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慕梅女士是三天後到京拜訪的。
原本說好了要下個月才過來,沒想到突然就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許心瞳早上接到電話後慌慌張張地從床上爬起來換衣服。
因為太急了,奔到門口時她不慎踩到家政阿姨拖地的拖把,一個趔趄摔了個狗啃泥。
家政阿姨根本來不及扶她,一桶臟水已經澆了她滿頭滿臉。
許心瞳呆呆地坐在地上,沮喪地根本不想爬起來了。
她低頭看了看身上剛剛換上的新衣服,這會兒已經像榨菜乾一樣,鼻子一酸。
“你先去洗澡,我去招待媽吧。”傅聞舟咳嗽一聲,儘量不去看她的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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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心瞳的母親徐慕梅年近五十,穿著玫紅色大衣,裡面是孔雀藍無袖高領毛衣,一頭女人味十足的短卷發,耳朵上戴著兩大顆飽滿的珍珠。她皮膚白,這個年紀身材也沒有絲毫走樣,蜂腰長腿,氣質非凡。
這樣搶眼而略帶幾分誇張的打扮,穿在她身上不但沒有絲毫豔俗之感,反而格外明麗動人,顧盼生輝,如民國時年畫上的貴婦人。
許心瞳低頭看了看自己極其一般的身材,憤憤不平地啜吸了一口奶茶。
“瞳瞳,你怎麼又在喝奶茶?不是說要減肥嗎?”徐慕梅看到了忍不住說她。
“無糖的。”許心瞳提高了音量。
“無糖的也有很多熱量。你以為這種路邊的奶茶喝多了對身體有什麼好處嗎?”徐慕梅女士淡淡挑眉。語氣是和氣的,優雅地疊著腿,目光掃來時,皮笑肉不笑。
許心瞳登時焉了,如芒刺背。
毫不懷疑,如果不是傅聞舟在場,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拎起她的耳朵狠狠削她一頓。
她默默將奶茶擱到了桌上,不喝了。
傅聞舟敲敲她的手背。
許心瞳回頭,驚訝地發現他給她打了一杯咖啡。
望見他眼底淺淺的笑意,許心瞳的臉,微微有些發紅。
她低聲說了句“謝謝”,端起咖啡一小口一小口抿起來。
徐慕梅靜靜看著,笑了笑。
說是慰問,其實也就是聊一些瑣事。徐慕梅女士看似隨和,說話非常直接,什麼都敢問,從工作到資產事無巨細,聽得許心瞳心驚肉跳。
她真擔心傅聞舟直接翻臉,他現在這個身家地位,應該沒被人這麼質問過了。
不過,她顯然杞人憂天了,傅聞舟是談判的一把好手,看似客氣,實則遊刃有餘,牢牢掌握著節奏和主動權。一番談話下來,他看似說了很多,實則什麼都沒透露,卻把徐慕梅女士哄得很開心。
許心瞳都不得不佩服這人,真的高。
終於送走了徐慕梅女士,她也在心裡悄悄舒了一口氣。
不過,她心裡也有好奇的地方。比如剛剛他送她媽時,他們似乎說了一些話,許心瞳離的遠,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她猶豫了會兒還是小心翼翼地問起:“我媽跟你說什麼了啊?”
傅聞舟低頭在整理桌面,目不斜視淡淡道:“讓我管著你點兒,彆總是讓你喝奶茶,都快胖成200斤了。”
“哪有?!我隻有112!”許心瞳小聲抗議。
餘光裡看到傅聞舟淺淺地彎了下唇角,她知道自己又被他給涮了。
他乾嘛老是取笑她?
不過,許心瞳也意識到,自己的體重好像是有點超標。
她是個沒心沒肺的樂天派,這種意識一開始還不是很強烈,直到不久後的那次公司團建聚會——
公司頂樓有專門的休閒酒吧,雖然價格高昂,檔次高又服務周到,包括他們公司在內的這棟寫字樓裡很多公司的員工下班後都會過去放鬆一下。當然,放鬆隻是其一,結交人脈才是最重要的。
部門領導中午時過來宣布,晚上有團建,地點就選在樓上。
到場的不止他們公司的員工,還有樓裡其他公司的。
“這是聯誼吧,是聯誼吧?!”溫曉藝激動極了,“ER和正陽的都會去嗎?ER的帥哥超級多的!”
