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天, 手塚也宣告傷病痊愈,沒有任何後遺症地回到日本。
英美裡請假去接,真田沒說什麼給她批了, 扭頭開始折磨仁王丸井一乾人等。
等她回來,就隻看見一群奄奄一息的土黃倒黴蛋, 稀稀拉拉趴在場地的每個角落。
英美裡大驚:“搞什麼?體人入侵?”
沒人能聽懂她的梗,柳生從地上伸出一隻手:“救、救命......副部長入侵......”
體人竟在立海大!
英美裡回頭,真田正握著球拍準備上場,聞言衝她點點頭:“今天訓練量比較大。”
英美裡一下舒了口氣,對嘛!這就正常了!
雖然立海眾的慘狀看上去觸目驚心, 但隻要真田說是加訓害的,她就信!
至於為什麼,那當然是她自己也這麼乾過。
為了摸清大家的承受極限,那當然是先往[過分]的水平抻了抻,才能找到極限嘛......
“所以我說了找她告狀是一點用都沒有的。”仁王語。
手塚的傷能痊愈, 讓英美裡對幸村的好轉也多了些信心。
年初他的手術日就定下來了, 結合醫生的日程和他自己身體恢複的情況, 定在了初夏。
恰巧今年關東大會的時間往後推延不少, 即便算上複健, 應該也能趕得上決賽。
“是嗎?”幸村想了想, 微笑著接過柳生遞來的蘋果,“如果正好在比賽,你們也不用太焦急,我這邊一切都很順利。”
英美裡坐在窗前的單人沙發裡, 安安靜靜打量他。
再如何成熟穩重,村也隻是個國美少男,突然要接受一場成功率隻有30%的手術, 不緊張才有鬼。
所以動畫裡的崩潰和痛苦,她很能體諒,也覺得沒什麼不可理解的。
隻是這一次,幸村的心情看上去好了很多。
不隻是英美裡幾個人這麼想,連醫院的檢查報告也說,【幸村病人的狀態叫人驚訝】,心情一直維持在愉悅的狀態,術前準備用心又配合,一看就是......
很想活下去。
今天還堂而皇之說什麼“不用跟著來陪他手術”、“你好我叫不緊張”之類的話。
真田握拳:“這樣嗎?那你放心手術,我們會把絕對的勝利作為禮物,慶祝你的手術順利完成。”
幸村笑:“這不是你們本來打算送給英美裡的禮物嗎?”
仁王:......
仁王扭頭想跑,被真田抓住後衣領:“是你小子說的吧!!”
幸村偷笑,柳和桑原把帶來的果籃放在床頭,問他:“有沒有什麼需要的?我們下去順道幫你買了。”
幸村搖頭:“彆把我想得太柔弱了哦,我每天的運動量可不少。”
為了保持手術狀態,他每天也是很忙的,早睡早起當然不用說,中間要穿插一些能夠調節心情的活動。
一般來說,醫院會安排他去給一些年紀比較小的病人上不倫不類的繪畫課,或者童話閱讀。
除此之外的時間,很多都用在了適當健身,以保持體力上。
畢竟做手術的時間很長,後期複健也需要他有良好的身體狀況。
為了手術順利,幸村當然知道這一切都是值得的,隻是在醫院裡呆久了,整天對著白花花的牆壁,也總有些膩煩。
但他從來不表現出來。
即便面對著最吵鬨的孩子,念童話故事的聲音依然溫柔可親,以至於護士們都誇他,說他簡直是天使一樣的男孩。
聽到這裡,英美裡忽然伸手過去。
幸村還以為她也想吃蘋果,正想往她手心裡塞一個,就看見英美裡伸手按下了他床頭的呼叫鈴。
“叮鈴叮鈴叮鈴!301呼叫!301呼叫!”
301裡的所有人:......
“你最好是告訴我,你是有計劃的。”真田幽幽說。
“我是有計劃的。”英美裡從善如流。
等護士趕來,她立刻開始實施計劃。
“是這樣的,我們考慮到手術日期確實還早,而且我們家病人也住院很長一段時間了——”她很誠懇地說,“所以想著,雖然不能出院,但是不是可以讓他在醫院樓下轉一轉,走一走呢?”
