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月底了, 村裡開始給村民發放這個月的工錢。
工分加上月初賣糧食的錢,這個月,家家戶戶都能至少領十幾塊錢。再過一個月就入冬了, 正好用這筆錢置辦些過冬的衣裳和被褥。
“你上哪摘得杏啊?怪甜哩。”
陳寡婦從籃子裡拿出一顆杏子遞到嘴邊, 一口咬下去, 酸酸甜甜的汁水溢得滿口都是。數著大兒子剛送來的工錢,嘴角快要提到眉梢了。
夏瑤認真檢查著兔子身上的皮毛, 回道:“後頭的山上,昨兒去後山逛了逛, 見樹上還掛著杏就摘了點。”
西南地區氣候宜人, 在幽深的山裡總能找到各種生長茂盛的野果樹。杏子一兩個月前就過季了, 可山裡野杏樹長得正好呢, 哪怕沒用肥料滋養,結出的果子也是又大又好。
陳寡婦吃到一半, 倏地皺起了眉:“咦, 咋有個這麼老大的蟲眼啊。”
夏瑤瞧了一眼, 那“蟲眼”長得對稱還是正圓形的,中間還連著一排不太明顯的凹痕。其實應該還有兩個才對,隻是陳寡婦沒看到罷了。
這哪裡是什麼蟲眼啊, 分明是幺幺留下來的牙印。
這麼滿滿一筐杏子夏瑤一個人得摘到什麼時候啊?所以,裡面其實有一大半都是金蛋和幺幺的功勞。
幺幺和金蛋好像對夏瑤有點誤解。
自從那天夏瑤試著爬樹摘柿子後,它們就以為夏瑤喜歡吃這些掛在樹上的果子。上次帶了幾個野柿子還不夠, 這次又從隔壁隔壁的山頭發現了一棵杏樹。
彆看幺幺懷著孕, 上樹摘果子的速度可一點不慢。它的嗅覺敏銳,摘得全是九分熟的果子,這樣的果子不會太酸,果肉也沒有開始腐爛, 味道正好!
這樣好的杏它自己就吃了兩三個,剩下全是給夏瑤摘的。
夏瑤對它的好,幺幺心裡有數,這隔三差五不是玩具就是窩窩頭的,偶爾還端一鍋肉湯,自己也該有點表示。
既然兩腳獸喜歡吃樹上的果果,那就喂她吃個夠!
它咬得力度已經很輕了,可是果皮太薄,這才留下了四個孔狀的牙印。
李招娣手裡的杏是夏瑤挑得最大的一隻,不過她沒舍得吃,而是放在一旁,又從筐裡拿了個有“蟲眼”的:“這杏留一點曬曬,還能去城裡多賣點錢。”
“杏乾能換幾個錢呀?現在日頭也不比夏天,一曬就壞了。”
陳寡婦把嚼碎的杏肉吐到手裡,給籠子裡的兔子們也喂了一點。看到她那節儉持家的樣子,不住地揶揄她道:“老姐姐,咱養這兔子等入冬了一賣,能換幾十塊呢,夏瑤天天放牛遛豬的,那一個月的工錢也跟我家老大一樣多,你該學著享受享受了。”
李招娣端著剛擇好的菜,撐著牆艱難地站起了身:“多攢個錢,留著以後享受也不遲。”
夏瑤趕忙扶著她,伸手替她揉了揉膝蓋:“娘,要不咱還是去醫院看看吧,你這腿疼了好幾天,可彆落下啥病了。”
一聽去醫院,李招娣立馬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來回甩了甩腿:“去啥醫院啊,有錢沒地方花了?我這就是累著了,一會讓你劉叔給我包點藥就成。”
這段時間整日忙著收稻子,她成天頂著太陽在地裡一蹲就是一天,身子硬朗的夏瑤都累得夠嗆,更何況她已經年過半百了。
前幾天她還隻是起床的時候有點疼痛,這兩天是連走路都費勁了。
把卷起的褲腿放下來後,李招娣為了讓夏瑤放心,推開了她攙著自己的手:“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
“不行,必須得去醫院檢查一下。”夏瑤語氣堅決道,“你要是不去,我就把醫生叫家裡來,到時候花得錢可就更多了。”
“去去去,我去還不行嘛!”
