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寒想——自己大概是瘋了, 而且，還瘋得很徹底。

“洛小姐喜歡吃糖嗎？”向來沉默寡言的他，莫名其妙地主動開口向洛檸鳶詢問道, 似乎是想要強行吸引住她的注意力似的。

毋庸置疑，對於生性淡漠的江暮寒來說，這顯然是一句堪比廢話的、毫無意義的話語。

江暮寒知道, 自己現在正處於一種不同以往的反常狀態之中。否則的話，他也不可能想方設法地找借口來到“遊樂園”這種地方——僅僅隻是為了創造機會和洛檸鳶“偶遇”。

男人半斂著眸子, 眼底泛著些模糊不清的晦暗神色。

“嗯。”洛檸鳶十分自然地點了點頭，“糖很甜，很好吃。”

她的嘴裡還含著一顆圓溜溜的檸檬糖，將飽滿的臉頰撐得鼓了起來。在少女說話的時候, 她的牙齒與硬質的糖果不可避免地相互碰撞著, 發出了一點細細碎碎的清脆聲響，連帶著她的聲音也像是裹了蜜糖一樣，甜膩無比，又含糊不清。

見少女吃得一臉滿足的模樣，江燕辰便又隨手將一顆包裝精美的檸檬糖遞給了她。

少年的動作隨意又自然, 如同行雲流水一般。而洛檸鳶也毫不猶豫地將糖果接了過來。

江暮寒不由地抿了抿唇。

看得越多, 他便越能夠清清楚楚地意識到——他們兩個人互相之間都對彼此非常熟悉。

其實，在剛剛回國後不久, 江暮寒便聽聞了自家弟弟和洛家大小姐洛檸鳶之間人儘皆知的“恩怨糾葛”。

江燕辰和洛檸鳶是圈子裡出了名的“死對頭”，互相看不順眼。

然而, 時至今日, 他們兩個人現在似乎已經並不僅僅隻是單純的、相看兩相厭的“對立”關係而已了。

至少……從江燕辰的言行舉止之間，可以隱約窺見——他對洛檸鳶毫不掩飾的占有欲，幾乎已經濃得快要溢出來了。

“唔, 你要嘗嘗嗎？”洛檸鳶忽然偏了偏頭，眉眼彎彎地開口詢問道。說著，她便將自己手上那一顆還沒有被拆封的嶄新檸檬糖遞到了江暮寒的面前。

“我哥他不怎麼吃甜食的。”還沒有等男人做出任何回應，江燕辰便意味不明地搶先開了口，“而且，我哥還患有胃病，需要注意飲食健康，儘量少吃甜食。”

他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江暮寒，語氣散漫，卻暗含深意。

洛檸鳶聞言，便打算收回自己的手：“那好吧。”

然而，就在這時，江暮寒卻忽然伸手製止了她的動作。男人眼疾手快地攥住了她的手腕，讓她無法輕易地收回手。

“要。”他輕輕地開口說道，語氣認真又堅定。

面對兩兄弟“截然相反”的矛盾說辭，洛檸鳶倒是沒有太過在意。

見江暮寒的手上還撐著遮陽傘，她便順手幫他剝開了精致的糖紙，然後動作隨意地將檸檬糖塞進了男人的嘴裡。

仿佛是為了配合少女的動作一般，江暮寒幾乎是下意識地彎下了自己的腰，讓她不用踮起腳尖也能夠觸碰到他。

他十分順從地張開了嘴，咬住了糖果。

一陣酸酸甜甜的滋味迅速地在他的唇齒之間蔓延了開來。糖果逐漸融化，裹挾著檸檬氣息的甜蜜味道沁人心脾，就像是……洛檸鳶曾經所給予他的味道一樣，讓人心醉神迷。

大概連男人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幾不可察地翹了翹唇角，心情莫名好了許多。

“鳶鳶……”站在一邊的江燕辰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由地癟了癟嘴，有些委屈地開了口，“你……”

他很想要說些什麼，結果卻發現自己似乎沒有資格、也沒有立場對此過多置喙。

於是，江燕辰話鋒一轉，矛頭直指江暮寒：“……如果自己有手的話，就沒有必要麻煩彆人吧？”他陰陽怪氣地開了口。

他直接將江暮寒不久之前剛剛對自己說過的話語原封不動地“奉還”了回去。

“哥，在對彆人進行‘說教’之前，至少……自己也應該能夠做到，才合理吧？”江燕辰漫不經心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笑意卻絲毫不達眼底，“否則的話，豈不是很沒有說服力？”

正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

江燕辰慢慢地停頓了片刻，接著又小聲地開了口，道：“鳶鳶，我也想吃糖。”

