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柳生是這麼說了, 英美裡也沒刻意多關注仁王。
仁王自己也很穩得住,心裡怎麼想的不知道,手上該怎麼練還是怎麼練, 一點沒有放鬆。
柳聽說這件事,心想他大概隻是不敢, 不過沒說出來。
他看了眼在巡視的英美裡,又看了眼不遠處已經在跟正選一起特訓的毛利學長,歎了口氣。
等這天社團活動結束,大家輪流進部室換衣服,柳忽然問:“毛利學長, 是更想雙打,還是單打?”
毛利聳聳肩:“我的話,都可以。”
以他的實力,確實是‘都可以’,但他的都可以, 又跟仁王的都可以不大一樣了。
柳在心中分析, 從他的視角來看, 毛利學長跟仁王是很像的, 兩個人都以技術見長, 是全面性選手, 沒有一樣非常出眾的特技。
連柳生,最近都在拚命苦練超高速直線球了,更不用說其他人,難怪仁王會對毛利學長反應這麼大。
丸井還好奇:“怎麼了怎麼了?蓮二你們是打算要給毛利學長排位置了嗎?”
他是不介意的, 反正他的技術和心態在正選裡也出類拔萃,毫無競品,足夠讓丸井文太這個名字□□地留在名單裡。
柳搖搖頭, 話到嘴邊,又咽下去。
仁王難道會不清楚?這家夥是個分數迷,又喜歡跟彆人比,他自己是什麼處境,自己最清楚不過。
社團活動有時是溫馨的,有時也格外殘酷。
柳走出部室,目光所及的網球場空地裡,是不少留下來自主加練的非正選,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都有。
部室的鑰匙是正選輪流保管,因為正選總是來得最早。
所以場上的非正選們加練完出來是沒地方換衣服的,隻能提前把常服拿出來,到時候再去教學樓找間門廁所換衣服。
柳心裡很清楚,即使他們這樣勤奮的加練,到最後能進正選的有幾個呢?恐怕一個也沒有。
正選和非正選,天然就有一道鴻溝,平時練的內容不一樣、節奏不一樣、時間門也不一樣,如果被踢出正選隊伍......
他接過桑原遞來的鑰匙,等著大家都出來後鎖門。
“仁王,你今天換衣服好慢啊!”丸井抱怨,“快來啊!不是說要去買新出的《JU○P》嗎!”
“嗯,馬上。”仁王把網球包一甩,走到他身邊。
柳把部室的門鎖上,輕輕歎氣。
他不確定,仁王受不受得了這樣的打擊,更不確定,到時候大家還能不能做朋友了。
*
“綜合評估下來,毛利學長更適合雙打的位置,今天先做一些適應性練習,稍後安排一場比賽更好。”柳捧著筆記本說。
英美裡點頭:“那就這樣,一會兒讓他和......逢田學長搭檔,對上柳生和仁王,精市覺得呢?”
她嘴裡對幸村的稱呼每天換二百次,幸村點點頭,又問:“單打要不要再試試?”
“毛利學長的個人風格不算突出,網前左右移動很敏捷但前後場的調動不足。”柳說,“還是需要有人幫忙照看半場才好。”
三個人聊完,很快確定下來,也把安排布置了下去。
仁王從上場前開始,心就怦怦跳個不停。
他不是一個遲鈍的人,相反,可以說是非常敏銳,他能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一個證明他比毛利學長更強的機會。
仁王抓了抓拍線,忍不住想,他的運氣似乎始終不夠好。
從最開始為了增加上場機會,去找柳生組成雙打,到現在為了保住上場機會,必須和毛利學長、逢田學長對決。
他總是被迫地,要去證明自己的能力。
不說比起部長和副部長,哪怕是比丸井和桑原,他似乎都總是在首發陣容的邊緣搖搖欲墜。
“在想什麼,仁王君?該上場了。”柳生走過來。
仁王抬頭看他:“搭檔,這一場,我絕對不能輸。”
“當然。”柳生也看向他,“不管是哪一場比賽,都絕對不能輸。”
【毛利壽三郎,在轉學過來之前就一直活躍在雙打比賽當中,和不太熟悉的選手組隊也相當有經驗,跟逢田學長的配合雖然還不能說完美無缺,但至少沒有太大的漏洞。】
【相反,仁王和柳生經過這一段時間門的磨合,在默契上有了長足的進步......但眼下看來,反而是他們在不斷補救?】
英美裡手中的圓珠筆,有節奏地在筆記本邊緣的硬殼上按壓:“毛利學長進攻很積極啊,還以為學長是遇強則強的類型。”
幸村環著雙臂,閒適地站在她旁邊:“從性格上來看應該是這樣沒錯,不過......”
