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陸思年不由地咬了咬唇瓣, 那張雌雄莫辨的精致臉龐上劃過了一抹十分明顯的失落之色。

男生率先伸出去的那隻手極為尷尬地僵硬在了半空中，看起來孤零零的，像是一座形單影隻的白色雕塑。他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蜷縮了一下, 仿佛是還有些不甘心地想要伸手抓住些什麼似的。但是，在停頓了片刻之後，他還是故作自然地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

“唔, 我沒有關係的。”陸思年小心翼翼地開了口。他有些勉強地扯了扯嘴角, 露出了一個可憐兮兮的笑容來。

男生很是笨拙地努力掩飾著他臉上流露出來的失望表情，似乎是不希望自己給少女增添不必要的壓力與負擔一般。

“希望下次……我能夠有機會和姐姐一起跳舞。”陸思年十分善解人意地繼續說道。他很有禮貌地主動退讓了一步，絲毫不讓洛檸鳶感到為難或者勉強。

模樣漂亮的男生語氣溫柔無比，臉上掛著佯裝自然的僵硬笑意，看起來像是一隻被大雨淋濕了皮毛的淒慘小狗，渾身濕漉漉的，卻很懂事地不敢踏進家門一步，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弄濕了家裡的地板。

然而，在無人窺見的角度裡, 陸思年垂在身側的手已經被他緊緊地攥成了拳頭。修剪得當的指甲深深地陷在了他掌心的皮肉裡, 幾乎都快要掐出一道又一道猙獰的血痕了。

陸思年的心中不斷地翻湧著各種各樣堪稱惡毒的詛咒，但是，他的面上卻不顯分毫。

如果自己從來沒有靠近過洛檸鳶, 那麼, 他或許還能夠暫時忍受下來。可是, 現如今, 他們之間分明隻有一步之遙的距離, 卻硬生生地被另外一個人強行破壞了。

巨大的落差感緊緊地包圍在他的身邊，讓他覺得自己幾乎快要窒息了。

陸思年半低著頭，眼底的眸光晦暗不明。他死死地盯著對面的兩個人相互交握在一起的雙手。

男人手掌寬大、手指修長, 能夠很好地將少女小巧的手完完全全地握在他的掌心之中。兩者之間形成的、過於顯眼的鮮明反差感，實在很難不讓人浮想聯翩。

陸思年隻能夠從男人手指的縫隙之間隱約窺見少女瓷器般精致的玉白指尖。

江暮寒牢牢地抓著洛檸鳶的手。他半斂著眸子，好看的薄唇微微抿著，臉上的神情很平靜，看起來仍然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清冷模樣，似乎毫無破綻。

然而，若是將視線稍微向下偏移幾分，便能夠發現——此時此刻，他手上的動作溫柔又小心，像是在捧著一朵脆弱易碎的花，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揉碎了她。

隻不過，從頭到尾，男人一直都沒有正視過陸思年哪怕一眼，仿佛對於他的存在毫不在意似的。

而洛檸鳶卻是抬著眸子斜斜地瞥了陸思年一眼。她隨意地伸出了另外一隻空閒著的手，然後漫不經心地揉了揉男生柔軟的頭發，隨口應了一聲，道：“下次再說。”

——乖巧又聽話的小狗總能夠得到一點施舍似的獎賞。

陸思年猛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他的臉上迅速地浮現出了一層極為明顯的緋色紅暈，將白皙的肌膚染上了豔麗的色彩。

“唔……”他的唇瓣之間情不自禁般地溢出了一點細碎的聲響。

少女僅僅隻是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發，陸思年就已經有些控製不住自己了。

她居然伸手觸碰了他——她的指尖與他的發絲緊緊地糾纏在一起，毫無阻隔，親密無間。

男生用力地咬著唇瓣，努力不讓自己發出更多過於膩人的聲音。他面色潮紅，看起來簡直像是一隻……可以任人擺布的溫順小兔。

如果這裡不是大庭廣眾之下的宴會廳，那麼，他說不定會恬不知恥地直接跪倒在少女的腳邊，貪婪地祈求著她給予自己更多的“獎勵”與“恩賜”。

陸思年在赴宴之前特意精心打理過的發型，此時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柔順的發絲亂糟糟地散落著，恰好遮掩住了他眼底不斷泛濫著的迷離眸光。

很顯然，向來任性妄為的嬌縱大小姐就是故意的。

她自以為惡劣地動手將男生原本精致的發型揉成了亂七八糟的樣子，然後才慢條斯理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殊不知，對於陸思年來說，她的一舉一動都無異於是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強烈誘惑，讓他情難自禁。

“我、我都聽姐姐的……”陸思年期期艾艾地開了口。漂亮的男生做出了一副言聽計從的乖巧模樣，看起來很是惹人憐惜。

儘管江暮寒始終目不斜視，但是，他眼角的餘光還是不可避免地瞥見了少女主動朝著男生伸出手的動作。他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輕輕顫了顫，然後很快就又用力地收緊了幾分。

