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崎最後按了一下花籠腦袋上翹起來的那縷頭發, 動作輕柔，收回手的時候還帶著隱晦的眷戀。

他停下腳步，看著慣性往前走了兩步的花籠和日向, 等到倆人回頭疑惑看著自己, 然後, 臉上和眼底突然退去了喜、怒、憂、懼、愛、憎等情感，整個人沒有絲毫人氣，一雙明亮詭異的眼睛幽幽滲人。

“我也算得上是棒球天才吧, 每個位置都可以勝任，一不小心還做得挺好。”柴崎很平淡說出了略顯凡爾賽的話語。

但他面前的倆人也是不折不扣的天才, 所以花籠和日向聽到這話也沒有什麼特殊反應，日向眼裡甚至流露出理所當然的神色。隻是, 對於柴崎突然表現出來的陌生一面，他們竟然沒有什麼意外的樣子。

該打哈欠的在那裡在打哈欠，該和遠處路過女生打招呼的在那裡打招呼。

柴崎嘴角微微抽搐兩下, 有種掉頭就走的衝動。他在坦白很重要的事情好不好，這兩個家夥能不能考慮一下他的感受？能不能端正一下態度？演一下很難嗎？小花籠那眼睛是不是要完全合上了？日向能不能先彆撩妹了？

他收起滲人的表情, 面無表情，語氣平平, 情緒沒有絲毫起伏地說道：“可以好到什麼程度呢？舉個例子, 國一下半年的時候我開始接近上個目標, 開始從對方身上學習怎麼做捕手, 國的時候我順利搶了上個目標的捕手之位，當上大京senior的正捕手。對了, 當時我搭檔的王牌投手是深瀨君，隊伍裡的四棒打者是一階堂君。”

“‘雙捕四棒五投’裡的五投手之一深瀨正明，四強棒之一一階堂修？”日向問道。他對同被稱作“雙捕四棒五投”幾人的名字倒背如流, 所以隻是聽到姓氏就不用思考補充完對方的名字。

“是的。當時我是隊長，他們倆人是副隊長，我們人配合得很好。”柴崎回答，也側面表達了他捕手做得有多好，能夠和“雙捕四棒五投”中的倆人配合。

說完，他停了停，先看向日向。

“不是吧，還要發表感想嗎？要不你再說一遍，我剛才沒認真聽。”日向一本正經說道，然後看到柴崎沉默舉起懷裡的運動包一副要砸過來的樣子，連忙改口，“開個玩笑調節氣氛罷了！我有認真在聽啦！”

“那麼，你有沒有什麼想問的。”柴崎面無表情，鏡片後的眼神暗了暗。以日向的聰明勁和他剛才那段自白，應該猜得出他這次的目標是日向夜鬥！是準備搶了日向的位置！

日向會是什麼反應？

這一刻，柴崎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手腳冰冷，喉嚨乾澀發緊。雖然面上不顯，心中排山倒海的忐忑之情油然而生。

“柴柴。”日向眉頭緊鎖，神情有些嚴肅。

“嗯，我聽著。”不管是怎樣的結果我都接受，不管是怎樣的懲罰我也接受……你肯來接我，謝謝。柴崎做好了被討厭的心理準備。

“你說，換宿舍的時候，我可以悄悄將行李搬去207嗎？我想和武田前輩一個宿舍！”

“……”柴崎瞬間死魚眼。

“日向，我都聽到了。”207宿舍的花籠打了一個哈欠說道。

“小花籠，這裡請當做什麼都沒聽到！我沒有想通過和武田前輩同一個宿舍，讓我們關係變得更親近！”日向這一句還在不走心地解釋，下一句就完全暴露了自己狼子野心，“不過，207不是還有一個空的床鋪嗎？剛好給我~”

“你白日做夢！想和武田前輩同一個宿舍的人多了去，瀨戶前輩找了紅日教練好幾次，次次被罵，次次還去。況且207除了武田前輩還有小花籠，如果可以換宿舍，207最後一個床鋪，你確定你爭得過那群投手？”柴崎毫不留情打碎日向不切實際的美夢。

“那就算了！”日向瞬間放棄。不是他不給力，是他深深知道那群平時還算正常的投手，纏在小花籠身邊的時候有多暴躁！避開纏著小花籠的投手們已經成為全青野的共識，恐怕也隻有小花籠一個人不覺得那群投手可怕。

舒舒服服打著哈欠的花籠注意到日向的視線，靜靜看過去，無辜的半睜貓眼還泛著水光，從容淡定的仿佛沒聽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倆人的對話裡一般。

