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日記(1 / 1)

徐清然搭在腿上的手,指頭動了動。

沒有因為穆明瑞的話感到驚慌。

沈廷煜早前幾度幫他處理過牽扯王室成員,比較棘手的事情。

尤其穆子羽那樁,所以沈廷煜在穆明瑞面前提過他很正常。不過,把他找來後,在他面前說的第一句話是這樣的內容,倒是挺耐人尋味。

徐清然眸光一轉:“陛下是看在沈廷煜的份上,才會以這樣的方式邀請我進宮?”

這種,牌面十足的方式。

穆明瑞皺眉咳了兩聲,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答案。

徐清然輕笑:“那陛下還挺看重沈廷煜。”

穆明瑞嘴角沒怎麼動,卻清晰聽見他笑了一聲,啞聲道:“優秀的孩子,誰不喜歡?”

語氣裡,似乎還帶著些許說不上來遺憾。

徐清然正在思考,又見穆明瑞端正了坐姿:“不過,我請你過來也不完全是因為他。”

“你的名聲很響,我在宮裡足不出戶的,都能從不同人口中聽見你的名字。”

說到這裡,他指了指門外的方向:“就連我書房外經過的侍衛侍女,都在討論你。”

“所以我就很好奇,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穆明瑞落在徐清然身上的視線,不再帶著審視。

好像隻剛才那幾l眼,就已經對他有了大致的了解。

徐清然回道:“我隻是一個普通人。”

“非要認真細究,那就是一個不怎麼喜歡守規矩的普通人。”

穆明瑞點點頭:“看出來了。”

“挺好。”他說道,視線落在面前一角,有些不集中,“帝國的人都太規矩了,至少大家都在維持表面規矩。”

“天龍的事情耽擱了那麼多年,這件事,你做得也挺不錯……”

穆明瑞越說越小聲。

不知是在評論他的回答,還是喃喃自語。

徐清然打量著他的狀態。

總覺得這身體情況比預想的更要糟糕。難怪銀龍和金翼的管理最近這麼著急,各種動作,這位老皇帝看起來確實像隨時會嘎的樣子。

穆明瑞問他:“徐上校對帝國目前的管理,有沒有什麼意見?”

徐清然遲疑。

怎麼一上來,就拋給他這麼嚴謹又隨性的問題?

他思考了一會兒L,想起最近讓他最不高興的事:“首先,我建議先把兩營人員不可跨星係這條規矩取消。”

“你們這樣,真的很妨礙我跟我愛人見面。”

屋裡陷入了幾l秒鐘的安靜。

一個理直氣壯,一個沉默不語,倒沒有哪一方覺得尷尬。

穆明瑞點頭:“這件事確實可以再做調整。”

“很多政務人員的計劃,確實也因此被耽擱了。”

說完,穆明瑞又問:“你對銀龍和金翼現在的管理有什麼想法?”

或許是時候決定一個合適的繼承人了。”他喃喃道,你看事挺透徹,我想聽聽你對我這兩位孩子的想法,以作參考。?_[(”

徐清然挑眉,回道:“恕我直言。”

“左右,都跟坨屎一樣糟糕。”

係統:「……」

宿主大大不要命啦?!這可是凱安帝國的王,他怎麼敢的啊!

徐清然不僅敢說,還敢延伸評價:“穆子羽,蠢壞蠢壞的,倒是沒什麼心眼。”

“不過心氣和天賦都不在國家管理上,如果交給他,可能沒多久就把帝國賠給人家了。”

穆明瑞微低著頭,雙眼眯了眯,好像是在認真聆聽與思考。

沒跟他置氣。

徐清然想了會兒L,又說:“穆子玥,一個腦子有病的變態。”

“你如果把帝國掌管權傳給他,就跟傳給我一樣——隨時能被他玩死。”

總結,沒一個靠譜。

屋裡很安靜。

“我比較好奇陛下怎麼想。”徐清然忽然開口。

“也很好奇,為什麼能夠放任穆子玥這種人格糟糕透頂的人公報私仇,比如借著權力到惡塔耀武揚威,還對沒有罪行在身的人動用私刑?”

“啊,說起惡塔。”徐清然嗬笑,“我有幸被請進去過一次。”

“也是個爛透了的地方。”

穆明瑞抬頭看他,半晌後才慢悠悠說:“我能怎麼辦呢?”

