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王座上的美婦人一直目光灼灼地盯著黃玉。

黃玉想忽視都難，更彆提避開對方找黃延中要儲物袋借靈石，美婦人明顯對她很感興趣，見她沒有回應，語氣變得分外溫柔，引誘般輕哄道：“小姑娘，你乖一點，乖一點，這些全都送給你，好不好？”

誘惑的聲音從王座上傳下來。

一層層，由近及遠，蕩漾開來，同時，之前出現在青玉台階上誘惑她的那些漂亮東西，一件件飛到她面前，隻片刻，堆疊起來比她人還高，整個大殿不停重複回蕩著詢問聲：“都給你，好不好？好不好呀？”

如魔音灌耳。

一副誓要她答應才能停的架勢。

黃玉擔心時間長了，她的心智會被這如同洗腦般的音攻給擾亂，聯係到玉牌提到的自願獻祭，憑她和黃延中倆個凡人，火龍殘魂要捏死他們，分分鐘的事，要從他們身上取她想要的東西，也十分容易。

他們倆完全沒有抵抗之力。

然而，火龍殘魂沒有選擇直接動手，說明她無法強取，或是不願意強取，不管是哪一種原因，他們就還有機會。

眼下最要緊的是先拒絕。

黃玉決定用魔法打敗魔法。

於是，她當場跟熊孩子似的捂著兩隻耳朵，大喊大叫起來，“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帶著孩童獨有的尖利，吵嚷聲一浪高過一浪，直至徹底把殿內不停回蕩的引誘聲給蓋壓住了，持續不下去了。

“閉嘴，閉嘴，趕緊閉嘴。”

王座上的美婦人聽得心浮氣燥，大喝道：“不然孤割了你的舌頭。”

黃玉嚇得立即住了嘴，恐懼地望向火龍殘魂。

這條死龍也太凶殘了。

美婦人氣得胸口起伏不定，她本體是烈焰火龍，脾氣本來火爆，經過黃玉這麼一番瞎折騰，她原本偽裝的溫柔面孔，再也裝不下去了，也不裝了，黑著臉怒斥道：“小姑娘，你很不乖耶。”

“不是，我很乖，我阿娘說我最乖了。”

黃玉厚顏回道，此刻既已篤定這條火龍殘魂在她身上有所求，就不知對方能容忍她到哪一步，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帶著幾分孩子特有的天真語氣，“阿娘說過，我是乖孩子，我不能平白無故要你的東西。”

面對實力強大的對手。

最怕的是對方無所求，一上來就莽，那樣真會很快完蛋。

既然有所求，就有談判的餘地。

不如擺明車馬，試探一下，又沒損失。

隻聽美婦人好似強壓著脾氣，刻意哄道：“自然不是平白給你，孤要你身上三樣東西，隻要你願意，這些漂亮東西都是送你的報酬，小姑娘，相信孤，你會喜歡的。”

“你想要什麼？靈根、根骨、體質？”黃玉歪著腦袋問對方，她隻想到這三樣，不然，她實在想不出有彆的，讓這條殘魂覬覦。

“真是討厭的小孩，也是個聰明的小孩，可惜了，”

美婦人嗬嗬笑了起來，大約是自恃強大，沒把凡人放在眼中，也可能做慣了上位者，俯視慣了，目的被人猜中，沒有惱羞成怒，反而大大方方承認，“或許是天道憐孤一片苦心，待孤不薄，才會把你送進來，你乖乖接受，把你身上的這三樣東西都獻給孤，於龍族，於這方天地，也算是一件大功德了。”

黃玉聽得目瞪口呆，竟有人把巧取豪奪說得這麼冠冕堂皇、理直氣壯。

哦，不對，對方不是人，是火龍殘魂。

狗屁的大功德。

這樣的大功德，誰要誰去。

她不要，“你想都彆想了，我死也不會給你。”