“想吃你親手喂給我的糖果。”他小心翼翼地強調著，語氣酸澀無比。

少年刻意放輕了自己的聲音，低沉的音色被他咬得黏黏糊糊的，聽起來像是在祈求著大小姐的垂憐一樣。

——就如同一隻忠誠的大犬，此時正無比乖巧地朝著主人搖尾乞憐。

他睜著大大的眼睛，眸光像是浸了水一樣，看起來濕漉漉的，惹人憐愛。

【……】拾衣現在嚴重懷疑——江燕辰似乎也不是原來那個性格乖戾又暴躁、桀驁不馴的江家二少爺了。

——見了鬼的“惹人憐愛”。

而被兩個人夾在中間的洛檸鳶，倒是對他們之間的“暗潮湧動”一無所知。因為她根本就不怎麼在意江暮寒和江燕辰的反應。

對她來說，既然來到了遊樂園，自然是要玩得更加儘興一些。至於其他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便不需要分出心神去關注了。

傲慢而任性的大小姐如是想著。

隻不過，在江燕辰鍥而不舍的央求之下，洛檸鳶到底還是親手喂他吃了一顆檸檬糖。

終於如願以償的少年，在走路的時候，連腳下的步伐都輕快了許多。

“我發現——你親手喂給我的糖果，嘗起來好像會更甜一點誒。”江燕辰輕笑著開了口。他輕輕地勾著唇角，語氣半真半假。

“是嗎？”洛檸鳶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她的注意力此時正牢牢地集中在不遠處的一棟高大建築物上。

出人意料地，江暮寒忽然十分突兀地開口接了一句，道：“是的。”

身形高大的男人微微低下了頭，在她耳邊輕聲說道：“真的很甜。”

向來寡言少語的江暮寒主動附和著，倒是讓洛檸鳶覺得有些訝異。她忍不住側眸看向了身旁的男人。

江暮寒的臉上正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淺淡笑意，像是初春時節逐漸融化的冰雪，足夠驚豔。

他不閃不躲地迎著少女的視線，又輕飄飄地開了口，補充著說明道：“還有……你上次給我的巧克力，也很好吃。”

男人的語氣聽起來平靜而自然，仿佛自己隻是恰好順口提了一句而已，並沒有其他什麼更加隱晦的意思。

【什麼“巧克力”？】洛檸鳶下意識地在心裡問了一句。

【上一次，你去私立醫院體檢的時候，恰好遇見了來醫院檢查胃病的江暮寒。】拾衣有些不情不願地開口提醒道。

作為係統，他對洛檸鳶經曆過的每一件事情幾乎都了如指掌。

洛檸鳶不由地思索了片刻，然後才恍然間想起來——先前在醫院裡等待體檢報告的時候，她當時好像隨手扔給了路過的江暮寒一塊巧克力，沒想到他現在還記得這件事。

“什麼‘上次’？”江燕辰十分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關鍵詞，“你們是不是已經偷偷摸摸地見過很多次面了？”他不由地抬高了自己的音量，語氣酸澀又不滿。

“而且，你還給我哥巧克力吃……”少年的語氣逐漸低落了下去，看起來像是一隻正耷拉著耳朵的可憐小狗，“我怎麼從來都沒有過……”

“可能是因為……我和洛小姐很有緣吧。”江暮寒破天荒地開口回應了江燕辰充滿著醋意的質問話語。

“‘有緣’？”江燕辰忍不住低低地嗤笑了一聲，言語之間諷刺意味明顯，“哥，我還以為……你應該不會相信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呢。”

“如果對象是洛小姐的話，我……願意去相信所謂的‘緣分’。”江暮寒近乎於毫不掩飾地直接表達了自己的心意。

於他而言，這種話語顯然已經足夠直白了。

隻可惜……大小姐根本就沒有認真聽他說話。

“唔，確實很有緣呢。”洛檸鳶漫不經心地隨口附和了一句。她顯然沒有怎麼去細想江暮寒話語之中所蘊含著的深意。

因為她看到了不遠處那棟高大建築物上面掛著的、極其顯眼的“鬼屋”兩個字。

“我們去鬼屋玩吧，怎麼樣？”洛檸鳶輕輕地眨了眨眼睛，一臉興致盎然地開口提議道。

她毫不在意地直接轉移了話題。

剛剛一不小心就將自己的心意脫口而出的男人，本來還有些忐忑與不安。但是，見大小姐這麼隨意地就敷衍了自己，江暮寒難免又覺得……有些說不出來的失落與難過。

“……咳。”江暮寒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好啊。”他故作平靜地回應道，想要借此來掩飾自己心底的波瀾起伏。

“噗。”江燕辰倒是忍不住笑出了聲，“可以啊。”他心情很好地應了一句。

說著，少年還斜斜地瞥了一眼江暮寒，眼底的嘲笑之意很是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