男人將少女的手抓得更緊了些，仿佛是生怕她突然反悔一般。

“晚宴已經開幕了。”江暮寒淡淡地開口提醒了一句。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比平時還要更加冰冷一些。

說著，他便轉過了身子，直接牽著洛檸鳶朝著大廳中央的方向走了過去。

————

身形嬌小的少女亦步亦趨地跟在了男人的身邊。儘管江暮寒臉上的神色看起來又冷又淡，但是，他腳下的步伐依舊邁得很輕。洛檸鳶仍然能夠輕而易舉地跟上他的腳步。

晚宴此時已經徹底拉開了序幕，悅耳動聽的優雅舞曲流淌在燈火通明的大廳之內。音符跳動之間，掛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折射出了流光溢彩的璀璨光芒。

江暮寒停下了自己的腳步，他轉身看向了跟在自己身邊的少女。洛檸鳶便也自然而然地抬起頭與他對視了一眼。

神色清冷的高大男人一眨不眨地盯著少女的眼睛看，然後，他慢慢地朝著她伸出了手。

他輕輕地攬住了她盈盈一握的纖細腰肢。一陣似曾相識的熟悉觸感從指尖之下傳了過來，細膩又柔軟，如墜雲端。

隔著一層輕薄的布料，江暮寒隻覺得自己似乎是在撫摸著一團軟綿綿的雲朵。

男人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深陷在了她柔若無骨的腰肢裡。而少女也慢條斯理地伸手環住了他的脖頸。

洛檸鳶不閃也不躲地直接迎上了男人的視線。她漫不經心地勾了勾唇角，那張冶豔的臉龐之上滿是輕佻而散漫的笑意，看起來似乎遊刃有餘。

鬼使神差地，江暮寒微微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將少女朝著自己的方向用力地攬了過來。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被驟然間拉近。猝不及防之下，少女溫香軟玉般的柔軟身軀緊緊地貼在了男人的懷裡。

然而，下一刻，洛檸鳶卻不退反進。她直接順著男人手上的力道，重重地撞在了他的胸膛之上。然後，她輕輕地踮起了自己的腳尖，貼在男人的耳邊軟綿綿地開口喚了一聲，道：“江先生。”

被刻意拉長的尾音像是一片輕盈的羽毛，慢慢地拂過了男人的心尖之上。

還沒有等江暮寒回應她，洛檸鳶便又不緊不慢地後退了一步，主動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

少女踩著華麗的舞步，豔紅色的裙擺肆意飛揚，在空中綻出了一朵靡豔的花。

而江暮寒則是牢牢地握著她的腰肢。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在自己的懷中一點一點地盛開。

周圍的一切事物似乎都逐漸遠去了。在絢爛奪目的燈光之下，少女豔麗至極的身影極為顯眼。腳下的舞步交織糾纏，他們之間的距離驟然靠近又忽然拉遠。

男人胸腔裡那顆鮮活的心臟隨著鼓點的節奏重重地跳動著。少女無比輕盈地進退旋轉著，每一步都極為優雅，或輕或重，仿佛是直接踩在他的心尖上跳舞一般。

洛檸鳶身上沾染著的玫瑰香氣逐漸蔓延開來，肆意生長的花枝慢慢地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讓人漸漸變得有些神誌不清了起來。

在朦朦朧朧的恍惚之中，似乎有那麼一瞬間，少女和他之間的距離僅僅隻有半寸之隔。

隻要江暮寒微微低下頭，就能夠直接觸碰到她嫣紅的唇瓣。可是，他卻隻是面不改色地和她一起繼續跳著舞，從始至終都不曾逾矩半分。

……

伴隨著舞曲中高昂激烈的篇章奏響，少女的身子深深地向後仰著，幾乎彎曲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

她顯然十分信任自己的舞伴。畢竟，隻要稍有差池，她就有可能會當著眾人的面直接狼狽地摔倒在地。

但儘管如此，洛檸鳶依然沒有產生一絲一毫的猶豫之情。在男人強有力的支撐之下，她最終還是輕而易舉地完成了這個難度極高的收尾動作。

他們兩個人的配合十分完美，堪稱毫無瑕疵。一時間，周圍掌聲雷動。

然而，還沒等洛檸鳶完全緩過神來，她的視線便驟然間撞進了一雙深邃的眼眸之中。

——她無意間看見了站在二樓走廊上的江燕辰。

人高馬大的少年倚靠在走廊的欄杆上，姿勢懶散無比。他微微垂著眸子，幾乎是全神貫注地緊緊盯著她看。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站在那裡看了多久。

見洛檸鳶終於抬起眸子與自己對視了之後，江燕辰慢慢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朝著她露出了一個絕對算不上友善的冰冷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