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好像在主係統的回收數據庫裡找到了係統編號為“1”號到“10”號的數據碎片……】拾衣有些驚疑不定地開了口。他的語氣裡滿是信仰突然破碎之後的茫然與恍惚。

唇紅齒白的漂亮少年下意識地咬了咬自己的唇瓣, 臉色看起來蒼白無比。

在顧子淺向洛檸鳶開口表露心跡之後，拾衣便不可避免地懷疑起了主係統的動機。

此時，主係統仍舊處於無知無覺的“休眠狀態”之中, 對於外界的防備較為薄弱，因此，在拾衣連日來不眠不休的“攻克”之下，他終於打開了一道至關重要的細小缺口。

作為編號為“11”號的係統，拾衣現在隻覺得有些毛骨悚然——為什麼編號“1”號到“10”號的係統全部都被主係統銷毀了？

而且, 它們的數據碎片仿佛是被主係統吞噬了一般，深深地潛藏在了主係統的數據庫底層, 幾乎與主係統融為一體。

如果不是因為拾衣暗中奪取了主係統的部分權限, 他必然無法窺探到主係統的秘密。

那麼, 由此可見，下一個被銷毀的係統, 是否就要輪到自己了？

【看來……主係統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壞得多啊。】洛檸鳶微微地挑了挑眉，神色散漫, 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對此感到詫異。

【你在害怕嗎？】她突然話鋒一轉，輕飄飄地開口詢問了一句，【拾衣。】

【不。】出人意料地, 拾衣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直接否認了少女的問題, 【我並不害怕被主係統“銷毀”。】

——否則的話，他也不會冒著巨大的風險, 選擇站在洛檸鳶的身邊, 與主係統作對了。畢竟，到時候，萬一他一時不慎, 哪怕隻是行差踏錯一步，最後的下場恐怕都要比被“銷毀”還要淒慘成百上千倍。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到底有多麼危險。但是，他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洛檸鳶受製於主係統，終日不得自由、不得安寧。

【我、我隻是……】拾衣有些吞吞吐吐地開了口。

——我隻是擔心自己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並不懼怕死亡。但是，他無法承受自己死亡之後所帶來的嚴重後果——他將從洛檸鳶的身邊永遠消失。

隻不過，如果是為了洛檸鳶而奔赴死亡的話，那麼，他……心甘情願。

有那麼一瞬間，拾衣的心中甚至突然產生了一絲極為陌生的莫名情緒。

為什麼顧子淺可以無所顧忌地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甚至還可以伸手觸碰到她，和她親密地接觸，而他卻不可以？

難道他就不能……

當時的拾衣，還不知道——這種情緒一般被人們稱之為“嫉妒”。

他下意識地回想起了不久之前的場景。

那個時候，出於係統的規定與原則，在洛檸鳶與顧子淺相處的時候，拾衣開啟了對外界畫面的暫時屏蔽。

可是，大概是礙於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私心雜念，他……並沒有將外界的聲音也同步屏蔽掉。

在布料摩擦時發出的“沙沙”聲與斷斷續續的喘息聲中，拾衣聽見男人低沉而沙啞的聲音慢慢地響了起來。

——“鳶鳶，你不用怕會弄疼我。”

——“我很喜歡。”

——“可以再親親我嗎？”

——“鳶鳶，你想怎麼玩都可以。”

——“就算再更加用力一點，也是沒有關係的。”

——“唔……”

……

就連拾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此刻的臉色看起來竟然有些說不出來的冰冷。與平日裡面無表情的平靜神色不一樣，現在的他，更像是在……不開心。

可是，他分明沒有資格、也沒有理由不開心。

將紛飛的思緒從不久前的回憶中抽離出來之後，拾衣不動聲色地抬眸看向了眼前的少女。

此時，洛檸鳶正輕輕地歪了歪頭，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隻是什麼？】她輕笑著追問了一句。

【我……】拾衣支支吾吾地擠出了一個字，卻發現自己根本就不敢再多說出些什麼話來。

作為一個編號極其靠前的係統，他的學習能力一直很強，或者說……他的“悟性”很高。因此，他更能夠無比清晰地意識到——現在的自己顯然正處於一個十分“不正常”的異樣狀態之中。