“沒什麼。”日向聳聳肩。就知道小花籠會是這種反應。

“日向，閒話到此為止，回答我的問題。”柴崎聲線不鹹不淡道。

“是問我有什麼想問你的這個問題嗎？關鍵是我怎麼思考都沒有想問你的事情。”

“怎麼會沒有！比如我這麼做的原因！選中你的原因、背叛你……”柴崎情緒激動起來。

“柴柴。”輕盈乾淨聲音響起，美好得讓人誤以為是世界最初的溫柔。花籠平淡開口，似乎沒注意到柴崎避開自己視線的動作，打著哈欠走到旁邊的長椅，坐下，從運動背包裡拿出包餅乾，一包放在左邊的位置，一包放在右邊，剩下一包自己拆開吃了起來，“我們坐下說吧。”

“好主意。”日向邁著大長腿走過來，拿起餅乾，直接坐在花籠的左邊。

“……”柴崎站在原地許久，直到花籠在吃第一包餅乾才緩緩走過去，拿起椅子上的餅乾，緊緊握在手心裡，很慢、很慢坐在花籠的右邊，啞聲，“我對哪個位置都沒有偏好，哪個位置都可以做得很好，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突然有一天發現曾經無比喜歡的棒球……好無聊。”

“玩棒球的時候也變得空虛起來，棒球究竟如何才會重新變得有趣？”

“嘗試放棄棒球卻沒能成功的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某個契機後，我試著學習和模仿彆人，想不到意外的簡單，甚至可以輕鬆做到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程度……但隻是單純的模仿，我很快又覺得無聊了。”

“後來，不知不覺演變成尋找目標、接近目標、將目標全部本事學到手再與目標爭奪正選位置的遊戲。”

“目標實力越強，遊戲越有趣。”夕陽裡，柴崎幽幽的聲音有些滲人。

周圍的空氣有些安靜。

“不，你那個與其說是無聊下的遊戲，不如說是缺少現實毒打吧。比如說你的目標是小花籠，無論幾次你都贏不過他，更彆說從他手裡搶到正捕手的位置了。再比如說你的目標是石清水前輩，你可能會死得慘不忍睹。”日向斜眼，他看向柴崎的表情、目光與往常無異，“先說好，不要跟我提什麼原諒不原諒的事情。”

“你不覺得……”

“我不覺得！就算中間的手段不光彩，但你最終是憑借你自身的實力搶到手的位置！況且以前你對彆人做過的事情與我何乾？”日向打斷柴崎的話，“再說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傳聞嗎？”

“哈？你知道？”

“是啊。”日向理所當然地點頭，“我來青野的第一天因為太無聊，就開始調查一直試圖接近我的你了。柴柴，我是知道你的事情才放任你靠近我的，不然你以為我會隨便和湊上來的人一起行動？”

“……”竟然一開始就知道了！柴崎的心態有點崩了！那他最近是為什麼內心煎熬到失眠？連臉上都有了淡淡黑眼圈？

“彆忘了我對奇怪的人感興趣這件事情，我可不止一次說過你是半個奇怪的人！所以，其實我一直很期待你對我出手來著~還預想了許多有趣的反擊手段，可誰知道你中看不中用！竟然沒有對我出手！”日向恨鐵不成鋼看著柴崎。

“……”一直認為自己性格扭曲、甚至還有點變態的柴崎沉默了。論變態，他可能比不過日向夜鬥。

日向狠狠瞪了柴崎一眼，看向花籠：“小花籠，你也知道吧？剛才柴柴露出真面目的時候，你也沒有什麼特彆的反應。”

此時，花籠已經喝完第一瓶草莓牛奶，正在拆第瓶的吸管，插進吸管後咬住，吸~在日向無語的目光和柴崎無奈的目光下，他一口氣喝完，半睜的貓眼裡洋溢著滿足，這才說道：“什麼？”

日向以為花籠沒聽清自己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什麼真面目？”花籠略歪腦袋地疑惑道。

“難道你沒注意到？柴柴，表演一個，擺出你真面目。”日向用“扔飛鏢讓狗狗叼回來”的語氣說道。

柴崎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還是照做了，露出那副沒有絲毫人氣的滲人樣子。

“哦。”花籠毫無靈魂應了一聲，就想繼續吃東西，可是腦袋被日向按住轉到柴崎的方向，隻能打了個哈欠，上下看了柴崎幾秒，“頭上沒長角啊。”

日向：“……”這是什麼見鬼的回答？小花籠和他們說得是同一個話題嗎？

柴崎：“……”事情的走向怎麼變得獵奇起來？小花籠的腦回路有時候很可怕呢。

“那是衣服下長出翅膀了？”花籠問道。

“沒有長翅膀啦！那個，小花籠，我隻是個普通的人類，不可能長角或者長翅膀啊！”柴崎滿頭都是黑線，“是在說我現在這副惡心的樣子啊！”

