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瀝瀝的小雨從灰黑色的蒼穹飄落,輕飄飄地灑在帝丹國中這片土地上。放學鈴聲早已響過,一朵接著一朵傘花隨著少男少女的嬉笑聲,三三兩兩綻放在雨中。
突然教學樓走廊邊的傘花停滯了,它們的主人與其他人一樣,都將目光投向那個從樓梯走下來的美少年。
“就是他。”
“二年B班的轉校生。”
“和泉夏樹。”
“聽說戲劇社的和美學姐邀請他入社,他都沒答應。”
“怎麼又是二年B班,真羨慕他們班的人。”
……
工藤新一虛著半月眼:已經第四天了,這些家夥怎麼還這麼大驚小怪。
雖然這個剛剛轉學的和泉同學,的確有著太過秀美、足以在任何人群中都閃閃發亮的容貌。他甚至承認,這種舉手抬足間的光彩,哪怕是母親工藤有希子也似乎遜色三分。
但……
看到一個個眼睛發亮紅著臉的初中男生,他的嘴角還是忍不住抽了抽:這也太過了吧。
和泉夏樹卻早已習慣這些熾熱的視線,他垂下頭打開手提書包,將一路上被塞的各種告白信、社團宣傳等塞進去,扣上卡扣,隨手將滑落到臉頰的頭發捋到耳後,就在驟然急切的嘈雜聲中撐起一把黑傘,看向了工藤新一:“明天見,工藤同學。”
看到那張美麗的臉龐,工藤新一也不由晃了晃神,才點點頭:“明天見,和泉同學。”
隨著這一聲告彆,和泉夏樹走入了雨幕,餘光看到工藤新一往社團活動室走去,叮的一聲,眼前的虛空中已經有一片界面閃現。
已然熟悉的白色光芒漸漸褪去,隻有他才能看見的半透明係統界面彈射出兩行字。
【校園日常(E)已完成,存在值+2。】
【您忠誠的仆人為您記錄。】
自從四天前來到帝丹國中,他就獲得了這個價值三個存在值的日常任務。為此他做了一個小小的測試:在前天減少了與其他同學的接觸。當天的存在值果然沒有變化,直到今天他減少了與毛利蘭、鈴木園子的接觸。
工藤新一才是這個係統任務的關鍵。
他究竟有什麼特彆?而毛利蘭、鈴木園子,又與其他同學有什麼區彆?為什麼他們能觸發這個任務?先前在醫院中時,為什麼沒有這種能反複觸發的任務?
從明天開始,自己要開始搜集這三個人的信息了。
用意念抹去這兩條信息,和泉夏樹看著係統界面上,那定格數值為36的存在值上,目光閃了閃:
據係統的那些備注,他似乎並不屬於這個世界,存在值是他在這個世界的可容納時間,一點為一天。也就是說,數值一旦歸零,他將失去存活在這個世界的資格,或許會因此死亡。
半年前醒來,既失去記憶的他,原本並沒有一定要存活的意願,但在一種莫名的情緒影響下,他最終還是選擇接受係統,延續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存在。
畢竟,他也沒有一定選擇死亡的理由。
而直到現在為止,他還是頗為滿意自己當初的選擇。
六個月的醫院複健,或許對於普通人而言非常艱辛,但他大約具有相當強的運動天賦,複健訓練順利到不可思議。至於過程中那些免不了的艱澀、刺痛之類的觸覺,在他空白的記憶下,也轉化為頗為新奇的體驗。
所以他在開始複健的初期,不但迅速且超額得完成訓練,甚至曾多次增加複健的時間。成果也十分顯著,他很快就掌控了自己這幅軀體,隻在一些精細動作上有些不如人意。
為此,當時負責的專業醫師甚至誠惶誠恐地往上遞交了報告。之後,信息一路上傳,送到了掌控醫院的四井財團董事長案前。
而那位四井董事長,在得知此事後,立刻前來探視,並在與和泉夏樹這個外甥商議後,決定按照普通人的時間安排複健。與此同時,他也會請來各類專業的家庭教師,以便失去記憶的和泉夏樹學習。
還記得那時候的四井董事長,有些寬闊的方臉笑得十分和藹親切,就像一個普通而親密的舅舅:“這些都是小事,夏樹,隻要你開心就好。”
不過,那都是假話。
他在看到那張和藹的臉,聽到那一句話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了這點。但對於那張假面下的情緒,在將近一個月的學習後,他才有了自己的準確定義:那是貪婪的味道。