像幸村這樣還沒開始手術的病人,他的行蹤是被嚴格管理的。
雖然他患的這個病沒有什麼傳染性,但很難保證不在病房內的時候,出現什麼病變情況。
所以沒有親友陪伴,護士也都有工作的時候,基本是不能讓他單獨下樓散步的。
不過今天立海大的人都在,幸村的每日身體報告確實情況很好,護士跟主治醫生溝通一番,得到許可後,還是仔細叮囑他們:“隻能在後院噢,前院的話,有很多家屬和剛來的患者,身上攜帶各種細菌,非常不安全。”
接著,細細說了很多注意事項,包括儘量不要和其他人靠太近、再就是一定要戴口罩、穿得要保暖、以及不能在下邊閒逛太久,最多半個小時一定要上來雲雲。
切原聽了,儼然快要流淚:“部長!真是辛苦你了!”
幸村搖搖頭,幅度小到幾乎看不見:“沒有的事,這也是為了健康考慮。”
不過總而言之,現在他是可以下樓轉轉了。
為了預防他時不時可能出現的病發情況,依然由真田推著輪椅帶他下去,醫院的花園當然已經修得非常平整,不存在一絲一毫的磕絆。
幸村看著身前將自己全全包圍的眾人,失笑:“你們要不還是讓開一點?這樣的話,我真是什麼都看不見了。”
“部長!就讓我們保護你一回吧!”丸井挺起胸膛。
切原點頭:“就是啊!這種時候,我們也想幫上一些忙啊!”
幸村:“很感謝你們的好意,但是......”但是也可以適當地用一些更聰明的辦法來保護呢。
忽然,面前分開了一條足夠讓人通行的空隙。
幸村抬眼一看,果然,剛剛把包忘在樓上的英美裡走了下來。
“你們圍這麼緊乾什麼?”英美裡好奇。
“呃,在等你啊!”丸井給出一個絕妙的回答。
英美裡被他雷得一身雞皮疙瘩:“少演這出!而且隻需要保證沒有人接近就行了吧?你們這樣人家還看什麼風景啊,全看你們的背影了!”
幸村舒了口氣:“還好有你在。”
英美裡嗬嗬兩聲:“隻是這樣嗎?你住院期間沒有完成的工作裡我被迫分擔的部分、以及莫名其妙積壓的各種文書材料......”
幸村微笑著挪開視線。
開玩笑,跟英美裡對峙?
他還是個柔弱的病人呢。
但很快,他的目光被視野裡垂下的一片亮晶晶吸引。
幸村定睛一看,有點眼熟。
“這個......是之前那個鑰匙扣?”他挑眉。
“對啊,上次四天寶合宿的時候,走鬼屋拚出來的那個,你還記得?”
五顏六色的塑料小柴犬,被她勾住掛鉤,在指尖轉了幾圈。
飛到半空時,英美裡一把抬手握住,又攤開送到幸村面前。
“我去佛前求了五百年給它開光......”英美裡張口就來。
幸村看著那一圈明顯是剛貼上去的手工‘金邊佛光’:......
好吧,怎麼說也是她的心意。
他盯著那隻略顯抽象的Q版柴犬圖案,還有那圈略顯拙劣的金邊,忽然笑了。
“突然送這個給我嗎?”
“到時候手術我們肯定會在,但是這中間,畢竟沒辦法時時刻刻都陪著你嘛。”
英美裡又把手往上抬了抬,幾乎要把柴犬按到幸村額頭上去:“要不要?快拿走!”語氣凶巴巴。
幸村輕輕闔上眼,唇角微揚,伸手從她掌心接過那枚Q版柴犬鑰匙扣【佛光版】。
“那我就收下了。”
他心中卻有些明悟。
那天鬼屋探險,這是唯一一枚需要兩個人都找到,才能配對通關的特殊物品。
那時候,幸村記得自己說過,他總是會在的。
所以,這也是英美裡想說的話吧?
幸村將鑰匙扣塞進自己胸前的小口袋裡。
她會一直都在。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十分鐘到,大家又把幸村送上去。
其他人為了趕車先走了,英美裡當天直接留宿東京,自然不用著急忙慌跟他們一起跑路,乾脆又削了一個蘋果,自己美滋滋吃起來。
幸村:“早知道讓柳生也給你買一籃了。”
英美裡:“以什麼名義?病人的名義?”
幸村微微一笑:“以部長的名義。”
“這就是強權,這就是壓迫,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英美裡起立揮拳頭。
幸村目光含笑,落在她手裡的蘋果上:“蘋果by壓迫者?”這還是他遞過去的呢。
英美裡一秒坐下,狀若無事地提起另一件事:“話說下學期就要考慮誌願了哎。”
幸村點頭:“嗯,我是打算直升的。弦一郎和蓮二他們,應該也都是這麼打算的。”
他慢慢說著,忽然意識到什麼,聲音一頓,語氣婉轉:“所以......英美裡是不打算直升了?”
