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酒樓鬨哄哄的氣氛, 依舊可以讓霍去病深沉,有點低啞的聲音傳到劉璃的耳畔。她回眸看向他,鳳眸依舊坦蕩而清澈:“你在說什麼?”
霍去病濃眉皺得更深, 卻也知道現在不是質問的時候,他沉了沉眸子, 低聲對劉玥和劉玲道:“我送你們回去。”說罷他徑直從劉璃面前走過, 帶著劉玥和劉玲先一步離開。
劉璃側頭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 一直到他轉身消失在走廊間門,這才收回了目光,笑著對韓妧道:“走吧, 我也送你們回去。”
不知為何, 韓妧總覺得剛才的氣氛怪怪的,不過看阿璃風輕雲淡的神情,她也不好多說。
在將衛燕兒送回醫院宿舍之後,韓妧沒忍住開口問:“阿璃,那個玥公主真的是我叔父……”
劉璃揚了揚眉隻道:“噓,這件事情你隻要放在心裡就好啦。”
之前劉璃找韓妧幫忙的時候, 韓妧還有點不敢相信, 如今再回想剛才平陽公主的反應, 韓妧感覺這件事情恐怕是真的。
想當年她家先祖也是一方王侯, 曾祖父韓頹當雖然被封為了弓高侯, 但她祖父和父親都在朝沒有官職。
當年若不是叔父韓嫣是天子伴讀,弓高侯府早就敗落了。如今想來, 韓妧心中一陣唏噓。
她那一生放蕩不羈的叔父啊, 還挺厲害的。
距離曹襄和劉玥的婚期,隻剩下十天不到的時間門了,平陽公主回到府中, 越想心中越是難受。就是那種晚上躺在床上睡覺,夢到這件事情,都能被氣醒的程度。
她怎麼就沒想到,和韓嫣私通的宮女竟然是……
父皇還在世的時候,館陶姑姑經常送美人給父皇,從而獲得了父皇的賞賜和親近。後來自己的弟弟劉徹登基,她便也學館陶姑姑給弟弟送美人,因此還和阿嬌產生了不小的矛盾。
衛子夫被弟弟帶進宮後便沒了寵幸,那時候平陽公主也沒太在意,畢竟女人嘛,她多得是,一個不行還會有下一個。不曾想一年後,衛子夫不僅複寵還懷了孕。
可現在想來,當年韓嫣被母後處死的時間門,不就是衛子夫複寵的時間門嗎?劉玥還和弓高侯的女兒有幾分相似,說這其中沒有一點點聯係,她自己都不信。
弟弟知道這件事情嗎?這才是平陽公主最關心的問題,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再過幾天兒子就要迎娶劉玥進門了,一想到這門婚事是自己親自促成的,平陽公主的心裡,就像被人插入了一根刺一樣難受。
她本以為讓兒子娶了劉玥,然後再聯合衛青將劉璃趕下台,保舉劉據成為太子掌管朝政。到時候她便是和館陶姑姑一樣,是擁立有功的長公主。
可現在劉玥這樣的身世,若是被阿徹知道了,最後的結果會怎麼樣?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又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她何嘗不知道,今天這一出是劉璃故意帶給她看的?也就是說,劉璃很有可能已經知道了劉玥的身世。
平陽公主此時恨不得立刻馬上去解除婚約,哪怕最後得罪了衛青,她也不想讓這樣不確定的因素埋藏在自己和兒子身邊。
然而婚期已定,這場婚禮甚至是用來為天子衝喜的,根本就容不得她反悔。她隻能接受劉玥嫁進平陽侯府。
平陽公主氣得捶床,感覺自己是被劉璃這個小丫頭給狠狠地擺了一道,偏偏自己還無力還擊,哽在心頭難以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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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拍賣會圓滿結束,最後的水晶球直接以一千萬石的價格被平陽公主給拍走了,最終本次拍賣會的淨收入是一千八百萬石,夠給劉徹安排四次打仗出行的軍餉費用了。
由此可見,大漢的有錢人是真的有錢,平陽公主也真有錢。
劉嫖還因為自己最後沒有拍到水晶球而生氣,來椒房殿看望小外孫的時候,還和劉璃抱怨平陽公主真是不識趣,居然和自己這個當姑姑的搶東西。
劉璃聽聞眨了眨眸子,覺得有些好笑,然後安撫道:“沒關係,萬一以後還會有更漂亮的水晶球呢?”
劉璃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割韭菜的正確方法,以後隻要缺錢了,就兌換一點好玩的東西拿去拍賣,保證可以賺得盆滿缽滿。
“這樣的珍寶還有?”劉嫖愣了一下,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道:“阿璃,這些東西該不會是你的吧?”