一聽要多花錢,李招娣立馬就妥協了。一邊歎氣,一邊不情願地小聲嘟囔著:“城裡的醫生能好到哪去?說不定還沒你劉叔治得好呢。”
看她們母女推來搡去的,陳寡婦笑得那叫一個開心:“看看你家夏瑤多疼你,又會掙錢又顧家,要我說啊,你家夏瑤可比咱村不少男娃都強!”
“害。”
李招娣嘴上不說,心裡卻跟灑了蜜一樣甜。都說女兒是爹娘的小棉襖,這還沒到冬天呢,她這心裡就已經是暖洋洋的了!
這滿滿一筐杏子吃不完也是浪費,進城帶李招娣去醫院看病時,正好捎帶去集市上賣掉。
周中醫院的人不多,剛拿到號就輪到了李招娣。
醫生仔細檢查了一番後,給出了判斷:“你這是急性關節炎,拖得時間有點久了啊。可以灸兩針止止疼,等回去後吃點藥、好好休息,緩上一個多月差不多就好了。”
“得多少錢啊?”李招娣忙不迭地問道。
正在低頭寫著藥方的醫生停了筆,抬眸瞧一眼李招娣那關切的表情,還有守在一旁的夏瑤。
懂了,又是一個被子女強迫帶來治病的病人。
思索了片刻後,醫生不急不緩地說:“這病現在治也就十幾塊就能緩過來,可要是拖著不治隻會越來越疼,嚴重的話還可能影響到神經,到時候躺在床上站不起來,多少錢都治不了了。”
“十幾塊啊?!”
聽到這個數字,李招娣驚得差點咬到舌頭,可聽到不治的話會癱在床上……家裡少了人乾活,又得要閨女成天照顧自己,哪豈不是要花得更多?
趁著李招娣心思搖擺之際,夏瑤穩住了她的肩膀,替她做了決定:“治,我們治!”
錢是王八○,花了還能賺!
不就十幾塊錢嗎?哪裡比得上娘的身體重要?!
讓護士把李招娣帶去治療室後,夏瑤拿上單子去了收費處交錢。
“錢呢?怎麼就帶了這麼點?”
“我們家憑什麼要全墊?萬一你們不給怎麼辦?”
“你要是不想賠也行,把那頭熊貓熊抵給我們。”
……
醫院裡的人不多,幾乎全都圍聚在收費處前看熱鬨。女人的嗓門穿透力極強,隔著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夏瑤都聽得一清二楚。
“許嬸子?!”
擠到跟前,夏瑤看到了那大嗓門本尊。
她是許萬才的親娘,而許萬才就是被公熊貓咬傷的那個倒黴蛋。
站在許嬸子對面的人,正是上次在野生動物保護中心碰到的女人。在她胸前掛著的銀色小方牌上,夏瑤看到了她的名字:曹梅。
她們是為了許萬才受傷報銷的事吵起來的。
按照法律,被野生動物襲擊的人會得到國家的賠償,隻是賠償款需要層層審批才會落到他的手裡。這段時間,許萬才的醫療費隻能暫時由自己墊付。
今天曹梅來不是以“國家”的名字給予賠償,而是以“野生動物保護中心”的名義給他帶了一筆慰問金,結果許嬸子以為她是想用二十塊錢把他們家給打發了,這才氣得她在收費處撒起了潑。
軍隊出身的曹梅不會說話,被許嬸子氣得臉通紅,差點沒忍住動了手,還好護士和醫生們及時趕到,把事情說開後才作罷。
可許嬸子那陰陽怪氣的態度,讓曹梅臉上的鐵青久久不能褪去。
透過病房的窗戶,夏瑤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許萬才。他被熊貓咬得不輕,渾身裹著紗布像木乃伊一樣,右手和左腿吊掛在支架上,依稀還能看到紗布上滲出的血……
陳寡婦說得不錯,他真的隻剩半條命了。
“我知道她生氣,可總要講講道理吧?”曹梅不服氣地埋怨道,擔心吵到病房裡的病人,她刻意把聲音壓得很低,“又不是我們讓熊貓熊去咬他的,憑什麼要把氣全撒在我們身上啊。”
攥著手裡大家湊的二十塊錢,曹梅忿忿地哼了一聲,揣回到了自己口袋裡。
好歹是大家的一點心意,不要拉倒!
