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傅聞舟回到酒店, 許心瞳才想起來要給梁思思他們發消息。
她連忙掏出手機編輯了一條發過去,說明了原由。
梁思思回了她三個“?”。
許心瞳心虛,發了個討好的表情包。
梁思思回:“重色輕友。”
許心瞳又回一個狗腿的表情包。
梁思思不理她了。
許心瞳總算鬆了一口氣。
可很快, 她這口氣又提了起來。
因為房門打開了, 傅聞舟從洗手間裡擦著頭發出來。
許心瞳把手機下意識藏到了身後, 藏完又怔了一下, 又掏了出來, 就放在膝蓋上,望著他。
傅聞舟不覺就笑了一下, 忽然就有閒心調侃她:“不是去調研了嗎?這麼快就完成了?”
許心瞳臉皮薄, 沒繃住,臉一下就紅了。
她徒勞地解釋:“……本來是要去調研的, 突然改了路程。”
“是嗎?”傅聞舟語調微揚, 略闔了下眼簾。
幾乎是一瞬的功夫,他傾身貼近她,單手支在了她身側。
就這樣,完全把她籠罩在了他的陰影中。
許心瞳說不出話了, 愣愣地望著他, 心亂如麻。
她本能地抓住了擱在膝蓋上的手機, 無辜地望著他。
傅聞舟又問她:“沒騙我?”
許心瞳心虛不已,不由就想起自己之前給他發的大言不慚的話,什麼“資本家就會壓榨勞動人民”什麼的……
他不會是要秋後算賬吧?
許心瞳更加緊張了:“沒騙你!”
傅聞舟定定望著她, 像是某種審度。
他英俊逼人的面孔近在咫尺, 眼眸銳利,哪怕不咄咄地望著一個人,也叫人心驚膽戰。
許心瞳幾乎是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
他就這麼盯著她看了半晌, 若無其事地直起身:“沒有就好。”
然後從衣櫃裡拿了套居家的睡衣。
許心瞳以為他要去洗手間換,也沒有回避的意思。
誰知他下一秒仰頭將上移脫了下來。
許心瞳的眼睛黏住了,目光不自覺落在他的後背,寬肩窄腰、肌理緊實,薄薄的皮脂恰到好處地覆蓋在骨骼和肌肉上,完美的倒三角身材。
許心瞳目瞪口呆地望著他,都忘了閃躲。
她懷疑自己的心跳要從胸腔裡蹦出來了,好在他很快穿上了上衣。
許心瞳下意識摸了下鼻子。
心道:好在沒流鼻血,不然這洋相可出大了。
他他他……他怎麼可以當著她的面脫衣服啊?他這是在誘惑她?!
他難道不知道她的意誌力很薄弱嗎?!
“你這是什麼表情?”傅聞舟俯身盯著她好整以暇地瞧。
許心瞳眨了兩下眼睛,強自鎮定:“就是覺得你身材好像還挺不錯的,哈哈——”
她想用打哈哈來緩解尷尬來著的。
誰知,傅聞舟波瀾不驚地說:“你看了?”
他表情是很平靜的,看不出什麼,許心瞳莫名覺得頭皮發麻。
她想說沒有,可她確實是看到了。
她磕磕絆絆的:“……我可沒有偷看呀,是你自己……”
她本還在絞儘腦汁地想掰扯點兒讓他相信,卻看到他唇角微揚,也不說什麼,轉身走去了會客廳裡。
他還有工作。
許心瞳呆呆望著他的側影,他已經開了筆記本,低頭在跟那邊的高管發消息了。
她莫名就覺得自己好像被涮了。
這人……這人真是……
她想不到什麼詞兒來形容,有點憤憤地咬了下嘴唇。
-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許心瞳晚上睡不太安穩,人像隻小皮球似的滾來滾去。
有一次還滾到他身邊。
傅聞舟伸手一探就摸到了一片柔軟滑膩,不由一頓。
許心瞳沒醒,還在哼唧。今晚的月色很亮,她整個人光裸著後背,皮膚瑩潤潔白,嫩得不可思議,妖一樣。
傅聞舟有那麼會兒的停頓,然後才扯過被子,幫她蓋好。
第二天許心瞳起來時,身邊已經沒了傅聞舟的身影。
她揉著眼睛坐起來,迷茫地在屋子裡搜尋了會兒,然後跳下床,走到落地窗邊把窗簾往旁邊拉。
果然,傅聞舟在外面的露台上打電話,側對著她,長身玉立,挺拔的身形如鬆柏。
她的目光在他清冷的下頜線上逡巡了一圈。
傅聞舟似乎能察覺到她的目光,朝這邊望來。
她嚇了一跳,逃也似的收回。
傅聞舟打完電話回到屋子裡,發現她已經洗漱完畢了,正眼巴巴望著他:“我們去吃早飯吧,我餓了。”
“早飯?”傅聞舟皺著眉頭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上的時間,然後反問她,“你覺得這個時間點還有早飯?”
