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腦海裡閃過和中原彌生共度的一幕幕。

二人初次見面時,中原彌生對五條悟非常冷淡，他幾乎不和他說話，冷漠地將頭扭向一旁,忽視五條悟的存在。直到幾天後，他的態度才漸漸好轉。

五條悟疑神疑鬼地想,戀愛遊戲中,應該不止一個攻略目標吧？

根據相處的時間長度,夏油傑多半也是可攻略角色。

五條悟心裡酸溜溜的。

被采訪時，中原彌生曾提到“好感值”。這是攻略目標特有的數據，玩家可以根據好感值，查看攻略進度。

五條悟心想,儘管不清楚異能的原理,但中原彌生大概能看見他的好感數值。

這一發現,讓五條悟在酸澀之餘又有些患得患失。

五條悟有無數句話想對中原彌生說。

他升為特級了。他現在可以展開領域「無量空處」了。升為特級後,每次完成任務都是獨自一人，很沒意思。

這些話堵在五條悟的胸口，像吸水的棉花一樣膨脹。但他最終什麼都沒說。

五條悟暗自彆扭時，夜蛾正道則在認真地傾聽中原彌生的闡述。

經過解釋,夜蛾正道意識到，中原彌生的異能是完全隨機的。

異能是一種極為不確定的能力，即使軍方耗費大量人力物力，都難以研究透徹。

「天賦分配」究竟如何連接現實世界和虛擬遊戲、又如何讓中原彌生來到一年前，中原彌生本人也說不清原因。

他甚至不知道他自己觸發這樣的能力,在此之前,他對咒術師的存在毫不知情。

不論如何，中原彌生確實是清白的。

他並未對非術師透露咒術界的存在，沒有違反咒術師條約。

夜蛾正道瞥向夏油傑,在場的四人中，他是唯一一個對異能者毫無了解的人。

不過，夏油傑看起來並不驚訝，至少不像夜蛾正道想象中那樣驚異。

夏油傑心思聰穎，他意識到這是個不能輕易透露的情報，就沒有開口，打算事後再向中原彌生和五條悟詢問。

夜蛾正道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發展，他頷首道：“我明白了。中原，你願意返回學校，繼續作為咒術師活動嗎？”

中原彌生沒料到夜蛾正道願意接納自己。

他的心思活泛起來。

夜蛾正道態度如此友善，說明五條悟不僅沒有將他們的談話透露給伊藤輝彥，甚至向夜蛾正道隱瞞了一切。

這更超出了中原彌生的預料。他都做好被夜蛾正道問責的準備了，不曾想五條悟竟然知情不報，幫了他一個大忙。

夜蛾正道見中原彌生猶豫不決，又說：“我檢查過你的學籍，你的資料沒有任何問題，身份證明也是齊全的。如果回歸學校，你可以直接升入三年級，依然和夏油他們同級。”

夜蛾正道話音剛落，中原彌生就感覺到了五條悟和夏油傑的視線。

他偷偷瞄了二

人一眼。

夏油傑看起來有幾分期待，而五條悟作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其實也在望著他。

中原彌生的頭腦中冒出了一個頗為衝動的念頭。他心想，自己正好要找五條悟取回星漿體的DNA，答應也無妨。

於是，他點了點頭。

夜蛾正道今天下午還要去京都，向總監部彙報中原彌生的死而複生。他一邊急匆匆地收拾公文包，一邊抬頭問道：“中原，你有住所嗎？”

中原彌生點頭：“嗯。”

“那就不用著急了，過幾天再搬回學校吧。”夜蛾正道又朝五條悟和夏油傑揮了揮手，“你們兩個帶中原回宿舍，陪他收拾一下東西。那個房間空置一年，一定堆了不少灰塵。”

五條悟自然是樂意的，但他不想被中原彌生察覺到，喃喃自語地抱怨：“我才不想幫他清掃宿舍呢。”

他語言抗拒，行動上倒是很誠實，跟在夏油傑和中原彌生身後，一同離開校長辦公室。

他們剛走出辦公樓，夏油傑就開口了，認真地向五條悟詢問“異能者”究竟是何物。五條悟並沒有防備同窗好友，他一一作答，將自己知道的情報全部告訴夏油傑。

中原彌生默默地聆聽著他們的對話，他發現，五條悟對異能者的情況了如指掌。

談話間，三人回到宿舍了。

宿舍樓還是老樣子，一樓的公眾休息室又增加了一台自販機，專賣碳酸汽水。

他們來到三樓，走到中原彌生的宿舍門口。

五條悟翻了翻錢包，默不作聲地將鑰匙遞過來，正是中原彌生臨行前交給他的那一把。

中原彌生接過鑰匙，打開了緊鎖的房門，走進這個闊彆僅一星期的房間。

時隔一年，中原彌生的宿舍沒有任何變動，桌椅、衣櫃、書櫃上的書籍，都還是以前的模樣。唯獨床單上鋪了白色的滌綸布，用於遮擋灰塵。

當初遺落在山洞裡的咒具，也都被夏油傑和五條悟撿回來了，整齊地放在書桌上。有人幫他倒掉了那杯忘記喝完的水，水杯也衝刷乾淨、蓋上杯蓋，端端正正地擱置在咒具旁邊，擺成一列。