“惡心？”花籠再次上下打量著了滲人的柴崎，疑惑道，“哪裡惡心？”

柴崎猛然噎住。難道要他自己指出來？話說，一般看到他現在這個表情不是就會明白嗎？居然有人看不出來？他頓了頓，用這副表情看向遠處和日向打招呼的女生，立刻將那個女生嚇跑。

沒問題啊，依舊是讓人厭惡，可是……柴崎轉頭面向花籠，對方面容平靜，半睜的貓眼依舊澄澈，和日向了然而欣賞（？）的目光不同，小花籠投向自己的目光無比純粹，隻是單純的看著自己，似乎自己讓人厭惡畏懼的另一面，在他眼裡與日常展示出來的一面並無不同。

“柴柴就是柴柴，沒有哪裡不同。”花籠說完慢悠悠打著哈欠。

柴崎嘴角抽了抽。好吧，小花籠是真心沒覺得有區彆！

怎麼形容他現在的心情呢？柴崎總覺得用文字不能準確表達出來，但是，也許他並不……奇怪？

他突然想起國中快畢業的時候，深瀨君說他玩“同伴遊戲”，隻是因為不被理解太寂寞了，所以在鬨彆扭想引起彆人的注意力，當時，柴崎嗤之以鼻……現在想一想，也許“寂寞”這個詞是對的……當然，其他部分一輩子都不可能是正確的！

這邊柴崎在走神，日向在和花籠說話，問花籠之前有沒有聽過柴崎以前的傳聞。

“是指吞噬了前面那個捕手的才能、又騙色騙身騙心，最後將人甩了的渣男傳聞嗎？這個我倒是知道。”

日向頓時爆笑！都驚醒走神的柴崎，可是日向沒有給對方說話的機會，又問花籠聽了柴崎的自白有沒有想問的事情。

一聽到日向的問題，柴崎瞬間沒聲了，心裡五味陳雜，小花籠會是怎麼想得呢？

“那成為投手也可以嗎？”花籠想都沒想就說出了答案。

那成為投手也可以嗎？

成為投手也可以嗎？

投手也可以嗎？

……

這句話在日向和柴崎的腦海裡反複播放，周圍的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日向虛著眼看向花籠，就像是看浪到飛起的“中央空調”海王，蔚藍眼睛裡流露出“擁有這麼多投手還不滿足”的鄙視與欽佩。聽聽這是什麼角度刁鑽清奇的問題！還吐槽他是弟控？他都沒說小花籠是投手控呢！

“小花籠，這話不要讓東地前輩他們聽到。”柴崎哭笑不得。不然他們隊伍裡的投手非炸開不可！他也可能被那群失去理智的投手圍毆！柴崎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轉移話題，“我現在決定不做捕手，很可惜也不會做投手，因為我們隊伍裡有枝前輩啊。”

沒有提王牌投手東地、年級投手西尾、一年級一軍主力投手竹本、剛剛升入一軍的一年級投日野，被日野當做對手的一年級投手西園寺，柴崎隻提了枝的存在，但沒有解釋具體原因。

“這一回，我想做得不是躲在彆人背後，不是取而代之，而是肩並肩同行！我想和你們兩個家夥並肩同行！”鏡片後，柴崎清亮的眼睛帶著朝氣蓬勃的期望光亮，臉上的燦爛笑容前所未有的鮮活！

“嗯。”花籠左手握拳聚舉在半空中。

“太慢了，竟然繞了這麼多遠路才發現這件事，你還差得遠！不過，現在的笑容不錯。”日向笑著舉起握拳的左手。

“抱歉，比你們兩個晚出發，我會很快追上來的。”柴崎右手握拳舉起。

沒有事先說好，也沒有任何提示，個男生舉在半空中的拳頭同時動了，在橘粉色的瑰麗夕陽光線中輕輕碰在一起。

“我餓了。”花籠打著哈欠起身。

“你剛剛不是吃了瓶牛奶和兩包餅乾？”日向起身伸了伸懶腰。

“小花籠的胃可能是宇宙黑洞吧。”柴崎推推眼鏡起身，“對了，小花籠，你對折原君（日向：喂！是折原喇叭花！）說‘成為青野支柱’，他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才能？”

“折原君（日向：都說了是折原喇叭花！）擁有投手的資質。”花籠回答。

“這樣啊，那恭喜你，雖然我不做投手，但是折原君已經決定做投手了。”

花籠半睜的貓眼微微一亮：“我很期待。”