“身邊留給我的孩子也隻有這幾l個歪瓜裂棗,總不能讓王室的繼承,斷在我手裡。”

徐清然還未回話,書房的門突然被人敲了敲。

剛才領他過來的那名侍從,捧著個端盤走了進來。上面有好多種藥,和一杯水。

“陛下,到該吃藥的時間了。”

穆明瑞抬眸看了眼那些遞到他面前的藥。

眼神暗暗沉沉的,像是對它們感到厭煩與無奈,難得拒絕了:“沒看見我正在跟徐上校談事情?”

“拿出去,我今天不想吃。”

侍從卻沒離開,而是繼續微微彎腰提醒:“王後交代過,陛下每天必須按時吃藥才行。”

穆明瑞冷著臉沒有動作,侍從也保持同樣姿勢堅持不離開。

直到旁觀者徐清然發出一聲低笑。

倆人齊齊朝他看去,見他單手撐著臉,姿態有幾l分散漫,猶如坐在自己家裡那樣放鬆。

“你也真是奇怪。”

“你們陛下都說不想吃了,你不是應該乖乖聽話就好嗎?”

徐清然挑眉,又望向穆明瑞:“看來這王宮的規矩也不嚴格。”

“不然,這王後的指令怎麼比陛下的話更有威信?”

穆明瑞這才眼神涼颼颼瞥向身旁的人,聲音低沉:“聽見了嗎?”

“我還沒死,這王宮現在還是我說了算!”

侍從握著端盤兩側的手指捏得指腹發白,見穆明瑞今天態度格外強硬,隻能低頭離開。

徐清然倒也不是在幫穆明瑞。

他隻是看熱鬨不嫌事兒L大。何況王後的話——是穆子玥的親媽吧?既然跟穆子玥扯上關係,就彆怪他是非不分了。

書房的門重新被人合上。

話題猛然被打斷,哪怕房裡隻剩下徐清然和穆明瑞,倆人都一時無話。

徐清然雖沒見過王後。

不過按眼下情況,以及穆子玥的性格和得勢來看,應該是個挺強勢的人。

係統解釋:「貌似是的哦。」

「王後的娘家蘇家,在金翼營的影響力好像挺大。現在有其他世家拉扯稍微好了點,早期她剛嫁給穆明瑞時,蘇家在金翼營的話語權特彆重,勢力龐大又強悍。」

「穆明瑞那屆的儲君爭奪比穆子羽他們現在要艱難多了,兄弟姐妹二三十個,且人才輩出,每個都不遑多讓。穆明瑞能得到他現在的地位,也是全靠王後娘家當年的扶持。」

為他過關斬將,把所有阻礙掃蕩乾淨。

就那樣捧著他成了君主,他們家的女兒L也順利成為王後,保證了蘇家現在的地位。

——難怪穆子玥可以在金翼營為非作歹。

“你覺得,沈廷煜這孩子怎麼樣?”穆明瑞的問題,來得很突然。

也很跳躍。

徐清然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想試探他們兩個人的關係。

——不知道沈廷煜向老皇帝提起他時,是怎麼說的。

徐清然雖有不解,但還是回答:“對我來說,他這個人很好。”

“反正,沒有比他更要合我心意的人了。”

這個回答,倒是挺直白。

穆明瑞臉上也不見疑惑和驚訝。

隻是點點頭後說:“確實很優秀,隻可惜……不在王室子弟之中。”

“否則,他今天或許也能有機會搶一搶這王位了。”

徐清然盯著穆明瑞看了幾l秒,微微歪頭笑道:“搶到王位,然後像你這樣,後半輩子都守在這華麗又可笑的籠子裡,娶個三妻四妾充盈後宮,生他三四十個孩子?”

穆明瑞沉默。

徐清然冷笑,起身說:“感謝陛下今日的邀請,如果陛下今天重點是要跟我閒聊這些家常,恕我不奉陪了。”

“對你們王室的事情不是很感興趣。”

“反正……這繼承人選出來如果不怎麼好,我想他應該也坐不了多久的位置。”

似笑非笑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穆明瑞的書房。

穆明瑞沒有阻止,沒派人過去攔截。

隻一動不動坐在原處,許久後長長一聲歎息。

然後對著無人的房間呢喃:“倒也是個特彆的孩子……”

“算了,我能有什麼資格要求呢?”

