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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地閉著嘴,一句話沒說,電話那頭的秦蔻正疑惑呢,連著“喂?”了好幾聲,說:“你聽到了麼?”
一點紅下意識地把這個叫“手機”的小方塊拿的離他的耳朵遠了一點……這倒不是說他害怕還是怎麼的,隻是這種耳語似的感覺,對這個古代俠客來說還是著實太超過了一點。
楚留香正好走了過來,一點紅倏地轉身,伸手一抬,把手機丟給了他,薄唇動了一下,無聲的做了個“你來”的口型,自己轉過頭去雙手抱劍,靠在牆邊上。
楚留香疑惑眨眼,接過手機,道:“是我。”
他的耳力當然是不錯的,剛剛一點紅拿著手機,他在一旁,自然也聽見了手機中傳出的聲音。
秦蔻說:“啊?好,總之這東西就是這樣用的。”
聲音清晰極了、又細微極了,連呼吸聲——都能透過這個小小的方塊傳到耳邊,頭一次聽來,楚留香真是覺得又震撼、又驚奇。
她掛了電話,從自己的屋子裡走出來,教他們:“每一個手機都對應著一個唯一的號碼,是十一位的數字,可以認為這串數字就是手機的‘地址’,輸入對了就可以這個樣子通話了,我已經把我的號碼存進去了。”
楚留香低頭,去看自己手上的小小手機。
他隻道:“此物……此物這‘通話’功能,是隔多遠都能用麼?”
秦蔻說:“當然。”
楚留香道:“……千裡傳音?”
秦蔻說:“可以這麼理解吧。”
他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手機,歎道:“……沒想到千年之後的人,都可以如此便利的聯絡了。”
秦蔻問:“你們呢?你們那時代是怎麼樣聯絡的?飛鴿傳書?”
她其實還挺好奇的,畢竟一說到武俠小說,就得是飛鴿傳書嘛。
楚留香道:“秦小姐還曉得飛鴿傳書?”
秦蔻咳咳了兩聲,說:“我們這裡有種傳奇小說……也就是話本子,經常會寫飛鴿傳書。”
她描述了一下,楚留香忍不住失笑,道:“飛鴿傳書,沒有那樣簡單的。”
秦蔻:“嗯?”
楚留香就和她解釋:“飛鴿傳書所用的信鴿,隻能來回走一條路線,還要考慮到鴿子的損耗……”
所謂的飛鴿傳書,當然是存在的,但並沒有那樣的玄乎。,遇到了什麼需要聯絡的事情時,總是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就掏出一隻信鴿來,在腳上放上信筒就放飛出去,甚至這一次飛達的目的地和下一次飛達的目的地都不一樣。
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實上,鴿子隻能走一條固定的路線,出發地和到達地都得是定死了的,且同一個消息,要同時放出十幾隻鴿子——放出去的鴿子,有可能被猛禽吃了、有可能被人打下來,這些損耗都是要考慮到的。
所以,如果不是江湖上的大幫派,是完全沒有必要去訓練信鴿的,就好比說隻在濟南城活動的朱砂幫吧,出了什麼事情,派個人快馬加鞭豈不比信鴿要方便上許多、花費也要小上許多?
再者,如果把飛鴿傳書作為一個重要的通信渠道,那就意味著在一個大的範圍之內,這個江湖勢力一定是穩定的、沒有敵手的,因為信鴿飛上一遭後,需要運回出發地等待下次備用,倘若這批信鴿在路上遭了彆的勢力毒手……這就不是單純的殺幾隻鴿子的問題了,而是通信渠道被人掐斷的問題。
如今江湖之中風頭最盛、勢力最大的金錢幫倒是常用信鴿,而弟子最多的丐幫……因為弟子實在太多,不用信鴿,傳遞信息的速度也遠超其他幫派。
當然,楚留香和秦蔻解釋的時候,把後面這一段對江湖勢力的分析給掐了。
他自己對自己的身份倒是覺得沒什麼可遮掩的,但一來秦蔻根本就沒問過他們的生計,二來,他也能瞧出自己的朋友一點紅在收斂自己身上的氣息,顯然是不想在這裡暴露身份的。
這冷傲、孤獨的青年,向來我行我素,何曾在意過旁人的想法?可他既然如今在意了,身為朋友,楚留香又如何忍心拆他的台?
他們這樣的心思,自然掩蓋的很好,秦蔻沒注意到,托著腮繼續問:“那尋常百姓呢?假如家裡有人在遠方、又或者說想和在彆的地方的親戚通信,又怎麼辦呢?”
