚……

他一瞬間有些恍惚，漫無目的的視線落在敞開的陽台，地上淌著風雨過後留下的痕跡，夜已黑，燈火亮，微光照進，一點晶亮。

不知怎的，宋也的心沉甸甸地壓下去，一種莫名的刺痛從心臟傳入腦海。

他咬緊唇，依舊不自覺地顫動了一下身子。

季仰行有所察覺，先是低低地問了他一句怎麼了，隨後又抱了他一會兒才放開，起來開燈。

眼睛習慣黑暗，乍然遇見亮光，宋也不適地眨眼，等眼球適應後，他下意識去尋找季仰行的身影，便見對方已經在廚房裡面忙活起來了。

季仰行在煮面。

水開後，放入面條，將其煮軟後撈起來，再開始煎雞蛋。

面條的香氣以及煎蛋的油香味交纏，傳遍整個屋子，宋也覺得自己有些熏熏然。

他靠在沙發上，沙發皮質的，有點硬，很破舊了，表面甚至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摸起來坑坑窪窪，但他沒有一點不適。

555冒出來嘲笑他：［這當然就是荷爾蒙分泌的作用，要是換作你和季仰行上床後，你怕是躺在垃圾堆都覺得香。］

宋也：［……倒也不必如此。］

555哼哼直冷笑，隻是電子音聽著的哼聲有點奇怪，像是拖拉機失靈一樣。

當然，這話宋也是不會說的，怕555惱羞成怒。

［主線沒崩？］宋也反應過來555這會兒的異樣，問道。

要是主線崩了，555早就跑了。

果不其然，555不情不願地說：［沒崩，還漲了百分之十。］

［但是你彆得意，現在不崩，不代表之後不崩，踩鋼絲這事兒可不興乾。］555怕宋也無所畏懼，連忙又補了兩句。

宋也沒有得意，他鹹魚狀地癱在沙發上，跟555說：［那就等崩了再說吧。］

555：［……］

和555聊了幾句，宋也竟然有點犯困。

他半合著眼睛，神情放鬆，聞著廚房傳出來的香味，內心前所未有的安心平靜。

過了一會兒，季仰行端著面出來，輕輕叫醒宋也，二人面對面把雞蛋湯面吃完了。

這時已然是近八點，季仰行送宋也下樓回家。

二人一起走下樓，距離不像上樓時隔得遠，走動時，垂下的手會不經意碰到，肩膀、呼吸，就在身旁。

走出單元樓，一路往前，離開小巷，再往前走一段，到明亮的馬路，直走就是宋也家的小區。

季仰行走到那裡就停下來了，他站在路燈後，燈光照不到他，隻有餘光一點。

宋也回頭看他。

“回去吧。學校見。”季仰行神情柔軟。

宋也望著他，隨後點頭，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又停下來，然後在季仰行愕然的、猝不及防的目光中，跑了回去，站在對方的面前。

“你喜歡我嗎？”

他專注認真的眼神，讓季仰行有些恍惚。

“我……”季仰行本不該說出那句話，鬼使神差，還是低聲說，“不適合你。”

無論是哪一方面。

“愛很難克服一切。”

季仰行聲音依舊柔軟又平靜，宋也卻覺得他的悲傷仿佛要溢出來。

“你喜歡我嗎？”宋也沒有露出傷心，憤怒的表情，重複著又問了一句剛才的話，有點固執的模樣，甚至思索了一下，再次補充了一句告白的話，“我喜歡你。”

“所以，你喜歡我嗎？季仰行……”

話語像被按了暫停鍵。

季仰行無法回答宋也的話，他學會了另一種表達。

他微微彎腰，偏頭在那張乾燥又柔軟的唇上親了一下。

蜻蜓點水。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是喜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