劉璃連忙否認:“當然不是我的,若是我的,阿璃一定第一時間門獻給外祖母。”
劉嫖聽到這話,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專心逗著小外孫。如今已經五個月大的兩個孩子,老四已經會在床上爬了,他每天必要在床上爬到沒力氣了才會躺下來休息。
而老三一如既往的躺在小床上,安安靜靜的,不哭也不鬨。有時候老四在床上爬累了,一屁股坐在他的臉上,他才會非常不舒服的哭一下。
如果沒人來煩他的話,他可以就這樣安安靜靜的呆上一整天。兩個乳母都說從來沒有見過像三皇子這麼乖的孩子。
這是乖嗎?劉璃自己也不敢說,畢竟孩子才五個月。
又是接連幾天的酷暑,劉璃一臉惆悵的望著天上的太陽,剛才太史官又來提醒她可以求雨了,劉璃心知推脫不掉了,隻能道:“等玥公主和平陽侯的大婚結束之後吧。”
明天就是他們兩個人的婚禮了。
自從平陽公主知道了劉玥的身世之後,朝堂上那些支持劉據的臣子們,似乎都安穩了許多,雖然這樣並沒有達到劉璃預料的結果,但總體也算差強人意吧。
劉玥的母親不在了,便由姨母衛君孺入宮送她出嫁。看著已經穿上嫁衣的外甥女,衛君孺不免想到了妹妹,心中堵塞難過。
劉玲趁著迎親的人還沒有來,悄悄的跑到了姐姐的房間門,看著眼前像極了母親的姐姐,她的眼眶瞬間門就紅了,她想母親了。
“阿姐。”劉玲輕輕的靠在劉玥的肩頭:“你明明就不喜歡曹表哥,為什麼一定要嫁給他呀?”
劉玥抬手將小妹抱住,聲音也有些沙啞,她輕嘲道:“霍表哥不願意娶我,曹表哥便是我最後的選擇了。”母親不在了,日後她的婚事肯定是父皇還有那個女人說了算,如果她不趁著這個時候將自己嫁出去,那日後自己的命運會如何,就不好說了。
而選擇曹襄,就可以順利將平陽公主拉攏到弟弟這邊來,隻要有平陽公主的支持,說不定未來他們姐弟三人還能翻身。
當年的父皇,不也是因為被他姑姑支持,最後才登基成為天子的嗎?
劉玲咬牙切齒道:“我恨死那個女人了,她最好永遠都不要醒過來!”像是想到了什麼,她的眼眸骨碌一轉,湊到劉玥的耳邊說了兩句,而後一臉得意的看著姐姐,仿佛在等著姐姐的誇獎。
劉玥聽到妹妹的話,倒吸一口氣:“阿玲,你……”
劉玲道:“她害死了我母親,她活該。”
劉玥愣怔了許久,眉頭擰起問:“這件事情還有誰知道?”
劉玲想了想道:“隻有我身邊的春芝知道。”
劉玥握了握拳,剛要叮囑妹妹兩句,房門外的宮女便已經來敲門:“玥公主,平陽侯府的迎請隊伍來了,吉時到了。”
劉玥愣怔了一下,連忙拉住妹妹的手道:“阿玲,春芝不能留了,你想個法子除掉她。”
“什……什麼?”劉玲聽到姐姐的話,慌了慌神:“我……我要……我要怎麼除啊?”
外面的宮女已經在催了,劉玥一時間門也沒有好辦法,她拍了拍妹妹的手道:“你等我再想想辦法,我之後和你說。”
劉玲點點頭:“恩恩,好的。”
姐妹兩人一起出走房間門,衛君孺牽住劉玥的手,帶著她跨出殿門,一步一步走出披香殿,看到了在披香殿外迎親的車輦。
“阿玥,你嫁去平陽侯府後,一定要和小侯爺和和美美的,要幸福,知道嗎?”衛君孺低聲叮囑。
幸福?自己的幸福早在母親死亡的那一刻,就再也不會有了。劉玥敷衍的點了點頭,目光又落在姨母身旁,眼眶微紅的弟弟身上。
最後她什麼也沒說,轉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階,離開了這個承載著她前半生歡樂和悲傷的地方。
平陽侯府的這場婚禮……似乎並怎麼盛大,賓客們過來道賀時候,發現平陽公主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似乎對這場婚禮並不是很滿意。
大家坐在席間門也是坐立難安,好不容易熬到了兩位新人行了夫妻之禮,大家草草的吃了一點東西後,便紛紛告辭了。
平陽公主見狀,臉色更加沉了。
劉嫖雖然沒有去參加婚宴,但是聽人回來說了婚宴上的情況,她整個人笑得不行。然後還特意進宮,將這件事情說給了劉璃聽。
“這個平陽神氣什麼啊?”劉嫖冷嗤道:“她不會真的以為效仿吾當年,她就能有擁立之功了吧?”