徐清然從宮殿裡出來時,發現穆子羽和封遙都還沒走,就在外面等他。

而穆葉莎,據說收到電話趕回研究室去了。

見他出來,表兄

妹倆人就用同款眼神衝到他面前,好奇又擔心地問:“陛下找你談什麼了?”

徐清然回想了一下過程,回答:沒什麼。”

“就隻是閒聊家常。”

這是大實話。

穆明瑞也是奇怪,他原本以為他要跟他討論什麼國家大事,結果進去之後聊的都不是什麼重要話題。精神思緒好像也有點亂糟糟的,前言不搭後語,話題跳躍飛快。

作為帝國的君主,穆明瑞的身體怎麼糟糕成這個樣子?

他的年紀,放在這個世界,健康的話屬於是還能在戰場廝殺的狀態吧?

穆子羽聽得翻了個白眼:“你如果說的是真話,那除了你真是我父親的某個私生子之外,我真再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徐清然難得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他的懷疑。

仔細想想,穆明瑞今天大費周章把他喊到宮裡見面,態度確實挺可疑。

或許是讓穆子羽念叨多了,他莫名也有一種,穆明瑞隻是找個借口想看一看他,順便跟他聊聊天對他性子有個基礎的了解而已。

……如果沒有血緣關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件事,難道還跟沈廷煜有關係?

想到這裡,徐清然調侃:“你的用詞用在王室上,不合適吧?”

“你爸的妻子那麼多,如果按照你的說法,那除了正宮王後生的穆子玥之外,你們其他孩子都算是私生子呢。”

穆子羽:“……你閉嘴。”

徐清然跟他們倆在外面隨意聊了幾l句。

封遙還趁機拿出手機給他們三個人錄了個見面的短視頻,錄完高高興興說:“跟徐上校同框的視頻!今天發出去,肯定又能拉一波流量了!”

穆子羽不是很服氣:“論拉人氣,三個人裡功勞最大的應該是我吧?”

封遙理都沒理他。

穆子羽:“……”

鑒於接送他們的飛行器都在不同的地方,他們離開時都是單獨搭乘不同的宮廷車。

徐清然回到飛行器時,剛睡完一覺的白犬對著他打了個哈欠。

裡面溫度正好,供氧也很充足,它睡得特彆舒適。

徐清然又花了兩三天的時間,回到碧水山莊。

此時正是晚上,家裡跟他出門之前沒什麼變化。

打開空調,他便上樓洗了個澡,出來時恰好看見房間的窗戶又被雨打得劈裡啪啦作響。

是一個很適合睡覺的天氣。

徐清然已經好幾l天沒合眼了,打算洗完澡就上床休息。

房裡的燈被他調得很暗。

書桌上的台燈亮著,他就站在那裡吹頭發,低頭看著桌上的手機。

屏幕畫面停在他跟沈廷煜的聊天框上。

最後一條消息,是他看不出情緒的‘快了’兩字。從那之後,他去了一趟天神係回來,沈廷煜都沒給他發過消息。

徐清然抿了抿嘴。

真忙。

他心情鬱悶地吹完頭發,在收拾吹風筒時⒆_[(,電線插頭不小心勾到了桌上的東西,嘩啦啦給一並帶到了地板上。

掉下來的,是王戩之前給他,戚盛雪的那一盒東西。

他把它們從天龍帶回來了,一直還沒什麼時間去好好整理收藏。

盒子裡零零散散的東西撒了一地。

他蹲下身,仔細地把它們重新整理收好,最後從書桌一角抓出來的,是一本A5大小的牛皮本。封皮朝上,呈打開式躺在那裡。

徐清然撿起後隨意看了一眼。

頁數上面標著日期和天氣,顯然是個日記本。

好巧不巧,日子是27年前的今天。

3月16號。

今日心情:糟糕透頂。

日記內容隻有一句話:

今天,她告訴我她懷孕了……

徐清然頓了頓。

往前往後翻了幾l頁,都沒找到這位‘她’的名字是什麼。

其實,這本來隻是隨手一抓的東西。

女孩子的日記內容,按理來說他不應該感興趣。

隻不過他往前翻的時候,看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記錄。

往前一年的9月18日。

今天我們難得見面吃飯,她向我坦白有喜歡的人了。

聽說他們已經暗中交往了幾l個月,關係很穩定。

雖然她神秘兮兮的還不願意告訴我對方的身份,但是看她神采飛揚地描述著對方對她有多麼的好,他們之間的話題興趣和愛好多麼的契合,我由衷替她感到高興!