許心瞳如夢初醒,如遭雷擊,甚至都有些氣急敗壞了:“……你不早點說?!我還等你那麼久!”
傅聞舟無語凝噎:“……就算你不等我,你起來那個點兒也沒早飯了。”
許心瞳的臉漲得通紅,跟他大眼瞪小眼。
傅聞舟先她一步笑出聲來,替她挽尊:“不過,酒店裡雖然不供應了,我們可以去外面吃。”
許心瞳這才不情不願地站起來,裝模作樣地整理了一下衣領。
傅聞舟又說:“對了,還有一件事。”
她點頭,示意他說,她聽著呢。
就看到傅聞舟走到落地窗邊拍了拍窗簾,說:“這是自動簾,以後彆用手扯,扯壞了要賠的。”
許心瞳:“……”
-
去的是附近一家港式茶餐廳。
老板卻是德國人,會說一口流利的法語和粵語,據說早年去法國留學,又去香港創業,最後才回到裡昂定居。
傅聞舟落座後,沒幾分鐘他就過來跟他打招呼了,主動說的中文。不過,他的漢語顯然不怎麼樣,怪腔怪調的,像是含著什麼在嘴裡。
許心瞳聽得難受,但不好說什麼,低頭用喝茶掩飾。
傅聞舟卻毫不客氣地說:“你還是說法語吧,我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這句是法語。
對方一愣,繼而爽朗地大笑起來,拍著他的肩膀。
聊了會兒他似乎才發現許心瞳,問:“這位美麗的小姐是……”
“不是小姐。”傅聞舟端起茶喝了口,淡聲道,“我妻子,你得喊嫂子。”
許心瞳差點一口茶嗆在喉嚨裡。
夭壽啦!這個滿臉胡子看上去四五十歲的大叔竟然比傅聞舟小?
這個世界太玄幻了!還是外國人都長得這麼滄桑?
大胡子老板性格豁達,一點也不介意,居然真的喊她嫂子。
許心瞳囧了個囧。
好不容易送走她,傅聞舟替她添茶:“菊花茶,清熱解火,多喝點兒。”
許心瞳總感覺他是在內涵她,老半晌沒說話。
“怎麼了?”傅聞舟發現了她的異樣。
許心瞳沒注意,一個不留神就把心裡話給吐露了:“你老內涵我。”
說完忙捂住了嘴巴,小心翼翼看向他。
傅聞舟都笑了:“我內涵你乾嘛?”
許心瞳想說又不敢說。
傅聞舟:“說。”
許心瞳這才說:“拿我尋開心。”
她甚至覺得這是他的樂趣之一。
彆看他表面上雲淡風輕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有時候壞得很。
他平時是不是沒什麼娛樂啊?
傅聞舟慢條斯理地喝完一口茶,才說:“我為什麼要拿你尋開心?”
許心瞳不太確定他的意思,不由望向他。
一雙亮晶晶的眸子,透著毫不設防的天真和好奇,像誤入森林的麋鹿。
傅聞舟笑了,不動聲色地轉了轉手裡的茶杯,又問她:“你呢,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一個人是基於什麼情況才喜歡拿另一個人尋開心?”
他這話看似是問句,但似乎不是問給她聽的。
許心瞳腦袋遲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不對勁起來。
嘴裡的咖喱雞肉好像也沒什麼滋味了,她看著他,都忘了要說什麼了。
傅聞舟繼續:“瞳瞳,你覺得我為什麼要跟你結婚?”
許心瞳更加不好回答。
也沒想到,他會問她這種問題。
之前也想過這個問題,但得不出什麼結論。
傅聞舟還在等她,許心瞳隻好硬著頭皮開口:“……我聽話?”
