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因此而被主係統責罰嗎？】洛檸鳶輕聲地開口問道。

少女上前一步, 微微抬起頭，看向了墨發雪膚的漂亮少年。她半是好奇半是關切地詢問著, 臉上的神色散漫而慵懶。

拾衣輕輕地抿了抿唇。他隻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重重地跳動了一下——如果他有“心”的話。

她已經不止一次地問過他這個問題了。

這幾乎快要讓拾衣產生一種有些不切實際的荒唐錯覺——她是在擔心自己嗎？

哪怕……他所謂的“幫助”在她看來隻不過是惹人厭煩的“命令”而已。

【……】拾衣沉默著, 想要像之前一樣，把這個話題含糊不清地蒙混過去。

可是，他忘記了——大小姐向來嬌縱又任性，隻要她想, 沒有人可以狠下心來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怎麼不說話？】洛檸鳶這一次偏偏不想這麼輕易地就放過他。她細細地端詳著面前身量頎長的清冷少年, 精致的臉龐之上裝模作樣地多了幾分明顯的擔憂之色。

少女眉頭微蹙, 眸中滿是顯而易見的關切之意。她一眨不眨地看著少年, 幾乎讓人逃無可逃、避無可避，隻能夠被迫沉淪在她的視線裡。

拾衣現在忽然理解了其他人的處境——在面對洛檸鳶的時候, 實在讓人很難一直保持著鎮定。

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

【隻要我不被發現……】拾衣半斂著睫羽, 輕飄飄地開口說出了足以置自己於死地的、近乎於“背叛”的言論, 【就不會有事。】

濃密又纖長的鴉黑睫羽在少年精致的臉上打下了一小片色澤偏深的陰影, 他眼底的神情又冷又淡, 看起來竟然莫名有些……惹人憐惜。

或許他還沒有意識到, 又或許, 他其實已經無比清醒地意識到了——為了幫助自己的宿主, 身為係統的他，竟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與主係統作對。

要知道，他是為數不多的、由主係統一手培養起來的係統之一。在附屬於主係統的千千萬萬個係統中, 他擁有著一個極為靠前的編號——“11”。

被主係統寄予厚望的他, 本來應該輕輕鬆鬆地完成這個無比簡單的“新手任務”, 然後正式加入主係統的麾下。

可是，現如今……

儘管心中思緒萬千，拾衣臉上的神色卻無比平靜——既然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就不會後悔。

看著眼前少年一副把自己置身事外的冷淡模樣，洛檸鳶忽然饒有興致地勾唇笑了笑。她踮了踮腳尖，十分突兀地伸出了玉白的手。

然後，她輕輕地揉了揉少年柔軟的黑發，像是在安撫著一心護主的小貓一樣。

——明明他自己也隻是剛剛“出廠”的、不諳世事的“幼崽”而已，卻又在外人面前虛張聲勢地張牙舞爪著，想要竭儘所能地保護自己的主人。

少女的動作有些隨意，將拾衣原本柔順的發絲揉得亂七八糟的。但是，相貌出眾的他看起來依然漂亮極了，隻是多了幾分不甚明顯的脆弱之感。

洛檸鳶分明一個字也沒有說。可在她不算溫柔的撫摸之下，拾衣卻覺得自己胸腔裡那顆根本不存在的“心臟”莫名其妙地加速跳動了起來。

在這片純白的空間裡，哪怕是虛擬的五感也會顯得無比真實。

他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少女眼睛裡倒映著的自己，也能夠無比清晰地感知到她指尖柔軟的觸感——少女的身上仿佛具有著什麼蠱惑人心的魔力似的，讓人心中貪戀著想要再被她多觸碰一會。

拾衣靜靜地站在原地，任由著洛檸鳶招貓逗狗般地安撫著自己。他甚至微微低下了頭，好讓少女不必一直費力地踮著腳尖。

——他目前還沒有能力產生自己的實體。而洛檸鳶突如其來的觸碰，對他來說，便顯得無比珍貴。

……

等到主係統毫無所覺地離開之後，拾衣便及時解除了屏蔽，將洛檸鳶的意識從自己的核心數據庫中放了出來。

或許是因為第“11”號係統的地位足夠高，主係統給予了他較大的權限。

雖然這遠遠不足以讓他和主係統相抗衡，但是，在一定情況下，他能夠暫時屏蔽主係統的感知，讓它察覺不到宿主的狀況。

隻不過——欺騙，往往是背叛的開端。

或許，他正在一步一步地向深淵走去。而更可怕的事情是……他從始至終都無比清醒。

————

當洛檸鳶的意識重新回歸身體之後，她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緊接著，一片冷色調的雪白色彩映入了她的眼簾之中。