劉璃默默的轉頭看向劉嫖,安靜的聽著沒有搭話。
劉嫖憶往昔歲月:“當年母後還在世的時候,多次想要讓阿武成為皇太弟,若不是我在中間門周旋,緩和了先帝和母後的關係,如今的這皇位又豈會是他劉徹的?就憑這一點,我與先帝之間門的關係,也不是尋常姐弟可以相比的。”
這話倒也是真的,劉璃的心裡還是挺認可劉嫖的。平陽公主雖然是長公主,可王太後卻不隻有她一個女兒,另外還有修成君,隆慮公主以及南宮公主呢。
而竇太皇太後卻隻有館陶公主這麼一個女兒,再加上年輕時候的館陶公主長袖善舞,將老太太哄得高興。最後老太太臨終,將全部的遺產都留給了這個女兒。
所以旁人也才會尊稱劉嫖為竇太主,竇氏遺留下來的人脈和勢力,更願意依附於劉嫖。而平陽公主卻永遠也成為不了彆人眼中的王太主。
一方面是因為王氏外戚勢力早就沒了,另一方面便是劉徹這個人雖然重孝道,但不多。他已經受製於太皇太後多年,親政之後,絕不可能再讓自己母親乾涉他的江山社稷。
劉璃再次見到霍去病的時候,是曹襄和劉玥成婚後第二天。那時衛青帶著他入宣室殿,啟奏想要成立一種配合霍去病行軍作戰的特種隊伍,這支隊伍專門交給霍去病來指揮訓練。
這也是之前漠南之戰中,衛青想到的新戰術。戰爭軍事方面確實是劉璃的短板,她並不能像劉徹那樣調兵布陣。
劉璃看向站在衛青身後的霍去病,十八歲的少年郎,身形修長卻不粗獷。他眉眼疏朗卻緊繃著的下顎,看似輕鬆的神情下,卻又時刻緊繃著。
衛青道:“我們俘虜了大批匈奴人,這些人中也有不少驍勇善戰之人,可以對這些匈奴人加以訓練,讓他們成為大漢軍中的引路人。”
這次漠南之戰能夠勝利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張騫也在這次的大軍之中,他在匈奴居住多年,已經很清楚匈奴人群居的習慣了,所以有他的帶路,大軍很快就找到了匈奴人的部落。
同樣這次為霍去病引路的,就是趙破奴。
史書上說,霍去病每次出戰都可以準確的找到匈奴人的位置,就是因為他的突襲軍隊中,有一大半都是匈奴人。
劉璃思索了片刻後,點頭道:“可以,規訓匈奴俘虜的事情,就交給衛將軍吧。”她說著停頓了片刻,又道:“但切記不可再出現翕侯趙信這樣的人了。”
這個趙信不僅帶著人投降了匈奴,甚至還開始幫匈奴人排兵布陣了,簡直就是個牆頭草!當然這也不能怪衛青,畢竟給趙信封侯的人是劉徹。
衛青面色一沉,低頭道:“諾。”
事情彙報完,衛青正要帶霍去病離開,霍去病卻緩緩開口:“舅父,我有事情想單獨和建陵公主啟奏。”
衛青:“?”他下意識轉頭看了看建陵公主,又看向霍去病,壓低聲音問:“你有何事……”
劉璃抿了抿唇,開口道:“衛將軍,你先出去吧。”
衛青頓了頓,無奈開口:“諾。”他慢慢走出房間門。
殿中伺候的內侍和宮女也都一一離開,諾大的宮殿中隻剩下站在殿中的霍去病,以及屏畫前坐著的劉璃。
燭光搖曳,照亮了主黑色的大殿。劉璃微微垂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擺,而後抬頭看向他,主動開口:“你想和我說什麼?”
他滾了滾喉嚨,聲音暗沉:“那日你刻意當著平陽公主的面,揭穿阿玥的身世,你是想破壞阿玥和曹襄的婚事嗎?”
劉璃微微抿唇,沉默了好一會兒,大殿中的氣氛也隨之沉寂了下來。許久之後,她緩緩的開口:“我若是想破壞他們的婚事,當初就不會同意了。”
他的黑眸中帶著幾分嘲意:“你怕平陽公主通過阿玥拉攏我舅舅,從而威脅到你的地位,所以就想將阿玥的身世昭告天下。可阿玥就算不是公主,她依舊是衛家的人,你這樣做並沒有達成你想要的效果。”
劉璃抬手支著下巴,揚眉道:“你怎麼知道,我想要達成什麼樣的效果?”