夏瑤輕撫著她的肩膀,安慰她道:“許嬸子也不是壞人,也是氣昏頭才會說那些話的,你彆介意,我代她向你道個歉,成不?”
聽夏瑤這麼一說,曹梅的怒氣瞬間消失了大半。
她需要被理解,換個角度想想,身為受害者家屬,擔心花的錢拿不回來的想法也需要被認同。村民賺得本來就不多,這醫療費真的要他們自己出,怕是要把家都折騰散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曹梅勉強擠出了一絲微笑:“我沒事,不用道歉。說起來我們還得謝謝你呢,要不是你,那頭熊貓說不定要出點什麼事呢。”
夏瑤從竹筐裡拿出了一隻杏遞到了她手裡:“對了,熊貓最近怎麼樣了?”
湊近鼻子前聞了下野杏的香氣,曹梅回答說:“還算好吧,就是經常做點奇怪的動作,發出奇怪的聲音。”
“奇怪?”夏瑤疑惑道。
“就類似於,嗯……這樣?然後這樣?”曹梅試著比劃了兩下後,索性放棄了,“我也說不上來,我之前沒見過熊貓不知道它們是什麼樣,就是看著那些動作挺奇怪的。”
老飼養員還沒回來,這幾天他們一直按照夏瑤說的,除了送吃的喝的外沒有輕易靠近它,所以他們也不懂這些奇怪的動作和聲音意味著什麼。
夏瑤思索了片刻,在腦海裡自動把它代入到了各種小說裡的形象。
校園小說裡,它是追求女主不得的小流氓,因愛生恨,試圖用煙頭燙自己、教室外唱歌的方式吸引女主注意;
都市小說裡,它是偏執非主流的小痞子,靠著飆車、酗酒宣泄著對女主角的愛……
唔,難不成它是因為上次聞到幺幺的氣味,得了相思病?
為了避免它走上小流氓、小痞子的悲慘結局,夏瑤決定去開導它一下,“我能去看看它嗎?”
她雖然不能說出“給你五百萬,彆糾纏我女兒”這樣的話,但“給你兩個杏,吃完忘了幺幺”這句話還是說得出口的。
熊貓嘛,心寬體胖、心粗膽大,還有什麼是一口好吃的解決不了的呢?