許心瞳遞給她一杯水,示意她彆太激動。
但其實,她自己心裡也蠻激動的。
和帥哥無關,她就是喜歡熱鬨。
她們去茶水間打水的時候,竟然碰到了葉澤。
“瞳瞳。”葉澤對她笑了笑,明媚的笑容讓許心瞳不太自在。
葉澤是她大學時的學長,那會兒幫過她很多,還明裡暗裡表達過對她的喜歡。
許心瞳雖然不喜歡他,但小女孩的虛榮心還是得到了些許滿足。
葉澤跟她們打過招呼就走了,溫曉藝偷偷戳許心瞳:“你跟這位新來的技術骨乾葉帥哥是不是有一腿?我瞅他看你的眼神不對啊。”
“沒有的事兒,他就一我學長。”
許心瞳本來也挺煩惱的,還以為葉澤對她餘情未了呢。
可是,那天晚上她去頂樓聯誼時幻想就破滅了。
一開始葉澤邀請她跳舞時她還挺開心的,又跟其他同事跳了幾支舞,直到她去洗手間時無意間聽到了一段對話:
“你真喜歡那個許心瞳啊?長得倒還可以,可是身材很一般啊,人也有點笨笨的。”隔壁部門一個男同事的聲音,有點耳熟。
“怎麼會?”應話這人嗤笑,“我最討厭這種咋咋呼呼的小女孩了。上學那會兒追她就是為了引起夏瑤的注意,沒想到她也在這家公司。”
後面的話許心瞳聽不清了,耳朵裡嗡嗡的。
之前那些許的得意,都化作了一個個耳光,響亮地打在她臉上。
那天回去後,她沒有再喝一杯奶茶。
每天早上起來都會鍛煉。
她早上起來稱重的時候都會掉一些。當然,基數不是很大,有時候還會反複。
有一次她鍛煉了一個小時後發現自己還重了,難以置信,拍了照片發到了朋友圈:[為什麼啊!難道我就是傳說中喝涼水都會胖的那一類人?明明每天都在鍛煉!]
那個禮拜,傅聞舟去了洛杉磯那邊的分公司出差。
剛剛開完一個會議,他回到辦公室裡,單手解開領帶,空出的另一隻手滑開屏幕去看消息,不慎就劃到了這一條朋友圈。
圖片是一張稱重的照片。
照片上,兩隻白嫩嫩的腳丫踩在磅秤上,數字顯示96斤。
從上往下拍的緣故,小腿看著還是有些胖。
許心瞳的朋友圈充滿了各種各種的自拍,他手不經意往上滑,滑到了一張自拍照。
她嘟著臉捧著一杯咖啡對著鏡頭笑。
許心瞳的發量很多,比一般女孩的一倍還多,發絲柔軟,頭發披散的時候蓬鬆而帶一些自然的卷翹。她皮膚白,瘦下來後下巴尖尖的,睫毛又長又密,像兩把小扇子,笑起來像櫥窗裡展示的東方娃娃,格外明豔照人。
她平時都不怎麼化妝,這還是傅聞舟第一次見她這麼精心打扮後的樣子,目光不覺多停留了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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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完兩個合同,傅聞舟將眼鏡摘下,隨意擱到了一旁,低頭按了按眉心。
秘書進來,他將合上的文件信手接過:“幫我約中宸的沈述。”
“是關於AC公司的並購案嗎?”
“對,你告訴他,他就會明白。”
秘書應一聲,恭敬地退出去了,不忘將門輕輕闔上。
累了一天,傅聞舟有些放空,單手支著下頜靠在那邊靜了會兒,不知怎麼,手又滑開了手機屏幕。
朋友圈多了個紅點。
點進去,是許心瞳新發的一條動態:
[好煩啊好煩啊,快年終了!連條像樣的禮服都沒有!為什麼工資不漲!]
然後發了張銀行卡餘額的截圖和一個累die的表情包。
傅聞舟笑了笑,將手機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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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心瞳這日回到家裡後,正對著鏡子準備卸妝呢,房門忽然傳來了開鎖聲。
因為傅聞舟已經離家快一個禮拜了,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抓著粉撲跑到玄關處去看。
是傅聞舟。
眼前的男人高大挺拔,上身隻穿了件質料很薄的白襯衣,西裝外套很隨意地搭在臂彎裡,彎腰脫鞋時,背脊在她視野裡拉長成飽滿而寬闊的一張弓,背肌緊實。
頭頂冷白的燈光靜靜落在他身上,映照著那張英俊成熟的面孔。隻是,他好像有段時間沒剃胡子了,下巴上多了一層淡青色的胡渣。
可這絲毫無損他的魅力,反而更添幾分成熟男人的味道。
一段時間沒見,她莫名覺得面前這張臉有些陌生。
許心瞳定定地杵在那邊,都有點不敢喚他了。
“怎麼,不認識我了?”傅聞舟笑了笑,隨意解了領口的兩顆扣子,將外套掛去一邊。
許心瞳搖搖頭,目光在他臉上多停留了會兒:“你留胡子了啊?”
她上一次見他留胡子還是在剛剛結婚的那一周,他為了爭奪一個礦山的開采權,去國外一周,回來時就是這副落拓樣子。
他好像也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個人形象。
也對,像他這種目空一切的人,哪裡會過分在意這種事情。
而且他長得好,氣質在那邊,不用拾掇都好看。
隻有自身條件一般的人才會格外注重外表吧,許心瞳沮喪地想,莫名覺得膝蓋有點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