現在想來,那也還是非常新奇有趣的情緒,就像一碟蕨麻薯,雖然看著尋常,卻口感鮮明,又餘味悠長,有著出乎意料的驚喜,讓人忍不住想要多嘗一嘗。
所以他現在依舊拒絕那個有關四井董事長的係統任務,以便讓多品嘗一下,來自那位舅舅的情緒。隻是對方的事務繁忙,以及其他一些理由,兩人接觸的機會並不多,但幸好,在這六個月,他還認識了幾個一樣的人。
就比如,出現在身後的,那熟悉的腳步聲的主人。
雨水沿著傘面,順著傘骨,潺潺地流淌下來,落在濕漉漉的街道上,濺起一圈圈漣漪,男人的笑聲高揚起來,就像他有些桀驁不馴的頭發:“小夏樹。”
一隻手探了過來,和泉夏樹並沒有躲避,任憑他帶著一點濕意的手落在肩膀上,然後整個人都擠進了傘下。
仍舊鮮明的煙味,順著有些褶皺的襯衫衝入他的鼻中。那味道……像是剛剛才掐滅了煙,因此連風雨都沒能完全吹散。
應該是見到自己的時候,鬆田陣平就掐滅了香煙。
和泉夏樹記住這一點,側過臉看向鬆田陣平,就被拍了拍肩,隨手揉了一把頭發:“下雨了,我帶你回去。”
說著,他往右邊一戶人家的大門處揚了揚左手:“研二,我在這裡。”
很快,打著一把藍灰色雨傘的萩原研二也湊了過來,他打量著和泉夏樹的打扮,然後眼睛和嘴角都彎了起來:“小夏樹已經入學了?我記得你在醫院裡說過,要轉到帝丹國中的。唔,功課能趕得上進度嗎?我和小陣平都可以幫你補習的哦。”
“不用。”和泉夏樹搖了搖頭,並沒有推開鬆田陣平:“課業並不難。”
鬆田陣平與萩原研二對視一眼,都有些懷疑。雖然他們在探望和泉夏樹的時候,也曾遇到幾個由四井集團專門請來的家庭教師,據說還是什麼東大的京大的博士之類的,看著也一副學識淵博的樣子,提起小夏樹更是讚不絕口。
但小夏樹因為爆炸案而沉睡的三年,以及那些失去的記憶,並不是短短六個月的學習就能彌補的。而造成這一後果,原本也有他們作為警方的責任在。
如果不是三年前輕井澤彆墅的炸彈案,眼前這個少年或許依舊父母健在,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過著或許普通,或許不太普通的生活——畢竟他父母雙方都擁有財團富商背景,具有不菲的財產。
關切、愧疚,以及沉痛的執著。
和泉夏樹品嘗著兩人複雜的情緒,就像一口咬到了甜品師精心製作的提拉米蘇,濃鬱的風味在唇齒間迸射而出,綿密香滑得就像一口甘露,沁在舌尖,滑入喉頭,讓人陡然生出沉醉的陶然。
真是美味。
不過,似乎還是不如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那時候的他睜開雙眼,第一眼就看到陽光、清風、站在白紗窗邊的鬆田陣平,以及捏在手指間、沒有點燃的香煙。
而在下一刻,鬆田陣平仿佛察覺到異樣,猛然回過頭,四目相對間鴉青色的眼瞳驟然放大,迅猛的身影轉過,幾步就跨越過六七米的距離,硬生生停在床前。
那種激越的、高昂的、鮮明的滋味,在他那一片空白中,抹上最初,也是最鮮明的記憶。說起來,之後他選擇接受係統任務,選擇拒絕靠近四井集團他們,也有這一部分原因。
“真的。”和泉夏樹有些遺憾地回味著,迎著兩人沉默而帶有質疑的目光,緩慢但堅定得補充了一句:“課業都很簡單。”
萩原研二與鬆田陣平交換了一個眼神,伸手將書包接過來,笑著道:“上車再說吧,小陣平的車在那邊。”一面說,他有些驚訝:“書包裡都是課本?現在初中生的課業,似乎比我們先前的要辛苦啊。”
和泉夏樹搖了搖頭:“有很多告白信,還有社團宣傳單。”
‘噗呲’一聲,鬆田陣平笑了出來,他手肘一拐勾住和泉夏樹的脖子,悠悠地道:“看來我們小夏樹很受女孩子歡迎啊——如果有這方面的苦惱,也可以找我們哦。不管是談戀愛,還是打架,我們可都是前輩啊。”
“不苦惱。”和泉夏樹十分誠實地搖了搖頭:“這些都很有趣。”
這種發言……似乎有些渣男的風采。
萩原研二正伸手打開車門,聞言回過頭:“小夏樹,對女孩子要有紳士風度,不能隨便戲弄哦。”
“哦。”和泉夏樹想了想,問道:“那男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