……
李招娣做針灸治療的時候,夏瑤跟著曹梅來到了動物園。
工作日來動物園的人少,很多園區都很冷清。趁著這個時候,飼養員和工作人員開始清理起了動物們日常活動的環境。
山市動物園裡居住的動物種類不少,能收容超過五百種飛禽走獸,對於八十年代的動物園來說已經算是很大的規模了。
可惜動物園拿到的補助資金不多,沒機會將園區翻新一遍,偌大的動物園隨處可見“老舊”二字:室內場所的玻璃已經布滿劃痕,室內場所安裝了多年的鐵柵欄也生了鐵鏽,海洋動物的泳池掉了磚、百鳥園的籠子綁得鐵絲,甚至空氣中也有股難以形容的臭味。
可即便是住在這樣破舊的環境中,動物們也在努力營業著,飽滿的精神一點不比生活在野外差。
路過熊貓館時,裡面正有幾個人清理著草坪上的“青團”,兩隻熊貓懶洋洋地躺在假山上,享受著太陽的溫暖。
“動物園裡隻有兩隻熊貓嗎?”夏瑤指著假山上的那兩隻熊貓問道。
兩隻熊貓一大一小,大的那隻看著稍微壯一點,但是跟幺幺比起來還是小了一圈。
領地意識很強的熊貓能相安無事地倚靠在一起,大約是因為沒成年,或者是有血緣關係吧。
曹梅:“對,原本動物園裡一隻熊貓都沒有,這兩隻聽說還是前年從山上帶回來的。”
具體什麼情況她也不清楚,隻聽說母熊是被偷獵者打死的,剩下一對剛斷奶的雙胞胎被林衛隊一同送進了動物園。
“那個大一點的是哥哥,叫健健;小一點的是弟弟,叫康康,寓意是希望它們能夠健健康康地長大。”曹梅向夏瑤介紹道。
說完,曹梅還叫了兩聲它們的名字:“健健!康康!”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仰躺在石頭縫裡的健健勉為其難地抬了下頭,瞧了她一眼後,又閉上了眼。康康更是懶得動,晃了晃搭在樹枝上的小粗腿,當作對她的回應。
“彆總是睡覺,快起來活動活動,爬爬樹、跑跑步什麼的?”
健健:……
康康:……
夏瑤:……
咳咳,曹梅是真的不懂熊貓的習性哎。
它們是熊貓,不是特種兵,不需要鍛煉出一身的腱子肉。睡了吃、吃了睡,這樣的生活就挺好的。
夏瑤從身後的竹筐裡拿出了幾個杏,從中間掰成兩半把核取了出來,隨後丟到了假山旁邊的草地上。
曹梅驚訝道:“它們不是隻吃竹子嗎?杏也可以吃?”
“是啊,偶爾吃點水果可以補充多種微量元素。”
夏瑤重新背上竹筐,模仿幺幺的語調衝著假山叫了兩聲:“哎?哎哎?”
聽到熟悉又陌生的叫聲,健健康康幾乎是同時抬起了頭,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鐵柵欄外的兩腳獸身上,小小的眼神裡充滿了大大的疑惑。
順著夏瑤指的方向,它們看到了草地上的杏肉,橙黃的果肉掛著汁水,散發著酸酸甜甜的清香。
剛才還懶得動彈的兄弟倆當即來了精神,蹦蹦跳跳地從假山上跑了過來。路上,康康不小心絆了健健一下,失去重心的健健又順勢朝康康身上倒去,它們倆像是兩團糾纏在一起的毛線團,稀裡嘩啦地從山坡上滾了下來。
“嗯!嗯!”
“哎?嗷嗚!”
湊在睡覺時它們那叫一個兄友弟恭、歲月靜好,一看到有好吃的,瞬間就變了臉。
康康吃得慢,一半杏要細嚼慢咽分成好幾口吃,這時候,飛快吃完兩個的健健湊了過來,開始搶它手裡沒吃完的那一小瓣。
康康哪裡打得過哥哥?看到健健過來,它立刻躺下飛起一腳想把它踢走,結果幾年沒洗的jiojio直接插到了健健的嘴裡。
健健也不客氣,“嗷”地一下就咬了下去,疼得康康哇哇大叫。
謔,打得真凶哎!
不過打得再凶也不會傷到彼此,小粉拳打在身上一點聲音都沒有,倒是它們的兩個小耳朵呼扇呼扇地晃個不停。
得虧是兩個沒成年的小團子在菜雞互啄啊,真要再長大一點,明天的動物界頭條新聞怕就是“半顆杏引發的流血事件”了。
這樣近距離地看健健康康吃東西,夏瑤的姨母心都快要化了!
果然,不管什麼動物都是幼崽時期最可愛,聲音奶裡奶氣、打架奶凶奶凶,甚至身上都還散發著淡淡的……
呃,它們多久沒洗澡了?怎麼一股子“青團”味兒啊!