幸好,她遇到了另一個合拍對象。

我擔心的事情,應該不會發生了吧?畢竟那個女人那麼凶狠,是真惹不起。

10月13日。

哎呀,她今天竟然為了約會,拒絕跟我出去喝下午茶!

好吧,那我隻能纏著阿戩陪我去了hh。

11月28日。

今天她哭了,拉我出來陪她喝了幾l杯酒。

原因是,她哥哥反對她和她對象談戀愛,強製要求他們分開。

鬨得很嚴重,都用上斷絕關係來作威脅了。

我本來想深究她哥哥拒絕的理由,但我酒量不太好,她還沒哭完我就先醉暈了。

聽說最後還是她幫我給阿戩打的電話,喊他來載我們回家,哈哈。

12月9日

怎麼會……?!

明明已經修改過他們的契合數據,為什麼他們還是會相識相愛!

靈魂的吸引,難道真的就這樣不可控嗎?

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1月27日

我們久違地吵了一次架。

她說她不能接受,連我也在勸他們分開。

我說我害怕會失去她。

她告訴我,愛能戰勝一切。

……真的能戰勝嗎?

2月6日。

?想看有狐千歲的《我在虐受文裡穩定發瘋[星際]》嗎?請記住[]的域名[(

她離開家裡了。

我還是努力想把她從錯誤中拉回來。

徐清然大概翻了幾l個,跟那個‘她’有關係的日記內容。

再然後就是3月16日這天懷孕的那條。

這段時間發生了讓戚盛雪心態小崩的事情,她寫日記的頻率也低了很多。

之後大概是5月中,又寫了短短一條。

她消失了。

上天,請您保佑她平安無事。

再然後,戚盛雪好像也跟日記裡的這位‘她’斷了聯係。

但凡提到的,都是在說還沒有她的消息。

人好像就這樣失蹤了,也不知道是否平安。

這本日記似乎是專門記錄戚盛雪和她這位小姐妹的趣事所用。

小姐妹失蹤之後,她就沒怎麼再寫過。

隻有最後部分的空白頁之間,突兀地寫了一頁。

看日期,已經過了差不多十年,那時候的戚盛雪應該已經嫁給徐嚴了。

7月7日。

最近精神狀態不怎麼好。

總是做夢,夢到我和她以前出去玩的快樂日子。

真的好想念呢。

她還好嗎?

希望她不會怪我。

我把秘密,藏在了碧水山莊那間彆墅,後院的那棵桃花樹底下。

發現或不被發現,應該都已經沒什麼意義了吧。

徐清然捏著日記本緩緩起身。

他看了眼屋外的瓢潑大雨,心想,現在肯定是不能馬上去看的了。

隻能先把日記本,和其他東西放到盒子裡收好。

整理的過程,他偶然又看見那一小遝照片。裡面有戚盛雪跟很多人的合照,看起來都是她在上學時期認識的朋友,其中占比最大的是那位藍色眼睛的女孩。

沈芊凝。

沈廷煜的小姑姑。

徐清然又隨手抽出一張。

是兩個人正在慶生的照片,照片裡的沈芊凝帶著跟她氣質格外不貼合的慶生帽子,旁邊的戚盛雪故意用手指沾了奶油,調皮地在她臉頰上畫了小貓胡子,然後得逞大笑。

沈芊凝的表情局促又縱容。

眼底笑意無奈。

美好的一幕,恰好被握著相機的人給抓拍了下來。

徐清然下意識把目光重新放回老舊的日記本。

說來,王戩是不是說過,沈廷煜這位姑姑在他出生前就已經失蹤了?這好像……對得上?

不過,戚盛雪竟然也做過修改靈魂契合度的事情。

但她和小姐妹的感情看起來很好,應該沒有害她的理由才是。

外面的雨下得嘩啦嘩啦。

徐清然面不改色把所有東西放進盒子裡收好,打算等明天去後院找找那棵桃花樹,看挖出了什麼‘秘密’再說。

睡前,他又拿起手機。

解鎖後還是跟沈廷煜的聊天界面。

沒好氣給他發了條消息:“沈廷煜,你怎麼敢超過兩天不跟我聯係?”