伴隨著周遭淡淡的消毒水氣味，她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此時正身處於何地——醫院。

還沒有等洛檸鳶完全回過神來，一抹銀色的寒芒忽然從她眼角的餘光裡劃了過去。

她下意識地側過頭，朝著光芒閃爍而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那是水果刀的反光。

隻見江燕辰正懶懶散散地站在一旁，手上還隨意地把玩著一柄水果刀。

他身高腿長，僅僅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便具有足夠的壓迫感，更何況……

洛檸鳶的視線微微下移，不著痕跡地從他手上那柄極其鋒利的水果刀上掃了過去。

江燕辰半斂著濃密的睫羽，神色淡淡。

他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抓著刀柄，幾個靈巧的翻轉動作之後，那柄閃著寒芒的鋒利水果刀便如同一隻輕盈的蝴蝶一般，在他的手指之間上下翻飛。

銀色的刀刃折射出了一片又一片細碎的光芒，幾乎讓人看得眼花繚亂又膽顫心驚。

而江燕辰的視線甚至沒有完全落在自己的手上。見洛檸鳶醒了，他依然自顧自地轉動著手中的水果刀。

江燕辰漫不經心地瞥了她一眼，微微抬了抬下巴，隨口問了一句，道：“醒了？”

說著，他像是因為分了心而一時疏忽似的，原本在手指之間肆意旋轉著的水果刀突然脫手，直直地墜落了下去。

洛檸鳶不由地挑了挑眉。她饒有興致地將自己的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似乎是在等著看他的笑話。

可是，江燕辰始終面不改色。他甚至沒有低頭看上一眼，便直接伸出了手，將剛剛脫手之後即將掉落的水果刀穩穩地接住了。

他十分精準地抓住了水果刀的刀柄，沒有讓鋒利的刀刃傷到自己一分一毫。緊接著，他又隨手將水果刀輕輕地向上拋了拋。

江燕辰的動作行雲流水般流暢又自然，看起來竟然帶了幾分難以言喻的賞心悅目之感。

款式簡單的鋒利小刀在空中輕飄飄地旋轉了幾圈之後，他便穩穩當當地再次伸手接住了它。

見江燕辰從始至終都沒有“失手”，洛檸鳶不禁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眸子。她興致缺缺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隨口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男生修長的手指虛虛地捏著深黑色的刀柄，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晃動著水果刀。

黑色的刀柄與銀色的刀刃界限分明，在搖搖擺擺間隱隱約約晃動出了兩片小小的扇形虛影。

“正好路過，就順便來看望一下你了。”江燕辰輕飄飄地開口回答道。

他隨手將指間的水果刀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利刃與桌面相互碰撞，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在這間單人病房裡顯得格外突兀。

然後，江燕辰便慢條斯理地湊到了洛檸鳶的面前，微微低下頭看了她一眼。

男生精致而深邃的漂亮眉眼在眼前驟然放大，讓人有些猝不及防。

“洛槿辭他真的沒有虧待你嗎？”江燕辰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半真半假地開口詢問道。

洛檸鳶輕輕地歪了歪頭，顯然還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醫生說你因為低血糖暈倒了。”江燕辰不由地眯了眯眼睛。

他的視線絲毫不加以掩飾地從她的臉上直勾勾地掃了過去，仿佛是想要認認真真地打量一番她的身體狀況，好確認洛槿辭是否真的在暗地裡虧待她了。

“低血糖？”洛檸鳶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剛剛從昏睡中醒來的少女像是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似的，她的眼底還泛著一絲晶瑩剔透的細碎水光。

此時，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極近。江燕辰甚至能夠一根一根地數清楚洛檸鳶眼睫毛的數量。

他的視線似是不經意間從少女微微開合著的唇瓣上掃了過去。在她略帶疑問地開口之時，隱約可見其潔白貝齒間含著一截嫣紅舌尖。

莫名其妙地，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乾渴。

下一刻，江燕辰陡然間站起身來，與病床上的少女拉開了一段距離。

“要吃糖嗎？”他有些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說著，還沒有等洛檸鳶開口回應他，江燕辰便隨手拿出了一顆亮黃色包裝的糖果。然後，他很快就自顧自地剝開了模樣精致的包裝紙。

“你想做什麼？”洛檸鳶一臉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語氣裡滿是顯而易見的質疑意味。

而趁著少女張嘴說話的時候，江燕辰眼疾手快地捏著包裝紙將糖果直接喂進了她的嘴裡。

“你不是低血糖嗎？”他從容不迫地開口回答道。少年半斂著眸子，神色漫不經心，讓人完全猜不透他心底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