真田接過話頭:“不過,對於他來說,這場比賽也相當重要吧。”
想要上場機會的,從來不是仁王一個人。
毛利目光專注,上半身微微下壓,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對面的兩人——漏洞,在這裡!
他揮拍擊出,落點刁鑽,仁王沒能接住,徒勞地跑了兩步,聽見充當裁判的一年級新人宣布:“5-2!毛利-逢田領先!”
他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卻無法平複起伏不定的胸膛,胸腔裡缺氧的感覺太過明顯,以至於呼吸的節奏都被打亂。
仁王開始短促地喘氣,臉上也迅速泛起紅暈。
旁邊伸過來一隻手:“沒事吧?”
他抬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原來一直半坐在地上。
借著柳生的力站起來,仁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沒事。”
柳生抿唇,在他看來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仁王君剛才瞳孔的渙散了吧,這種時候......”
他往場外看了一眼,四個巨頭都站在旁邊圍觀。
這恐怕也是兩邊都如此緊張的原因,否則按照平時練習賽的狀態,毛利學長也好,仁王君也好,廢話是不會少聊的。
柳生朝四巨頭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沒得到特殊的回應。
沒辦法了,柳生隻能轉過頭。
第九局和第八局打得並不算快,毛利和逢田雖然依然秉持積極進攻的狀態,上網很快,截擊打得短而漂亮,但仁王和柳生並沒有放棄任何一個球。
即便知道5-2的情況下要反敗為勝,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情,但他們依然咬牙去做了。
硬生生地把最後一局拖了20分鐘,打得兩邊都心力憔悴,毛利終於受不了了。
“我說,你小子......!這隻是一場練習賽而已啊!”
仁王收緊核心,儘量不讓自己喘不過氣的語氣流露出來,一字一頓說:“就算隻是練習賽,我也不會輕易認輸!”
沒錯,不管最後因為這場比賽,他是會被踢出正選的隊伍,還是會更進一步,眼下的比賽都隻是一場比賽而已。
對他來說,對柳生來說,對任何一個網球選手來說,沒有一場比賽是可以輕慢對待的。
又過了10分鐘,最後一局終於打完,毛利和逢田以6-2獲勝。
他們這一組是今天最後一場練習賽,其他有事的部員都已經走了,場上零零落落剩下幾個人。
還有的,就是在等大家一起收拾東西回家的正選們。
大概因為仁王臉色太正經,連丸井都沒拿賽果開玩笑。
要說安慰,也很難開口,畢竟競技體育輸贏乃是平常事,平時丸井也有輸給仁王的時候,照樣氣得跳腳。
“但是,總感覺不一樣。”出校門的路上,他夾在柳和英美裡中間門,偷偷說,“不管是開口安慰他,還是用玩笑蓋過這場比賽,好像都不太對。”
英美裡抬頭,45度角看夕陽,悵惘萬分:“這就是青春期吧!”
丸井:“......才不是!”
從網球場出來,穿過教學樓後的一片農學社團試驗田,很快就走到設有雕像噴泉的中庭。
等所有人都走過了還在工作的噴泉,幸村忽然開口了。
“今天的比賽你表現得不夠好,仁王。”
指名道姓,仁王沒辦法忽略了:“......嗯,我知道。”
幸村連眉梢都沒動一下,語氣依然平緩:“如果你真的知道,就不會始終放任毛利學長上網。這隻能說明你對他的了解不夠,對你自己的了解也不夠。”
他扭頭,剔透的藍紫色雙眸看向仁王:“用自己的劣勢和彆人的優勢對抗,這是一種愚蠢的行為。”
他的音色一向是輕柔和緩的,和真田動輒怒吼的樣子截然不同,平時比賽也好,練習也好,往往都是真田來充當鞭子,而他來充當安撫人心的胡蘿卜。
——但,藏在溫柔的表象下,幸村有一種堪稱冷酷的理智。
這份理智往往對著立海大的敵人重拳出擊,而當他調轉過來,面向仁王時,後者才體會到個中滋味。
真田輕咳一聲:“所以。下一次你要......”
話沒說完,被仁王打斷:“我知道、我知道!毛利學長很厲害,單打雙打都比我強,尤其是網前的位移速度很快,也很敏捷,動態視力也很好——”
“跟他對決是我太蠢了,可以了吧?!”
真田被他一通輸出,噎了兩秒,仁王就已經扭頭跑了。
笨蛋!真田副部長這個——大笨蛋!
英美裡面無表情,揪起旁邊丸井的耳朵:“再胡亂給仁王的內心活動配音試試看呢?”
差點把她嚇死了!
傲嬌風味什麼的,一個網球部有一位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