消息石沉大海,沒有音信。

徐清然沒搭理,把書桌上的台燈關了之後翻身上床睡覺了。

屋外雷聲陣陣。

床上很疲憊的徐清然,卻睡得不怎麼好。

他做了一堆夢。

夢裡,全是跟沈廷煜相關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睡前正好在想著他。

“沈廷煜,你就是個怪物!”

沈廷煜五六歲的時候。

場景可能是在某貴族幼兒L園,周圍的小孩見到他就跟見到瘟神一樣,還拿小石子丟他。

因為他在他們這個連精神池都還沒發育完全的年紀,就已經能夠使用精神力,把試圖欺負他的人反揍得進醫院。

明明擁有著特殊的強大。

但偏偏因為跟周圍的人與眾不同,就被當成異類看待。

這個年紀的他,是孤獨的。

安靜地站在角落,用著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冷漠眼神看著對面那群小孩。

夢裡的畫面,灰暗且沒有顏色。

隻有在他把人打得受傷流血後,才能見到一抹鮮豔的紅。

夢境切換,又換到了惡塔。

少年時期的沈廷煜,每天都必須在惡塔裡接受各種各樣讓人極為痛苦的刑罰。他們管這個叫做對極端者們的服從馴化,要用來讓那些行事風格特彆極端,特彆暴力與反社會的E型變得聽話懂事,不再胡亂傷害彆人。

這種刑罰,用在明海那種變態殺人魔身上,徐清然沒什麼意見。

但沈廷煜這樣的,明明已經很用力在忍耐,卻總是有人主動來招惹他。就跟明知道那是一頭老虎,還非要上去捉弄他一樣,老虎要是反擊把人抓傷,不是很理所當然?

他很少主動招惹彆人,可所有人卻把他當成怪物那樣針對,難道還不允許他還手嗎?

惡塔的刑罰製度,真的很有問題。

倒不如說,已經崩壞成部分心理變態的工作人員的惡趣。

畫面再次切換,進入新的夢境。

可卻還沒脫離惡塔場景。

夢裡,徐清然看著那道越發成熟的身影,微微怔愣。

根據徐清然迄今為止所獲得的信息,沈廷煜在惡塔受刑三年後找到機會脫離痛苦,去到了外塔。從那之後就沒再進入恐怖的1和2塔,而是直接優秀離開,前往軍學院發展。

沒錯的話,那時候的他才僅有十五六歲的年紀。

然而這場夢裡,被綁在椅子上的男人明顯已經有了二十左右的歲數。

模樣也跟現實裡現在的成年樣貌,差異不大。還有他的右眼,一直都處於重傷失明狀態,隻能終日貼著個白紗布。

可他卻還沒脫離惡塔。

周圍站著好幾l個身穿白袍的研究人員,手裡拿著各種各樣的藥劑,一支接一支,在他

身上做測試。那些藥似乎都不是普通用來救命用的藥,每個都有固定的作用。

有的時候,燒得被注射的人全身紅得發燙。

有的時候,像有無數螞蟻在身上啃咬一樣痛,痛得他不得去傷害自己。

有的時候,是誘惑,逼迫他不得不通過自殘的方式來保持清醒,不讓自己的意誌分散。因為他的定力足夠,他們就一遍又一遍往他身上加大劑量,想看看他的極限到底在哪裡。

終於,逼得沈廷煜搶走了某個守衛身上的精神力武器,對著自己的精神池開了一槍。

動手前的眼神,是那麼的果決與瘋狂,不帶一絲猶豫。

徐清然又是一怔。

眼前畫面,仿佛與西城地下城的那一日重疊。

而這些畫面裡,有的時候,還會出現穆子玥冷傲又囂張的身影。

待在一邊,欣賞著他最討厭的人遭受折磨。

很幸運,夢裡的沈廷煜逃過了一劫。

他沒有變成精神病患,也沒有變得癡傻瘋癲,但也很不幸需要繼續在惡塔面對獨屬他的酷刑。

大概是又隔了幾l年。

他才終於發了一次瘋,以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強行引爆精神池的力量,重傷許多人後找到機會逃離了惡塔。