“希望你的期待不會落空，也期待我們青野的投手不會打起來。”柴崎發自內心地祈禱。

“？？？”花籠滿腦袋問號。

“柴柴，我跟你說，你不知道剛才訓練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小花籠和星星星穀前輩、玲子前輩（說錯了）被安排一起做傳球訓練！結果，小花籠這個超級天才為了讓訓練順利，竟然想出讓玲子前輩一邊傳球一邊大喊‘我喜歡來棲前輩’的主意！你沒看到，當時來棲前輩的臉色有多難看！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可以笑上一整年！”

“是嗎？”柴崎扯扯嘴角。

“是啊！休息的時候，來棲前輩幾次想找玲子前輩算賬，結果不是找不到人就是半路忘了，來棲前輩那臉色鐵青的憋屈模樣實在大快人心！活該！”

“確實活該。”

“不是，柴柴，你怎麼不笑？我還以為你聽了也會很高興。”

“我的確很高興，笑瘋了那種程度，不過現在可能表達不出來。”柴崎淡定推推眼鏡，“去食堂之前，可以麻煩你們送我去一個地方嗎？”

“嗯。”花籠回答。

“什麼地方？”日向懶洋洋問道。

“醫務室。”柴崎再次淡定地推推眼鏡。

“哈？”

“抱歉，我剛才好像太緊張了，現在胃痛。”

“……”花籠打哈欠的動作停住。

“……”對遠處女生打招呼的日向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後面，花籠打著哈欠護送，日向背上柴崎，人一起前往到醫務室。經過矢內醫生檢查，柴崎的情況不嚴重，拿了胃藥，花籠背上柴崎先回宿舍，日向去食堂打人的飯。

隨後幾天，青野棒球部的主要課題是一軍新成員的磨合訓練與配合訓練，還請一軍和軍的部員來幫忙訓練。

另外，沒有被選上一軍的年級部員沒有一個人退部，原因大概是一軍名單宣布的第一天，一年級和一年級部員在晨練開始之前、傍晚訓練開始之前，都會去宿舍或者班級“接”年級的前輩，每天都是如此。

據說，暗自策劃和鼓動這件事的人剛開始也沒想搞得這麼大。隻是，他們之中的某人、好吧，是花籠太顯眼了，還沒去接永田前輩就被關注花籠的星穀發現端倪。於是本來個一年級的行動，多了一個星穀，後面不知不覺間加入的人越來越多，後來乾脆輪流排班去接年級的前輩。

“這是自願原則，我們並沒有強迫前輩們啊。”某天被紅日教練問起來的時候，柴崎一臉無辜。

“……”如果不是看到柴崎藏在身後的年級各科複習資料整理（花籠出品），紅日教練差點就信了柴崎的鬼話。

總之，青野棒球部的訓練每天都在火熱展開。

時間很快到了青野文化祭開始這天。

第一天是各大社團展示。

吹奏部部員磅礴大氣而柔和細膩的演奏充滿震撼力，讓師生的心情跟著樂曲起伏；動漫協會部員cosplay經典動漫角色，上演中一沙雕又搞笑的劇目，讓全場笑成一片；天文部部員租借了天象儀，讓人置身於美麗神秘的浩瀚的星空中，一邊朗聲介紹他們晚上在學校觀測到的星空。

男子體操部部員結合體操動作和現代舞，畫著誇張的妝容搭配誇張的服飾，用反串的形式進行表演，引發的笑聲不比動漫協會弱；茶道部部員穿著美麗的和服，進行茶道表演；女子籃球部部員表演街頭籃球舞蹈秀，花式動作時而令人眼花繚亂，時而整齊英姿颯爽，充滿力量感和柔韌的美感……

各個社團的表演精彩的是真精彩，普通水準的也有不少，但其中人氣最高、最受學生歡迎的是棒球部的展示！

原因很簡單，因為表演者是折原響希和日向夜鬥。

前者的冷臉幾乎讓全校八成的男生著迷，一身白底金色紋路的合身歐洲騎士禮服，禁欲範十足，佩戴細長的騎士劍，肩膀處還裝飾著色澤光潤的紫藤色皮草（人工），襯著他那張嬌美的容顏更加出眾。

後者的笑容幾乎讓全校九成的女生淪陷，一身黑色與金色為主的埃及古代服飾，修長而飄逸，手持權杖，頭戴冠飾，加上那燦然閃耀的金發和迷人深邃的蔚藍眼睛，威嚴而英俊，莊重又親切，大部分女生幾乎的眼睛都變成愛心形狀。

倆人隻是一起登台表演詩朗誦就引爆全場，上場前歡呼聲幾乎將場地的館頂掀翻了，表演途中又安靜如雞，隻有偶爾手機和相機的拍攝西尾聲響，表演結束歡呼聲更是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