英美裡沒說話,兩腮鼓囊囊地嚼著蘋果。
吃了半天吃完了,才開口:“嗯,我也沒想好。”
她決心把同人設定貫徹到底——知心姐姐+病房buff,不談心都可惜了。
於是在幸村面前,肆無忌憚地吐露起心聲來:“說實話,我還蠻想直升的。之前也說過,立海大和我自己的理念很契合,而且高中也是名校,未來升學肯定更有幫助。”
幸村聽得很認真,目光落在她面容上,輕輕點頭:“嗯,確實如此,既然你也這樣想的話,又是什麼改變了你的主意呢?”
他的每一個措辭都很委婉,不會直接質問‘那你為什麼不想直升呢’,這讓英美裡鬆了口氣。
“就是......雖然我跟你們在一起也很開心啦,這個是肯定的,但是,如果說有另外一個選項,能夠讓我覺得更開心......?而且是一種很新鮮的嘗試的話,為了這一點點快樂,放棄超優秀的高中部,會不會有點不值得?”
“一個更新鮮的、有趣的學校?”幸村慢慢咀嚼著她的話。
英美裡想了想,發現這確實很難解釋。
要怎麼說呢?其實立海大也是她的本命校,一起念高中,大家都直升的話,必然也會很快樂。
這種快樂,再疊加上立海大作為名校、以及她自己好成績的buff,簡直是所向披靡,在英美裡【該去哪所高中】的心靈秤上,狠狠壓下一記砝碼......
——但如果高中不去的話,她這輩子都會錯過烏野的。
如果是上輩子的情況,也不存在錯不錯過,畢竟從來就沒有機會。
隻是這輩子,她明明可以選擇。
她明明可以選擇的......
“隻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選擇!”她煩躁地揉了揉頭發,“怎麼說呢,就像我本來養了一隻很可愛的貓?我也很喜歡它,但是突然之間我又想養狗了。”
“狗和貓卻不能在我家共存,所以而且我也養不起兩隻寵物,所以我現在必須得做一個選擇。”
幸村凝神看她兩秒,忽然問:“不對吧?按照你的說法,這隻貓還可以幫你考進更好的大學,走上更......優越的工作崗位?”
雖然英美裡是網球部的經理,但從來沒有人覺得她會一直做這件事,更不用提走上職業教練的道路。
這不僅因為她同時還兼任學生會會長,不僅因為她優秀出眾的成績,而是因為她散發出來的氣場——一種無所不能的氣場。
這種感覺,讓人覺得什麼樣的職業她都能做,且都能做得很好。
既然如此,這樣的英美裡,似乎也更值得一些所謂體面的、高收入的、談論著所有人聽不懂的術語的,上流階層的職業。
幸村漸漸懂了她的糾結。
但他沒有貿然開口,而是仔細地措辭,儘量以一種平和的口吻,去描述他的想法:“當然,這隻是我個人的觀點,不過我是覺得,在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隻需要把貓看作貓,狗看作狗就好了。”
“你更想養哪一個,就養哪一個。至於養貓能不能讓你考上更好的大學,選擇一份更優越的工作......”
幸村頓了一瞬:“我覺得,在你個人的意願面前,這些所謂的價值、世俗的追捧......都顯得,沒有那麼重要。”
“隻要你覺得是值得的,那麼就是值得的了。”
畢竟,她是英美裡啊。
幸村想,他這樣提議,其實也有些狹隘。
換做是另一個人來問同樣的問題,他未必會給出同樣的回答。
因為是英美裡,不管在做什麼,幸村都隻希望她做的是她喜歡的事。
因為是這樣的英美裡,所以他才會這樣說的。
他躺在病床上這麼久,太知道如果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僅僅是不能做,甚至不是被強迫去做一件沒那麼喜歡的事——有多麼痛苦。
那麼將心比心,無論她選擇做什麼,無論和網球有沒有關係......
讓英美裡能夠感到開心,感到快樂,永遠保持她讓人啞口無言,又忍不住失笑的性格,才是幸村最想看到的。
他說完,微微側過頭,儘量用一種不含任何攻擊性的姿態看向英美裡。
雖然他儘力組織了語言,但自我觀點的輸出,多少會讓對方覺得被冒犯......
即便是英美裡這樣的好脾氣,應該也會有一點不適吧?
他做好了被人頂回來的準備,卻看見英美裡眨眨眼:“村,你好哲學。”
幸村:......
幸村:“嗯,謝謝。”
這還不是你先開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