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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關自來水會了,那淋浴用的蓬蓮頭也是一樣的道理。
楚留香與一點紅在沙漠中穿行數日,身上滿是風沙,先前命懸一線時肯定是顧不上想這些的,現在吃飽喝足,又有無限取用的熱水,當然也就想洗洗澡了。
秦蔻也不多說什麼,翻出備用的牙膏牙刷、又從主臥的浴室裡把她的沐浴露洗發露洗面奶什麼的分裝起來給他們,就去找換洗的衣服給他們今天先湊活穿了。
她家兩間客房,都是獨衛,同時洗漱是沒問題的。
一點紅拆了頭發,踩上拖鞋,走到了浴室裡,準備洗澡。
他能看出,秦小姐是個很耐心、很事無巨細的人,連齒木、牙粉之類的小事都擔心他們不明白,要指著東西介紹,倒像是把他們都當小孩兒一樣看……
一點紅自小是孤兒,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亦不知道自己要往何處去,幼時在街面上流浪,能活過一天算一天,稍稍長大,被師父收養,給了口吃的,接著便作為殺手被撫養長大。
饒是他年幼時,也未曾有人用這種……又耐心、又帶著點安撫味的語氣同他說過話。
一點紅試著想象了一下假如自己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個先秦的古人,他會怎麼做。
……他多半什麼也不會關心吧,這先秦古人在他的年代裡是死是活,又與他何乾?
更遑論在意對方能不能吃上一口熱飯,洗上一個好澡呢?
他伸手掀開了蓬蓮頭,熱水登時傾瀉而下,將他拆下的長發打濕,一綹一綹地貼在他身上,水稍微有點燙。
——想洗一個熱水澡,自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朝廷官員有所謂的“休沐日”,休沐休沐,便是給官員休上一日,專門用來沐浴淨身的。他們江湖客——尤其是他這樣的殺手,居無定所四處漂泊,沒有什麼固定的做活時間,自然也沒有什麼“休沐”一說。
走南闖北的江湖客自然是在客棧中解決洗澡一事的,有些好客棧建在溫泉邊上,自然有天然溫泉水用來沐浴,次一些的,就得要店夥計燒柴熱水、再用水桶去打水裝盆,來來回回,麻煩且不說,往往折騰了半天,水不過微溫,實沒意思。
一點紅懶得廢那功夫、也不想等,多數時候都是仗著自己身子骨好,直接去井邊打冷水來洗的。
但倘若熱水來得這樣方便呢?
隻需用手撥弄機關,便隨時隨地有熱水可供取用,如此方便。
略微有些燙的水自頭頂傾瀉而下,蓬蓮頭如其名一般,中間有數個可以出水的小孔,水流均勻,與自己拿著水桶往下衝洗的感覺自然是全然不同的,熱水自他的身體上流過,一點紅隻覺得一種極為解乏的感覺湧上來,抽痛的肌肉也隨之放鬆。
再說那裝著“洗發露”能摁出滑膩泡沫,倒不是十分陌生。畢竟他們那裡也有沐膏,加了皂莢、無患子一類的東西,細細揉搓也出泡沫,若宿在些清貧地方,弄些草木灰水也能洗得很乾淨。
不過,能洗乾淨,和能方方便便地洗乾淨,又是兩碼事了,草木灰水又是要燒又是要沉澱的,先前他倒不覺得有什麼,如今再看,不免覺得那樣實在麻煩。
此處真是……
裝裝件件,皆是便利無比,恐怕饒是那皇宮大內裡坐龍椅的皇帝,都未曾享受過這樣的方便吧?
一點紅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伸出一隻手,摁在了分隔乾濕的玻璃門上,門上蒙了一層水蒸氣,叫人瞧不出外頭有什麼,倒叫他產生了些奇異的錯覺,好似他現在不是在人間,而是誤入了什麼仙宮一般。
殺手愣了一下,又反應過來:不對,這不是仙宮,這是……很多很多年後的世界。
隻是這個世界比之仙宮,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了。
他麻利地洗完頭,用浴巾擦了身子,又用毛巾絞了頭發——毛巾,又是一樣初看不顯眼,用起來卻實在是蓬鬆吸水、厚實舒適的東西,一點紅一摸那毛巾,便是一愣,細細看過,是棉的,但比之棉布要細膩柔軟得多,織法也有區彆。
還有那叫“吹風機”之物。
未來的人起名似乎都是這般直白,不講究用典、也不甚雅致,隻叫人一聽就知道這物是作什麼的,這“吹風機”構造十分奇妙——底下一個粗粗的把手,上頭是個中空的圓環,細看了半天,也鬨不清楚這沒有風扇,風究竟是如何吹出的?
不過這風的確柔和,吹出來的頭發異常柔軟順滑。
怎麼說呢……就,最不起眼的事情,秦蔻這裡也有辦法解決得妥妥當當,這些精妙絕倫、巧奪天工的技藝,似乎就隻是用來……用來讓人活得更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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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蔻坐在沙發上一邊刷手機一邊等他們出來。
她獨居好幾年了,家裡也一直沒來過彆人,好在家裡還留下前男友忘在櫃子裡的家居服,雖然上頭都是樟腦丸的味道,但也乾淨,今天湊活一下應該沒什麼問題。
吱呀一聲,門開了,一點紅從客房裡走出來。
秦蔻抬頭一看。
江湖客刀口舔血,靠自己一身武藝吃飯,身材肯定差不了。一點紅身上貼著黑色背心,皮膚蒼白,但身姿挺拔端正、身材修長,一點病態的感覺都沒有,貼身的面料把他的胸、腰、腹的形狀勾勒得十分清楚,腰間短褲的鬆緊帶勒著一把勁腰,賞心悅目。和那種健身房裡練出來的、誇張得讓人覺得辣眼睛的身材一點兒也不一樣。
不過他乾嘛在身上披個浴巾啊?
秦蔻忍不住噗嗤笑了,對方微微一怔,終於露出了除了“面無表情”和“震驚”以外的表情。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有點微妙地問:“貴地的穿衣打扮都是這樣……?”
面料也太少了!
他曾聽說過青樓裡的女子會著一種叫“抱腹”的衣裳,隻小小一點布料,用兩根細細的布條係在脖頸上,隻遮前胸,露著腰腹後背,如今他所穿的這名為“背心”的衣裳,比之那種床笫增趣之物,也差不了多少了……
至於他為什麼會知道這種青樓女子拿來討人歡心的玩意,這倒要怪他幾年前殺的一人,那時他的凶名已傳遍了江湖,找上那被出價的倒黴蛋時,對方眼見逃生無能,便轉而侮辱他是那曲意奉合、隻要出價高、誰都可以的伎子。
他那時未曾在意,今日穿上這換洗的衣物,瞧著鏡子裡的自己,這個聯想就……很詭異地蹦出來了。
秦蔻說:“我們這裡的人都這樣,沒人會在意的,現在是夏天,街上的人露胳膊露腿的,還有更誇張得呢,明天帶你們上街去看看。”
殺手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種帶著幾分困惑的神色,似乎一時之間無法想象還有比這又小又緊的衣物更暴露誇張的衣物,他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隻說:“有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