傅聞舟說:“聽話的可多了去了。”
許心瞳卡殼了。
有預感,他下面要說什麼了,她一顆心跳得極快,又有些不知所措。
這段看似草率的婚姻,竟然也到了一個胡同岔口。
隻是,不知道前面是路還是死胡同。
一開始,她隻是覺得他是她媽媽替她精心挑選的相親對象,肯定壞不到哪兒去。
她從小聽媽媽的話,又加上陸卓的原因,情緒急需一個宣泄口。
在那個恰當的時機,他出現了,於是就成了那個恰當的人。
但她一直都不是很清楚,他是怎麼看待她的。
或者說,她從來沒有奢求過他會喜歡她。
大家能相敬如賓,已經是一個非常好的狀態了。
殊不知,這段時間傅聞舟心裡的煎熬並不比她少。
他得承認,他一開始選擇和許心瞳結婚,除了年齡到了的緣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周振遠。
一開始他也無所謂,她總有一天會知道,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害怕她會知道這件事,在她面前更是絕口不提。
老半晌不見他說話,許心瞳有些忐忑地望著他,不確定自己要不要繼續這個話題。
總感覺,他吃準了自己沒什麼耐心,在這兒等著她開口呢。
許心瞳既覺得懊惱,又無可奈何,隻好說:“我不知道。”
這話幾乎是帶著幾分小脾氣衝出來的。
說完又有點後悔,小心翼翼地去窺探他的神色。
傅聞舟就端坐在那邊靜靜望著她,唇角含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從她的角度側望過去,鼻梁高挺,下頜線乾淨利落,喉結微凸,一派成熟男人的優雅風範,端的是遊刃有餘,輕易就能震懾住她這樣的年輕女孩。
她自忖玩不過他,更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在這種漫長的拉鋸中好像一條被擱淺上岸的魚,呼吸都漸漸困難起來。
她不是什麼有耐心的人,心裡難免生出些懊惱和憤懣。
“來,吃菜,這個菠蘿飯挺好的。”傅聞舟這個時候卻給她夾菜,讓她吃。
許心瞳根本沒動,照理說,她應該就坡下驢的。
可她就是不服氣,就是要刺頭一把:“港式茶餐廳還有菠蘿飯?看來您選的這餐廳不是很正宗。”
傅聞舟卻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許心瞳覺得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不由泄了氣。
就這樣,兩人靜坐了好久。
半晌,她聽見打火機機擴開啟的聲音,抬頭望去,原來是他摸了根煙出來。
見她看他,他也沒收起來,而是問她介不介意。
這種時候,她應該回答不介意的,可她偏要回答介意。
他像是遛她似的遛了這麼久,她心裡有氣呢。
尤其是他這副雲淡風輕的鎮定模樣,更顯得她像個小孩子似的幼稚。
“那就不抽了。”傅聞舟不在意地把煙收起來。
許心瞳還坐著呢,頭頂卻忽然被一團巨大的陰影籠罩。
她訥訥抬頭,他不知何時站了起來,一條手臂就支在她身側,面孔含笑,是那樣溫和英俊的一張臉。
可他望著她的眼睛,又好像氤氳著一團濃霧,深不見底,要將她拽入混亂的深淵裡。
午後的陽光很耀眼,窗邊卻下著深綠色的窗簾,密不透風,隻從絨布的縫隙中透出一點點光線。
在昏暗的地板上,落下一道逼仄的細線。
隨風搖曳,明晃晃地晃動。
許心瞳的那顆心,也隨著這道左右搖擺的細線不斷地曳動。
那天他跟她說的話,很久以後她都記得。
他這樣說:
“不喜歡為什麼要跟你結婚?”
“你不覺得你很特彆嗎?”
吃完了,服務員進來收拾,然後站在門口很久都沒走。
許心瞳當時腦袋空蕩蕩的,不知道要乾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就那麼站在門口跟他大眼瞪小眼。
服務員表情尷尬,又不會中文,隻能看向傅聞舟。
傅聞舟用法語對他說了聲抱歉,然後抽出兩張票子遞過去。
服務員這才鞠一躬走了。
許心瞳反應過來了,臉漲得通紅。可回頭看到傅聞舟好整以暇笑望著她,又有點抹不開面子,給自己挽尊道:“都說是港式茶餐廳了,怎麼還是外國的這一套?”
“原則上不需要,不過,每家餐廳的規定不一樣。”
“老板真黑心!”
傅聞舟笑了。許心瞳說完有點後悔,還以為他會不開心呢,這老板好像是他的朋友來著的。
正欲言又止,卻見他寵溺地說:“那下次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