中原彌生在宿舍裡環繞一圈，他發現，自己的房間居然沒有想象中淩亂。

中原彌生端詳著乾淨的房間，有些驚奇。

他已經十個月沒回到這裡了，宿舍離後山不遠，冬季山風呼嘯，一定會把山上的塵土吹進房內，將房間裡的所有東西吹得亂七八糟。

按理來說，宿舍裡應當堆滿塵土，到處都是風沙。然而，他的房間卻毫不淩亂，地面上也格外乾淨，看不到半點塵埃。

有誰幫他清掃過房間。

是夏油傑嗎？

中原彌生走到書桌旁邊，伸手摸了一下桌面。果然，桌面也纖塵不染。

夏油傑正走在中原彌生身後，他發現中原彌生在摸桌子，便說道：“宿舍還算乾淨。你離開後，悟每周都會進來打掃一次。”

中原彌生撫摸桌面的動作停

頓了一下。

不是夏油傑，而是五條悟。這一年來，他竟然每周都幫他清掃宿舍。

五條悟，幫助，中原彌生，清掃，宿舍。

這幾個詞單拎出來都是正常的，但連在一起，簡直足以列入咒術高專十大未解之謎。

中原彌生感覺腦子有點混亂。

他已經看不懂這個世界了。

在他們身後，五條悟也聽見了二人的談話，幾乎可謂急切地朝夏油傑做出製止的手勢，企圖讓他閉嘴：“彆講話了——你安靜點吧！”

中原彌生還處於震驚中，他隨意地拂去衣帽架的灰塵，把背包掛上去了。

隨著他的動作，背包裡的手|槍再次和互相撞擊，發出兩聲脆響。

儘管五條悟和夏油傑沒有開口，但中原彌生很清楚，知道他們一定好奇那把槍的來曆。

相比被懷疑，還是儘早講明身份穩妥一點。五條悟，他遲早能查到自己的真實身份。

他猶豫片刻，將包裡的手|槍拿了出來，擺在書桌上。

不等夏油傑和五條悟發問，中原彌生主動說道：“我是港口黑手黨的文員。”

此乃謊言。

中原彌生最初年齡太小，尾崎紅葉沒有派給他任何任務。加入黑手黨一年後，又被送去地下室進行暗殺訓練，成為尾崎紅葉麾下的殺手。

總而言之，他在黑手黨的晉升之路，和文員沒有半點聯係。

可是，如果坦蕩地宣稱自己是黑手黨的準乾部，未免過於猖狂了。

中原彌生還是有點在意自己在夏油傑心中的形象的。

夏油傑知道港口黑手黨，他踟躕半晌，問：“你說你住在橫濱，就是在黑手黨工作嗎？”

“是的。”中原彌生點頭。

夏油傑思索片刻。

中原彌生的坦白固然讓他十分意外，但如果仔細回憶，其實有據可循。

中原彌生經常表現出不符合年紀的成熟和冷靜，還曾帶領他和五條悟闖入總監部。認真想來，他的行為確實頗為出格，如果說他原來是□□成員，就解釋得通了。

夏油傑接受了中原彌生的說辭。

中原彌生又將宿舍檢查一遍，五條悟確實幫他清理了宿舍，可惜大少爺粗心大意，窗框和床底還是積了一層薄灰。

“這裡還有塵土，”中原彌生摸了摸沾有灰塵的窗台，??“必須再擦一次。”

夏油傑說了聲“好”，便去走廊儘頭的雜物間拿抹布和掃帚了。而五條悟見夏油傑對中原彌生如此殷勤，也不甘示弱地跟了上去。

二人很快離開了，作為房間主人的中原彌生反而遲了一步，慢悠悠地來到房間外的長廊，走向雜物間。

從五條悟房門前經過時，中原彌生嗅到了淺淡的香味。

這個味道非常熟悉，他昨天聞過。

據尾崎紅葉所說，這是克萊夫·克裡斯蒂安的1872皮革香水。這款香水產量極低，在日本十分罕見。

中原彌生慢慢停下腳步，又狐疑地嗅了嗅鼻子。

他沒有認錯。從五條悟房間中散發出的香味，和面具男羽織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中原彌生瞥了一眼五條悟的背影，悄無聲息地倒退幾步，推開他的房門。

中原彌生粗略地掃了一眼。

五條悟的房間也沒什麼變化，他換了新的米色羊毛地毯，書桌上多了兩個相框，因為玻璃反光，看不清照片的內容。

吸引中原彌生視線的，是一套被隨意丟在椅背上的銀白色和服。它沒有得到妥善的對待，淩亂地揉作一團。

儘管如此，也還是能看出那件衣服面料上佳，即使在陽光不算明媚的宿舍，也散發出綢緞特有的柔和光輝。

中原彌生眯起眼睛，端詳著那件衣服。

和服的衣擺處，有銀色蠶絲線繡成的蜻蜓圖案。刺繡工藝極好，十幾隻蜻蜓仿佛浮在布料上，振翅欲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