霍去病緊緊的抿唇:“我姨母當初做錯了事情,她已經受到了懲罰,她最後的心願隻是希望她的三個孩子能平安。所以……你能不能放過阿玥,不要再用她的身世論事了?”
聽著他的話,劉璃輕笑一聲:“霍去病,你以什麼身份這樣要求我?”
他擰眉,聲音格外的沉:“如果我選擇支持你呢?”
哦?劉璃有些詫異的看著他:“你支持我?”
他頷首:“不管以後你想擁立哪位皇子登基,我都會支持你。隻要你……放過阿玥。”
劉璃抿了抿唇,輕輕的問他:“為什麼這麼護著她?”
“為了姨母的遺願。”霍去病坦誠道:“我是她的兄長,我有責任保護她。”
“好啊。”劉璃頷首答應了他的要求:“如果你能說服衛將軍,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選擇支持我,那我就答應你的請求。”
他緊緊的握拳:“一言為定。”
她點頭:“嗯哼。”
得到了劉璃的承諾,霍去病的心中卻並沒有如想象中那樣如釋重負,反而更多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忐忑。他微微抬手作揖:“臣告退。”
劉璃靜靜的看著他薄韌而修長的背影,看著他走到門口,門外的陽光照在他身上,讓他的影子投射在屋內的地上,最後一點點的消失在陽光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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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不是曹襄和劉玥的婚禮真的有一點點衝喜的作用,他們沒有將劉徹給衝醒,反而將太陽給衝走了。
九月十一日的傍晚,天空逐漸變成了暗黃色,不似往日的悶熱。劉璃頓時想到了一句俗語:“天黃有雨,人黃有病。”
看著眼前這暗黃色的天色,劉璃當即決定叫來太史官,開壇求雨。再不求雨的話,雨來了,就不是自己的功勞了。
太史官聽到建陵公主要求雨,雖然搞不懂為什麼一定要這個時候,但還是按照規矩,將祭壇的東西擺放好,等著公主前來。
太常官署裡的一群官員也都忙不迭穿好朝服,前來觀看建陵公主求雨。
劉璃換上祭祀專門穿的衣服,帶領著一群太史官前往未央宮前殿搭建好的祭台。登往祭台的台階上,還鋪了紅地毯,劉璃在群臣的注視下,一步一步踏上台階站到了祭台中間門。
按照祭祀的流程,劉璃開始念叨著求雨的台詞,最後拿起放在桌上的青銅劍指蒼天。
台詞念完後,劉璃伸手拿起桌子上的青銅劍,她拿了一下差點沒拿動。
劉璃:“。”為什麼要將劍做得這麼重!
台下的大臣們看著建陵公主的動作,劉璃深吸一口氣,使出全身的力氣,用雙手才將這最起碼有二十斤重量的青銅劍給舉起來。
大臣們:“……”
好在老天爺還是挺給劉璃面子的,就算她沒有將青銅劍給舉起來,天空中還是響起了一聲沉悶的雷鳴。
“有雷聲?”大臣們萬分驚喜:“是不是要下雨了?”
“天佑大漢呀!”
劉璃也沒想到自己假模假樣的來求個雨,居然還真的有點效果。接下來就算不下雨,但至少打雷了,也不算砸自己天神庇護的招牌吧?
她仰頭看著逐漸暗沉的天空,默默地祈禱著:一定要下雨,一定要下雨,一定要下雨。
儀式結束了,劉璃的心情卻並沒有輕鬆下來。回到椒房殿之後,劉璃一邊喝著茶一邊仰頭看天,希望快點下雨。
她從黃昏盼到了天黑,結果還是一滴雨都沒有落下,這就是傳說中的光打雷不下雨嗎?
可能老天爺聽到了劉璃的吐槽,這天深夜突然就下起了瓢潑大雨,如同甘霖一樣衝刷著已經乾涸了九個月的大地。
然而劉璃終究錯過了這場大雨,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又是豔陽高照的一天。不過她推開窗子的時候,還隱約能嗅到泥土的芳香。
竹青和喬歡喜的和劉璃道:“公主,昨天夜裡下了好大的雨,我晾在外面的衣服都淋濕了。”
“公主你真的好厲害呀,竟然真的求到了雨。”喬崇拜道。
竹青:“咱們公主本來就是天女,天神都要給三分面子的。”
劉璃倒是悄悄鬆了一口氣,尋思著這老天還是挺給面子的,沒有讓自己被打臉。
這邊竹青和喬忙著給劉璃梳頭穿衣,外面又有內侍匆匆跑來,聲音中都帶著歡喜和雀躍:“公主,陛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