這問題一點紅是肯定回答不上來的,因為他就沒人可以聯絡……而楚留香呢,他的生活其實和大多數人並不一樣。
他的名氣是大得離譜的、他的朋友是多得嚇人的,他經常一個人離開他的小船,四處行走,多管閒事,等到他累了,就回到自己的那艘小船上,喝他最喜歡的,吊在海水裡冰冰涼的西域葡萄酒。
而若是要傳什麼消息給蘇蓉蓉她們,那也容易,因為死心塌地地認他做真心朋友的人實在不少,很多時候,他傳消息都靠的是丐幫弟子的消息網。
這樣的生活當然是極端浪漫、又極端不現實的。
楚留香沒提他自己,隻說:“商隊。”
他和秦蔻解釋:“普通百姓用不了飛鴿傳書、也用不了各地官道的驛站,隻能托走南闖北的商隊、或者走鏢的朋友幫著帶信件,隻不過這商隊、押鏢,少則幾個月、多則一年半載的,實在慢得很。”
而且這信件也不是一定就能帶到的,一切都充滿了不確定,因此才有了“家書抵萬金”的感歎。
秦蔻覺得難以想象:“那想要知道親友的近況,一來一回,居然需要一兩年?”
她當然是驚訝的,因為她對古代人生活的了解至多也就是小時候看的一些古裝劇、以及偶爾去博物館裡走馬觀花的看上一圈兒,要麼就是一些網上的科普。
其實現代人對古代生活就是有一種奇奇怪怪的濾鏡的,就隻看那些穿越小說,為什麼女主角一穿越,要麼是公主、要麼是公門小姐呢?第一是身份高了比較蘇,其二也是因為,史料的記載當然多是集中在上層人士身上的,大量的平民生活細節,都隻是作為背景存在的,一句“八月,某地大旱”就被帶過去了。
至於武俠小說……某種意義上來說,和西方的中世紀魔法一樣,屬於幻想題材……
楚留香歎道:“可不是?所以百姓家中不願女孩兒遠嫁,就是因為去得遠了,就真的杳無音信、是死是活都不知曉了。”
他又看了一眼手中那小小的手機。
這手機很是輕巧,小小一個,不點亮屏幕就這樣瞧著,也實在瞧不出什麼門道,豈知竟會有這樣的大神通!千裡傳音、千裡傳音,這近乎仙術的科技(秦蔻語),所帶來的意義又何止隻是平日裡和親人朋友相互通信這樣簡單呢?
就說這行路吧,其實他們那時候,整日風塵仆仆、東奔西走的大都是江湖人,普通百姓是不挪窩的,其一,是因為路不好走、也無甚必要,許多人去過最遠的距離,就是距離村裡最近的縣城……或者鎮子。
其二,也是因為危險。
出一趟門,動輒一年半載,路上夜黑風高,被土匪強盜一刀宰了,就地一埋,誰也不會曉得、誰也不會追究。
其實昨天出門逛街,開車上路之時,他就注意到,路上的車並不隻有秦蔻所開的這樣的車子。
有一種車,方方大大的,規律地隔一段距離就停一次,路邊站著的行人就一個個上去,秦蔻說,這叫公交車,屬於公共交通,就是為了便宜人們出行的,花兩塊錢就能坐,基本上城市的各個區域都會覆蓋公交線路。
還有一種綠色的車子,頭頂上頂著個彆的車輛都沒有的牌子,寫著“X市出租車”五個字。
出租、車,都很好理解的,在他們那裡也有雇車夫趕車的,不過車夫對來往的道路更熟,倘若雇主弱勢一些,又露了些財,那麼車夫凶性畢露,在路上把雇主殺死取財的也有不少。
昨天他便疑惑,縱觀這裡,年輕女孩兒單獨一人上路行走的不計其數,也無人有甚異樣,那麼女子獨自一人做上這出租車也很尋常,可一輛封閉的、行車速度極快的鐵皮車、車夫又完全掌握著行車的路線,這樣的情況之下,殺人取財之事難道不會頻發?
千年後的人也是人,從秦蔻家大門那厚度與門鎖的複雜程度就能瞧出,什麼大同社會夜不閉戶……即便在這裡也是天方夜譚。
但今天他卻了解了,上出租車之前,完全可以先和家人聯絡一番,將那每輛車都固有的“車牌號”告訴家中親人,倘若發生了什麼事情,那麼通過這車牌號,就可尋到謀財害命的車夫。
當然了,這樣說並不是為了真的事後去追究責任,而是為了警告車夫,莫要亂來,如今的世道,亂來是能追本溯源的。
通信的暢通,必然帶來的結果之一,便是更加安全的環境。
當然,無論是什麼樣的社會,都少不了那些腦子裡有坑的、極端愚蠢的惡人,然而要是能遏製住絕大多數還會考慮後果的惡人,那這裡生活起來,的確要更安全、更安寧。
他頗為感歎地把自己的看法告訴秦蔻,秦蔻說:“你這樣想是對的……但是其實,也不隻是手機的原因啦,首先,你們要知道,攝像頭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