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高馬大的少年一臉煩躁地屈膝靠坐在床頭。他深深地皺著眉頭, 修長的手指緊緊地抓著手機，其力道之大幾乎快要直接捏碎小小的屏幕。

“所以，你為什麼要我哥的聯係方式？”江燕辰深呼吸了一口氣, 他想要借此努力地平複自己現在極度不爽的情緒。

“我有點事情想找他談一談。”洛檸鳶語焉不詳地隨便敷衍了他一句。她並不想透露太多細節, 免得一時失言。

“什麼事情？”江燕辰不依不饒地追問道，“……找我不行嗎？”他下意識地開了口。

“當然不行。”洛檸鳶毫不猶豫地直接否決了。

“洛檸鳶，你該不會是……”江燕辰從醫院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忍了又忍，現在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出來, “……看上我哥了吧？”

“……”洛檸鳶隻覺得江燕辰的猜測實在莫名其妙、毫無根據。她不禁笑出了聲, 故意順著他的話語，戲謔著調侃道：“那到時候……你是不是還得喊我一聲‘嫂子’啊？”

“你敢？！”嘴巴的動作要遠遠快過大腦的反應，江燕辰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大聲喊了一句，“我不同意！”

他的聲音直接提高了好幾度, 直刺得洛檸鳶耳膜生疼。

“你喊什麼？”洛檸鳶愈發覺得江燕辰不可理喻了, “我隻是說說而已, 你有必要這麼激動嗎？”

“……誰會想要喊你‘嫂子’啊？”江燕辰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過激反應。他壓低了音量，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你說什麼？”洛檸鳶沒有聽清楚他的話語。

“沒什麼。”江燕辰重新恢複了正常的音量, “你……是不是有正事要找我哥？”

不知道為什麼,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主動為她提供了一個正當的理由。仿佛隻要她點頭承認下來，就能夠表明她其實對江暮寒並無非分之想似的。

——他才不要喊她“嫂子”。

“是啊。”洛檸鳶隨口應了一聲，“我有正事找他。”

聽到少女坦坦蕩蕩地承認之後，江燕辰才在心底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那我把他的聯係方式發給你吧。”他故作隨意地說道。

“對了，我哥那個人喜歡清靜，他不太願意和彆人進行不必要的交流。”他看似好心地再三叮囑著，“所以，沒有事情的時候，你千萬不要去打擾他。”

“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江燕辰躊躇片刻, 然後才佯裝平靜地繼續說道，“你可以來找我。”

“你會有這麼好心嗎？”洛檸鳶顯然有些不太相信，“現在給個聯係方式都磨磨蹭蹭的。”

“……”江燕辰冷笑了一聲，“算我多管閒事。”

他直接掛斷了電話。

隻不過，片刻之後，江燕辰還是將江暮寒的電話號碼發了過來。

既然已經得到了江暮寒的聯係方式，於是，洛檸鳶也就不太在意江燕辰剛剛暴躁的態度了。

她將自己還在滴著水的頭發擦得半乾之後，隨手在屏幕上撥打下了這串數字。

鈴聲響過三聲，電話才被接通。

見對面絲毫沒有想要先說話的意圖，洛檸鳶便主動開口，率先打破了沉默。

“江先生？”她試探性地喚道。

“嗯。”江暮寒簡短地應了一聲，“洛小姐……有什麼事情嗎？”

儘管隔著電話讓他的聲音有些失真，但是，聽起來卻依然清冽乾淨，極為悅耳。

江暮寒此時正坐在江家彆墅的書房裡，神色淡淡地翻閱著手中厚厚的外文書籍。

暖黃燈光將他清俊精致的臉龐映照得愈發清晰，男人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一頁一頁地翻過了質感極佳的柔軟書頁，淡淡的墨香味道逸散而出。

就在這時，擺在書桌旁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這個號碼是他的私人號碼，一般很少有人知道。

江暮寒一邊伸手接起了電話，一邊毫不停頓地繼續閱讀著自己面前的書籍。

“江先生，肩膀……還疼嗎？”洛檸鳶裝模作樣地開口關心了他一句。她很上道。

少女的聲音清脆悅耳，語氣嬌軟甜膩，仿佛真的很是擔心江暮寒的身體狀況一般。

江暮寒正在翻動著書頁的指尖不由地微微停頓了一瞬間。

“不疼。”他淡淡地回答道。

“放心，江先生。”洛檸鳶輕輕地笑了笑，“我向來說話算話。”