沈廷煜曾經對他說過的那些事,似乎都在夢裡應驗了。

在外流浪不得溫飽,顛沛流離辛苦藏匿的日子,夢裡的那個他都在經曆著。

一幀幀畫面中,徐清然還見到了幾l個熟人。

其中就有沈廷煜曾經帶他去過的一家餐廳,裡面那位據說是他好朋友的廚師長兼老板。這位老板確實不得誌,但是在沈廷煜流浪的時候,曾經收留過他一陣子。

做飯給他吃。

會跟他談自己希望能夠開餐廳的理想。

後來在沈廷煜被追兵發現時,主動掩護他逃跑。

還有西城的那對老夫妻。

沈廷煜流落太月星時,整個人瘦骨嶙峋,看起來就是那種長年飽受饑餓之苦的可憐人。

是他們在他即將餓死的時候,幫了他。

徐清然就像一個旁觀者。

無法乾預,隻能看著這些夢境一場接一場在他面前變換。

最後一場夢,停留在了天龍係。

穆子玥帶著他底下的人,找到了躲藏在這裡的沈廷煜。

他拿著他讓人研究出來,可以發出讓精神池受損之人感受到痛苦的超音波器具,繼續著他對沈廷煜的折磨。

明明應該能把在場所有人全部殺死的強大E型,因為這點,隻能僵硬著身體,倒在地上任人拿捏。

“聽說,北城這裡有很多野狗。”

“你在這裡待了那麼久,有沒有沾染上他們的習性?”

穆子玥笑得肆意。

踹了他一下,說:“學狗叫幾l聲聽聽,我就讓你好過一些。”

沈廷煜是個硬骨頭。

怕痛得快要死去,都繃緊了身體?,愣是一聲不吭。

穆子玥嘴邊笑容逐漸消失。

加大了折磨他的力度。

而被折磨的人,哪怕痛得無法保持清醒的意識,臉色蒼白,也仍是不曾屈服。

一個音節,都沒發出過。

穆子玥正要接著動手,附近的山上忽然傳來狼嚎般的聲音。

緊接著便有無數的狼犬從四面八方竄了出來,而為首的是隻通體雪白,體型比其他人稍微壯一些的白犬。它兩隻冰色的眼睛布滿滔天恨意,死死瞪著穆子玥。

徐清然才意識到,夢裡的場景正好是在北城的天光山範圍。

而那隻白犬,好像就是他的白狼。

他還是第一次在它臉上見到如此凶戾的表情。

仿佛跟穆子玥有深仇大怨,每一次往前的衝擊都是直奔穆子玥而去,隻是每回都被穆子玥周圍的護衛攔下。站在穆子玥這方的人員它都無差彆攻擊,好多護衛是硬生生被它咬下了一塊大肉。

有人匆匆跑到穆子玥身旁對他說:“大殿下,這好像就是幾l年前我們弄死的那隻狼犬的犬群……它們可能是來報仇的。”

“北城形勢嚴峻,不便多留。”

“而且犬群鬨出這麼大的動靜,北城的護衛組織與軍隊很可能馬上就會過來,我們人數不夠可能打不過……”

穆子玥瞥了沈廷煜一眼。

見他動彈不得,冷笑著說了聲:“撤。”

“死前喂一喂狗,也算是死得有價值了。”

穆子玥在護衛隊的護送下安全撤離。

狼犬們追下山,看著他搭乘飛行器離開,隻能不斷發出憤怒的嚎叫。

白犬目光死死盯著那架飛行器遠去,直到影子徹底消失,才不甘心地收回視線。

回頭看見倒在地上的男人,盯著他看了幾l秒。

最後沒有動手,而是指揮著犬群回到山裡。

風聲蕭蕭。

草木輕微搖晃。

徐清然走到沈廷煜面前蹲下,神色微愕。

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黑發藍眼的男人就那樣在原處躺了很久。

哪怕他是如此的狼狽,整個人削瘦的狀態也不如印象中的精致好看,但那隻藍色的眼睛卻依然如此漂亮。即使鋪著一層暗沉的灰霧,也依然堅毅如初。

如同他無法摧折的傲骨。

徐清然與他隔著次元對視,下意識伸手想觸碰他。

掌心卻穿過了他的身體。

直到身上的桎梏消失,手指能夠開始動作,他才用力在地面微微收起手指,抓出深深的抓痕。

微微開口,嗓音裡發出一節虛弱的聲音。

“嗬。”