“死多容易呀，你會願意的，孤在這等了三萬餘年，有的是耐心，孤會令你……”美婦人話未說完，整個身形迅速在王座上消失，好似突然遇到了什麼急事般，十分匆忙。

黃玉眼睜睜看著對方突兀地消失，先是鬆了口氣，然後想到對方的霸道，隻覺得十分憋屈，看著面前堆著的黃金、珠寶、衣服及小糖人等小孩子會喜歡的各色漂亮東西，再看到滿殿靈石、法寶、靈髓。

全是好東西。

隻可惜，都有毒，能看不能用。

黃玉強自振作起來，凶殘的火龍殘魂離開了，趁著這個機會，找黃延中借靈石，順帶問問他有什麼想法，對方哪怕淪為凡人，也曾經是個修仙者，至少應敵經驗比她豐富。

相比於憋屈的死，她更想好好活著。

黃玉回轉身，看到黃延中坐在地上，姿勢與火龍殘魂進來時差不多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彆是此刻他雙眼是閉著的。

“他這是怎麼了？”黃玉有些擔心，問玉牌。

“應該是神魂出竅，你彆亂動。”

“啊。”黃玉大吃一驚，原本伸出去要探對方鼻息的手，停在半空中，正在此刻，對方睜開了眼。

烏黑的眼珠子裡有旋渦。

黃玉連忙移開眼，她第一眼就察覺到對方眼睛有玄機。

聽到黃延中問：“你要做什麼？”

“沒事。”黃玉才發現自己的手沒收回來，忙放下來，尷尬地笑了笑。

“你沒事我有事。”

黃延中迅速坐直身，說話的語氣很快，帶著緊迫感，“那條火龍暫時抽不開身，我們商量一下如何脫困，我儲物袋裡有兩張高階攻擊符和一張拘魂符，但我現沒有修為，啟動不了，你那塊玉牌，是不是能動用靈力？”

黃玉還沒問玉牌，玉牌直接發出了外音，“我可以。”

“進來前，我果然沒聽錯。”黃延中順聲望向黃玉戴著玉牌的脖子。

黃玉索性把玉牌取了下來。

“那我們還有幾分勝算。”黃延中說著，解下腰間巴掌大的儲物袋，遞到玉牌面前，“我修為沒了，儲物袋算是無主之物，你應該能打開。”

玉牌沒吭聲，動作卻很迅速。

聽得嘩啦啦一串響，儲物袋裡的東西，跟水似的往外倒，有靈石、有符籙

、有陣盤陣旗、有各種算籌，還有許多法器丹藥，琳琅滿目，應有儘有。

黃玉想阻止都來不及，“你怎麼全倒出來了？你直接拿那三張符籙就行。”

“放得太亂了，我找不到。”玉牌用外音回道。

黃玉頓時無語極了，玉牌話說得太直了。

黃延中聽得老臉一紅，勉強挽尊道：“我用習慣了，平時知道東西在哪，放整齊了，反而找不到東西。”說著，上前幫玉牌翻找那三張符籙，中途，拿起一個青色手環戴在手上。

“每個人的習慣不一樣。”

黃玉附和道，連忙轉移話題，“你有多少靈石？我想向你借靈石，如果能出去，我將來一定加倍還你。”

“是玉牌要用？”黃延中疑問中帶著七分篤定，畢竟黃玉未入道，是凡人，用不了靈石。

黃玉點頭嗯了聲。

“行，既是玉牌要用，也彆說還不還了，都拿去，如果這趟能活著出去，我還得感謝你和玉牌，我現在沒有修為，動用不了靈力，隻有神識勉強一用，對了，你知不知道神識是什麼？”

黃延中說到這，稍稍停頓了下，如果不知道，他就解釋一番，當是給小輩解惑，隻是黃玉身邊的玉牌有主觀意識，還能動用靈力，跟有器靈差不多，縱使他想做一回老師，怕是表現的機會不多。

果然，隻見黃玉點了點頭。

玉牌跟她說過，入道後，上丹田處會開辟出意識海，神識誕生於意識海，是一抹精神力，具有較高的敏銳性和感知力，可放出體外，感知查探外界的情況比眼睛還清晰，隨著修為增加，神識會越來越強大。