拾衣隻覺得自己那一具由數據構成的“擬人”軀體裡，似乎在不知不覺間長出了一顆心臟。一顆正在鮮活跳動著的、具有活力的、真真正正的心臟。

他好像也能夠慢慢地體會到——所謂的“心酸”、“心碎”與“心跳加速”，到底是什麼感覺了。

見拾衣磕磕絆絆地就是說不出話來，洛檸鳶倒也沒有不依不饒地繼續追問下去。她不緊不慢地上前一步，笑著湊到了拾衣的面前，眉眼彎彎地開了口，道：【彆擔心，我陪著你。】

說著，她還伸出手揉了揉少年頭頂上柔軟的發絲，像是在耐心地安撫著一個小孩子一樣，動作溫柔無比。

拾衣的瞳孔驟然間顫了顫。他半斂著眸子，小心翼翼地開口應了一聲，道：【好。】

洛檸鳶並沒有發現——少年掩藏在發絲之下的耳尖處，已經不可避免地泛起了一抹豔紅的色彩。

“咚、咚、咚”。

拾衣聽見了。

——從自己的幻想裡生出來的那顆“心臟”，又開始止不住地跳動起來了。

像是在擂鼓一樣。

怦怦作響。

拾衣悄悄地舔了舔唇瓣，臉上的神色迷離而恍惚。

——好想要伸出手去觸碰她。

哪怕僅僅隻是攥住她的一點裙角，自己大概都會開心得不知所措了吧。

如果、如果自己甚至還能夠有機會更近一步的話，那麼……

拾衣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唇瓣，整齊的牙齒深深地陷在柔軟的唇肉裡。

他齒間的咬合力道實在是太大了，幾乎可以從他唇瓣上的凹陷齒印之間窺見一點數據破碎時的斑駁痕跡。一陣銳利的刺痛之感在一瞬間迅速地傳遍了他的全身，讓他的整具身體都微微地顫抖了一下。

可是，拾衣卻依舊像是恍然未覺一般，依舊十分用力地咬著唇，仿佛是想要拚了命地克製住自己的腦海之中那些不斷泛濫著的荒唐想象似的。

而洛檸鳶此時仍然對此一無所知。她又自然而然地向前傾了傾身子，靠得離少年更近了一些。

在虛擬的意識空間裡，所有的一切都會與現實一比一複刻。少女身上馥鬱芬芳的玫瑰香氣逐漸彌漫開來，讓人心神恍惚。

拾衣的指尖不由自主地緊緊攥了起來。

【拾衣。】洛檸鳶輕聲開口喚著他，【你也會一直陪著我嗎？】

少女的聲音聽起來柔和又細膩，像是柔軟的花瓣、又像是盈盈的晚風，實在讓人無法抗拒。

——大小姐顯然很擅長“訓犬”。

【當、當然。】拾衣知道大小姐的話語明顯“無關風月”。可是，儘管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個心滿意足的淺笑來。

說著，拾衣幾乎是不受控製般地慢慢抬起了自己的手，似乎是想要直接擁抱住少女一般。但是，在片刻之後，他又像是在恍然間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似的，悄悄地放下了手。

被模擬出來的虛假觸感，就算是“一比一地複刻”，自然也比不上現實之中存在著的真實感覺。

他根本就無法真真正正地觸碰到她。

……

【既然“係統”能被“銷毀”，那麼，“主係統”是不是……應該也能夠被“銷毀”呢？】自以為已經安撫好了係統的洛檸鳶，很是自然地直接轉移了話題。她漫不經心地笑了笑，隨口猜測了一句。

大小姐腦海之中的想法向來天馬行空、隨心所欲。但是，拾衣卻因為洛檸鳶的話語而不由地心神顫抖了一下。

啊，“銷毀”……主係統嗎？

——當一顆種子被種下的時候，就已經多出了一絲生根發芽、破土而出的可能性。

拾衣慢慢地低下了頭，眼底逐漸氤氳出了一片晦暗不明的眸光。

他想——自己或許可以做得更好。他或許真的可以……離大小姐更近一步。

————

洛檸鳶覺得係統最近似乎莫名其妙地變得有些奇怪了起來。尤其是當她從顧子淺的家裡離開之後，係統便逐漸沉默了下去。

拾衣這段時間好像突然間變得很忙。

有些百無聊賴的大小姐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翻來覆去地到處滾動著。

既然主係統告訴拾衣的劇情，已經被證明為虛假的劇情了，那麼，關於所謂的“劇情”，現在就隻剩下一些聊勝於無的“參考”作用了。

【你要去赴約嗎？】拾衣忙裡偷閒般地突然開口詢問道，【江燕辰的邀請。】大概是怕洛檸鳶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一樣，拾衣又十分貼心地補充著解釋了一句。

【啊？】洛檸鳶還真的忘記了。

不得不說，拾衣確實很了解大小姐的性格。

【在原本的劇情之中，江燕辰所邀請的對象……應該是女主角周墨遙。這也是男女主角之間的情感轉折點之一。】拾衣意味不明地停頓了片刻，【但是，現在的情況顯然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

【沒有了主係統的限製，你……可以選擇不去赴約。】拾衣故作平靜地開了口，【反正……你之前不是還挺討厭江燕辰的嗎？沒有必要強迫自己和他打交道。】

他的語氣被刻意地放緩了許多，聽起來很是鎮定自若，仿佛他真的隻是在“客觀”地勸說著洛檸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