短短的一聲輕笑,好像塞滿了他對這個世界的厭倦和恨意。

半晌,又說了一句話。

“好痛啊。”

聲音淡淡。

碧水山莊

的大彆墅裡。

徐清然還在沉睡。

屋外忽然傳來一道格外響亮的雷聲。

仿佛劈在了屋頂上那麼巨大。

床上的人這才睜開眼睛,帶著幾l分茫然的眼神坐起身。

盯著昏暗的房間,一動不動怔愣很久。

直到臉頰上似有一道溫熱滑過。

他才怔然抬起手,往臉上摸了摸,摸到一片濕潤。

同一時間,道不清的難過在他胸口處炸開。

眼眶裡的淚水就跟開閘了似的,完全不受他意識的控製,不斷往下衝。

係統震驚:「咦?!」

「……宿主大大,你怎麼了?為什麼哭了??」

係統存在於徐清然的腦袋裡。

但隻能感知他的想法和心念,跟他一起看到靈魂記憶碎片的畫面,卻看不見他的夢境。

所以隻是關心問他:「是做惡夢了嗎?」

是惡夢嗎?

是惡夢吧。

徐清然還沒從夢中的情緒緩過來,樓下忽然傳來了門鈴的響聲。

然後還有敲門聲。

他擦乾了臉上那丟人的水跡,起身下樓,在客廳裡見到同樣被吵醒的白犬。

天涼,它喜歡窩在客廳暖氣邊休息。

白犬看著他,沒有對屋外的氣息露出排斥反應。

徐清然打開了燈,恍惚地走到門前,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本該被隔絕在大門外的訪客,怎麼能同時敲響房屋這邊的門。

——除非對方擁有這棟房子的通行許可。

他把門打開,外面還在下著稀稀拉拉的雨。

而門口處的人,模樣與剛才夢境中的那張臉竟是無比相似,惹得徐清然又是一愣。

屋簷下的柱子邊,斜躺著一把傘。

上面還在滴滴答答滴水。

即便有雨傘遮擋,但沈廷煜身上還是免不了被雨水打濕了些許,連頭發和臉頰都被風雨沾上了濕潤。

就那樣怔怔地與他對視。

片刻後,有一滴水從他眼角的位置滑落。

分不清是恰好滴落的水珠,還是眼淚。

卻見他眼眶微紅,出口的聲音微啞中藏著一絲哽咽,問:“……你怎麼哭了?”

徐清然又是一怔。

確實,跟他締結伴侶契約的沈廷煜,好像會被他的心情影響。

想著,徐清然逐漸意識到現在的問題:“……你怎麼來了?”

難道帝國已經開放跨陣營許可了?

但算算從天狼係來天蛇的日子,沈廷煜就算把速度開到極限也不可能這麼快?

·

屋裡很暖和。

沈廷煜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徐清然正站在他面前,拿著毛巾替他擦乾頭發。

他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腕,抬頭問:“徐清然,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都不自覺在顫抖。

沈廷煜現在整個人就是難受得,心臟快要炸開的狀態。

好像有人掏空了他的胸膛,把數不清的悲傷塞了進去,塞得滿滿的,令人窒息。

他這還隻是因為靈魂間的感應。

那徐清然得有多難受?他又是遭遇了什麼,才會這麼難過?

徐清然聞言,止住手上的動作。

思緒又回到了夢境。

好一會兒L,才回道:“我做了夢。”

是惡夢。”

沈廷煜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意外:“什麼夢能把你……”

‘傷’得那麼重。

徐清然面不改色:“夢見我男朋友在沒回我消息的幾l天裡,都在跟彆人廝混。”

他不是沒想過說實話。

但他發現他做不到。

做不到拿出這些事,來詢問沈廷煜,問他是不是都真切經曆過,問他是不是重生者。

每一個問題,都是那麼的痛苦。

沈廷煜:“……”

他又被氣笑了。

胸腔裡的鬱悶好像也跟著被驅散了些許。

他拿出關機的手機,邊重新啟動邊回答:“沒辦法,我這幾l天都在違規過來見我男朋友,隻能儘量保持手機和通訊器的離線,不讓帝國軍警捕捉到我的蹤跡。”

徐清然頓了頓,想起什麼,微微睜眼:“……所以這些天新聞報導說,那個疑似I型高智商且砸壞好幾l個關口的違法者,是你??”