“所以……我既然說了‘負責到底’，就絕對不會對江先生不管不顧的。”她慢條斯理地開口說道。

“負責到底”這四個字被她一點一點地咬在唇齒之間，聽起來倒是無端端多了幾分黏稠又曖昧的旖旎意味。

半夜時分，四處寂靜無聲，隻有書頁翻動時的“沙沙”摩擦聲，與窗外“窸窸窣窣”的夏夜蟲鳴。

還有……少女輕飄飄的婉轉聲音，像是輕盈飄渺的潔白羽毛，一下又一下，隔著電話，慢慢地拂過心尖。

江暮寒很快就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自己眼前這一頁紙張上書寫著的內容。他隨意地伸手翻開了下一頁。

在一陣細微的紙張摩擦聲中，洛檸鳶聽見對面的人語氣平靜地開口詢問道：“怎麼‘負責’？”男人的聲音依舊冷得像雪。

聽到江暮寒不帶有任何感情波動的反問話語，洛檸鳶不由地輕輕眨了眨眼睛。

“當然是……由江先生你說了算。”她很快就不假思索地笑著回答了他。

以江暮寒的性子，恐怕也不會故意向她開口提出什麼出人意料的過分要求來——如果是江燕辰的話，她倒是需要好好地考慮一番了。

“那麼，作為交換，江先生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洛檸鳶趁機得寸進尺地追問道。

——分明是少女“有錯在先”，她卻以此為借口，“無理取鬨”般地向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還是與先前一樣，嬌氣又任性。

江暮寒輕飄飄地垂下了睫羽。他又慢慢地翻動了一紙書頁，然後才淡淡地開口回答道：“可以。”

見江暮寒連問都不問一句就直接答應了下來，洛檸鳶倒也沒有再與他繼續周旋下去了。

“今天發生的事情，希望江先生不要說出去，可以嗎？”她開門見山地說道，“包括……所有你聽見的、看見的、感覺到的事情。”

她刻意放緩了自己的語調，聽起來頗有些意味深長之感，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些……不合時宜的畫面。

儘管先前在醫院的時候，她已經讓江暮寒幫忙“保密”了，但是，以防萬一，洛檸鳶還是想要認認真真地再叮囑他一遍。所以，她才問江燕辰要了江暮寒的聯係方式。

畢竟，事關周墨遙，她不得不謹慎行事。

“我會保密的。”江暮寒的指尖停留在了書頁的一角。他頓了頓，又接著說道，“洛小姐大可放心。”

他難得多說了一句話。

“謝謝江先生。”洛檸鳶的聲音裡也多了幾分明顯的笑意，“時候不早了，祝江先生好夢。”她笑吟吟地說著客套話，語氣坦蕩又真誠。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保證之後，電話很快就被少女掛斷了。

江暮寒的視線盯著手中逐漸暗下去的手機屏幕看了幾秒，然後又慢慢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他重新翻閱起了擺在面前的外文書籍。

風乍起，窗外蟲鳴依舊。

————

江燕辰斜斜地倚靠在書房外的牆壁之上，動作散漫而慵懶。

將哥哥的電話號碼發給洛檸鳶之後，鬼使神差地，他悄悄地走出了自己的房間，來到了家裡的書房外面。

雖然他和哥哥在太城的其他地方都有屬於自己的、單獨的房子，但是，在長輩半哄半勸的要求下，他們有的時候還是需要住在家裡的。

就譬如說……今天，他們恰好都住在江家的彆墅裡。

而他的哥哥江暮寒平日裡喜歡閱讀書籍。在每天晚上的這個時間點，江暮寒一般會待在書房裡看書一直到深夜。

書房的門並沒有被完全關緊。暖黃色的燈光透過狹窄的門縫灑在了走廊上。明亮的光芒將走廊裡陰沉沉的漆黑色彩分割了開來。

江燕辰悄無聲息地站在門口處的陰影裡。他聽見他哥清冷的聲音在門內響了起來。

——“洛小姐……有什麼事情嗎？”

洛檸鳶她果然還是打電話給自己的哥哥了。

江燕辰低下了頭，額前黑色的碎發散落著。他的臉被陰影遮擋著，眼底神色莫名。

——“不疼。”

“不疼”是什麼意思？洛檸鳶現在是在關心他哥哥嗎？可她為什麼要在半夜打電話關心江暮寒疼不疼？

……

——“我會保密的。洛小姐大可放心。”

原來隻是為了讓他哥哥幫她“保守秘密”而已嗎？所以，她才會打電話給他哥哥。

江燕辰閉著眼睛靠在牆壁上。他的臉色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古井無波。

可是，到底是什麼秘密呢？他們兩個人又為什麼會有共同的秘密？

少年又靜靜地站在原地聽了半晌，見書房內終於隻剩下了翻書時的“沙沙”聲之後，他才輕輕地抬起步子，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臥室裡。

“秘密”？

還真是一個有夠礙眼的詞彙啊。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