黃延中接著說道：“剛才你和火龍殘魂周旋，我趁著她沒注意我，放出一縷神識查探了一番，這座宮殿的下方，是一座大牢獄，火龍的本體早已化為白骨，殘魂被縛魂鎖給鎖住，接近消亡，另有一大一小兩個祭台。”

“兩個祭台都在正常運轉。”

黃延中又說出自己的猜測，“我懷疑，火龍殘魂想要你獻祭靈根、根骨、體質，並不是給她自己，包括之前收取我的修為，也不是她自己用。”

黃延中說出這些，並不僅僅是為了告訴黃玉，更多原因，他是想把探查到的東西，告訴玉牌，增加對付火龍殘魂的把握。

畢竟先前火龍殘魂在的時候，玉牌要保護黃玉，全部精力都放黃玉身上，沒時間放出神識去查看外面的情況。

大家都有緊迫感。

玉牌把靈石全部留下，找到三張符籙後，嘩地一下，其餘東西全一股腦重新收進儲物袋裡，玉牌蹲在靈石中，抽出最下面那張符籙，讓符籙飛到黃玉和黃延中面前，出聲道：“隻有這張符籙勉強能用，剩下兩張等級太低。”

黃玉看不太懂。

黃延中定睛一看，這張奔雷符，是元嬰修士全力一擊，不由眉毛微動，好吧，玉牌眼光高，金丹的東西看不上眼，“下面那個殘魂快要散了，那個拘魂符，我們用完奔雷符後，或許可以一用。”

“快要散了，也還沒散，若一擊不中，我們都得完蛋，沒有第二次機會，不要小看化神以上修為的大能。”

黃延中聽了這話，臉色大變，哪怕隻一瞬間，黃玉也察覺出來了。

“火龍殘魂生時不是化神修為嗎？”黃延中急切問道。

“應該不止。”玉牌回道，又問對方，“你剛神識去了下面，下面是不是出了什麼變故？”

“我在下面發現有幾縷詭怪的黑氣，有一縷黑氣飄到那方小祭台上，之後殘魂回去，我不得不趕緊撤回來。”

“詭怪生於幽暗之地，吞噬靈氣，也好陰氣鬼氣等一切陰暗氣息，火龍要是活著，對付這點黑氣不用費用，但它成了殘魂，或許詭怪黑氣能幫我們消耗她一部分殘魂。”玉牌立時覺得多了幾分把握，然後交待倆人，“接下來，我要抓緊時間吸收靈石，為了避免暴露，我後面隻會和阿玉傳音，攻擊交給我，其他的交給你們。”

黃延中連忙應好，“我會儘力保全阿玉的。”

玉牌這麼得用，黃延中看向黃玉的眼神帶著幾分羨慕，他從小自負天才，可是和黃玉這麼一比，直接給碾成了渣渣。

隻是很快，他就不羨慕了。

在那堆上百萬靈石快速變灰後，黃延中拍了拍黃玉的肩膀，帶著長輩特有的語重深長，“東始黃氏，族產豐富，家族子弟普遍都比較富裕，你要是不想拖下族中子弟財富的平均水平，你以後得努力賺靈石了。”

黃玉是第一次見到玉牌吸靈石。

她的驚訝，不比黃延中少，隻有多。

難怪玉牌第一次見到靈石，就催促她以後多賺錢。

隻怕她賺錢的速度，比不上玉牌消耗的速度，看來，以後要讓玉牌養成主動賺錢養活自己的能力，黃玉暗戳戳想。

眼下最要緊的是，怎麼從火龍殘魂手中求生，活著出去。

黃延中提了好幾個法子，以轉移火龍殘魂的注意力，讓玉牌能奇襲成功，可惜，所有的計劃，都趕不上變化。

在那堆靈石化成灰，在黃玉和黃延中還在大殿中查看哪個方位最合適出擊，火龍殘魂突然出現。

來得太快太快了。

一上來就伸手抓住黃玉，黃玉無還手之力，黃延中根本攔不住，十萬火急下，想也沒多想，大喝道：“你把她放了，我自願獻祭。”