沈廷煜莞爾:“如果沒有其他像我一樣的瘋子的話,那應該是吧。”

徐清然沉默。

心想,狗男人怎麼敢的啊。

——怎麼敢這樣跟他雙向奔赴。

徐清然今天腦袋亂糟糟的,感覺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但又不知道要怎麼整理和面對。

想起之前莫成非給他的那瓶酒,就走去廚房拿了出來,對沈廷煜說:“來得正好,可以給你嘗一嘗了。”

他覺得他現在需要點能夠上頭的東西,讓他胡作非為一下。

沈廷煜遲疑:“……那你喝嗎?”

徐清然理直氣壯:“怎麼?好酒你還想獨吞?”

沈廷煜:“我不是這個意思。”

隻是擔心,他沉醉又開始為非作歹。

今天沒有屏幕隔著,他希望理智線不會被徐清然擊潰瓦解。

徐清然的酒量確實不行。

大概是遺傳了這具身體的母親戚盛雪吧。

沈廷煜眼睜睜看著他一杯都還沒喝完,整個人眼神已經開始渙散了。

不知道在想什麼,就用著意味不明又格外勾人與深情的眼神看他,看得他如坐針氈,心裡不安。

……總覺得徐清然又在打什麼主意。

而且,他今天的狀態看起來真特彆奇怪,剛剛跟他說話什麼的都格外溫柔。

沈廷煜放下酒杯,決定在徐清然過於神誌不清前先送他上樓:

“先去休息吧,我大半夜過來,打擾你睡覺了。”

其實他原本想等天亮,或者確定徐清然睡醒了再來敲門給他驚喜。

隻是莫名心裡感應就開始不舒服,就決定過來看看了。

現在看著,好像確實沒什麼大礙。

徐清然難得聽話,眼神看起來也挺清醒。

跟著他一起上樓回房。

沈廷煜把他送進房間就想離開。

結果人沒來得及走,就被徐清然一腳揣著房門,把門給關了,霸氣阻擋他的退路。

沈廷煜:“……”

他眼皮剛跳,忽然就被一道重量碰撞到了牆邊。

徐清然難得主動抱住了他。

頭靠在他肩膀邊,長舒了口氣,聲音淡淡問:“沈廷煜,你是在嫌棄我嗎?”

“……不要亂說話。”

沈廷煜對徐清然很有耐心。

靠著他的人,身上還帶著沐浴乳的淡香。

跟甜甜的酒香混在一起,莫名叫人有些恍惚。

出神中,又聽見徐清然低低說了句:“我想你了。”

“你今天怎麼還不親我?”

沈廷煜:“……”

所以才說,真不能讓徐清然碰酒。

沈廷煜能拒絕徐清然的要求嗎?

不,他根本拒絕不了。

光線曖昧的房間裡,兩個人抵在牆邊,親得難舍難分。

這種氛圍下,徐清然今天又格外積極與誘人,同樣思念他許久的沈廷煜難免有些動情。

徐清然察覺到了。

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問他:“你不難受嗎?”

沈廷煜眼神堅定:“不難受。”

徐清然見他這樣,心裡突然又悶得慌。

難怪沈廷煜的定力與忍耐力,都驚人得過分。

前世遭遇過了那樣極致的痛苦,這一世,這些小事放在他面前又算得了什麼?

徐清然垂眸。

沈廷煜忽然又感知到了他的不高興。

遲疑著準備開口時,手背忽然被另一抹溫熱輕輕覆住。

“沈廷煜,我不逼你。”

“你無非就是擔心我和你的靈印接觸後,會受傷。”

徐清然抬眸看著他:“所以我想到了個辦法。”

“隻要我抓住你的手,不跟你那個地方有直接的接觸,不也能達到相同的樂趣嗎?”

沈廷煜聽得眼瞼輕顫。

眼底是滿滿的震驚,大概完全沒想到,徐清然為了搞點事還能想出這種‘漏洞’來。

“沈廷煜。”

懷裡人微微抬頭,靠在他耳邊,溫熱的氣息裡帶著甜甜的酒氣。

慵懶的尾音煞是勾人,仿佛來自伊甸園的深深誘惑,在他耳畔輕輕飄過。

對他說:“把我弄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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