這話一出，火龍殘魂的動作一滯，單手拎著黃玉胸前的衣襟，並沒有放開的意思，抬頭打量起黃延中。

她對黃延中並不十分滿意，一個修仙者定力還不如一個凡人小姑娘。

但是自願獻祭和強迫獻祭的效果不一樣，最後的結果也同樣相差很大，如果是自願獻祭，她能承擔全部的孽力反噬，而強迫的話，孽力反噬太大，有可能會延續到她孩兒身上，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

她要把最好的東西給到孩兒。

她甘願獨自擔下所有的孽力反噬。

所以，她之前看中黃玉，才會耐著性子和黃玉周旋勸說。

隻是現在她已經沒有時間去等黃玉的自願獻祭了。

黃延中急得滿頭大汗，見對方停了下來，意識到有用，注意到對方眼神閃爍，似在猶豫之中，於是極力推銷自己，“你要的是我們的靈根、根骨、體質，我每一樣都很好。”

“我是金水雙靈根，靈根值水九成以上，金八成以上，根骨上中，我七歲入道，二十一歲築基，九十歲圓滿，離金丹隻一步之遙，更主要的是，我擁有時間之眼，是天生的，不是後天覺醒。”

聽到最後一句，火龍殘魂明顯意動了。

此時的火龍殘魂不複先前的精致，肉眼可見的疲憊虛弱，甚至連維持整個身形都很困難，少了一隻手，或許是時間緊迫，或許是被困鎖得太久了，忘記防備。

她當即應聲道：“好。”

扔下黃玉，伸手去抓黃延中。

啪地一聲響，黃玉摔落在地板上。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黃玉不顧眼冒金星，暈頭轉向，在心中急喊玉牌。

刹那間。

轟隆隆的巨雷響，電閃雷鳴，伴隨著火龍咆哮般的吼叫聲，響徹整個大殿。

大殿在震動，中間六根石柱相繼倒塌，露出下面壓著的東西。

黃玉感覺到眼前閃過一道白光，下意識伸手抓住，另一邊，火龍殘魂的身影越發淡了，隻剩下一道淺淡的影子，似已被玉牌給鎮壓住了，動彈不得，眼裡流露出一絲絕望，更多是惡毒的怨恨。

黃玉看到黃延中倒在一截斷柱下，剛準備爬過去，腦海中傳來玉牌的吩咐，“阿玉，獻祭台已毀，我把你們倆先送出去，這裡事了，我晚點回去找你。”

話音一落，一道巨力，把黃玉和黃延中送出了禁地，送到他們最開始看到的那道石門前。

從地下出來，陡然見到太陽光，眼睛有些不適應，不自覺地眯了下。

倆人都沒敢耽擱。

黃玉十分擔心玉牌，此刻，卻不敢打擾它，使它分神。

玉牌曾和她講過，相同境界大能間的對決，絕大多數時候，並不是真正的實力差距大，而是分毫間的細節決定輸贏。。

仰頭，看到天空中太陽已經西斜，沒想到他們在地下待了大半日，糟糕，這麼長的時間，還不知道府裡會怎麼找尋她。

黃延中看向黃玉道：“我現在就回國師府搖人，儘快讓人過來支援和收尾，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不要，我家裡人估計在找我。”黃玉有些心慌，隻是見黃延中蒼老的模樣，不免多問一句：“你這副樣子，能進得了國師府？”

實在是黃延中的變化太大了。

“喏，我有這個。”

黃延中伸出左手，露出手腕上一個青色手環，“這是國師府的通行證，等你明年測完靈根後，如果不立即去修仙界，國師府也會給你發一個這樣的手環，女孩子是粉色的。”

倆人立即原路返回。

黃玉一出密林，就聽到府裡丫頭婆子在尋她，聽著十六娘與小娘子叫喚聲，絡繹不絕，此起彼伏。

有一種人間煙火氣。

要不是玉牌還在禁地裡與惡龍搏命，她聽著這些叫喊，會覺得無比親切，會有一種劫後餘生的開心。

可惜，此刻她滿心都是對玉牌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