一番打鬥過後,可把康康給委屈壞了。它不僅眼睜睜看著健健把自己的杏吃了個乾乾淨淨,自己小jiojio還被它咬了一口。
不行!是可忍熊不可忍!
見健健意猶未儘地舔著爪子上殘留的杏汁,康康二話不說,上去朝著它的腦瓜子就是一巴掌,隨後扭頭就逃!
“咚!”
拿一下打得結結實實,在柵欄外的夏瑤都聽到聲了。
健健被打懵了,等它反應過來時,康康早就跑出了十七八米遠,氣得它抬腿就追,邊跑邊發出“咩咩”的羊叫。
臭小子!想倒反天罡?你給我站住!!
看著它們在假山上打鬨,夏瑤悠長地吐出一口氣:幺幺要是生了孩子,一定會是個疼孩子的好媽媽。
夏瑤:“好了,走吧。”
跟著曹梅來到上次關熊貓的地方,隔著好幾道牆,她都能聽到裡面傳出的熊叫聲。
“嗯!嗯!”
夏瑤:……
可能是剛聽過小熊貓的娃娃音,也可能是有“親媽濾鏡”,她總覺得這隻求愛不成的痞子熊叫得有些許難聽,跟那天晚上遠山裡傳來的叫聲完全沒法比。
幸好啊,當初幺幺沒選它。
辦公室裡很安靜,眾人正在認真學習老飼養員的筆記。
它們之前是守衛邊疆的戰士,整日與風沙為伴,很少接觸這些有血有肉的動物,但為了更加了解它們,把它們照顧得更好,他們願意從頭開始學習這些陌生的知識。
曹梅推開辦公室門,十分高興地說:“誠哥,你看看我把誰請來了?!”
“說了多少遍,上班期間不能稱兄道弟。”
唐誠手中的筆正在飛快抄錄著本子上的內容,頭也不抬道。
抄完最後一句話後,他的目光才轉移到了曹梅身邊的夏瑤身上。
“夏小姐?”
“夏老師?”
看到夏瑤,眾人眼裡閃爍著猶如希望降臨的光芒。
除了唐誠。
他的眼神堅定得像是要再次入dang。
夏瑤點點頭,同大家打招呼道:“曹梅跟我說熊貓的行為和聲音有點怪怪的,我就想著過來看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來就來嘛,還帶什麼東西啊。”
那個身形健碩、高高胖胖的男人看了眼夏瑤竹筐裡的野杏,不禁咽了咽口水。
夏瑤看了眼他胸前的銘牌:高滿。
“不好意思啊,這不是給你們帶的,”夏瑤往後退了兩步,“這是我要拿去賣的,不過你們想吃的話可以分給你們幾個。”
高滿失望地撓撓頭:“這樣啊……”
“老高,工作時間,誰讓你吃東西了?”
唐誠戳了他一眼,把那一冊筆記本不輕不重地拍在了他的手上,“談正事要緊。”
大家似乎已經習慣了他這樣循規蹈矩地處事方式,工作時間隻能談論公事,其他任何話題都儘量回避。
他就像是走在直線上的人,不懂得什麼彎彎繞繞。說好聽點叫做為人方正,難聽點就是個鐵憨憨。
唐誠:“是這樣的,我們最近有觀察過那隻熊貓,發現它偶爾會發出和其他熊貓不一樣的聲音,動作也很奇怪。”
和曹梅一樣,唐誠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它這種奇怪的表現,隻能讓她去親自看看。
在這裡住了好幾天,熊貓的情緒穩定了很多,聽到外面有好幾串腳步聲,它也不會發出示威的叫聲。
不過為了不刺激到它,大家還是守在門外,隻讓夏瑤一個人拿著食物和水進去。
“嗯?嗯?”
它還記得夏瑤,在看到夏瑤時,語氣中帶有一絲驚喜,還主動挪挪屁股把身子調轉過來。
欸?籠子裡的熊是又換了一隻嗎?看著好像……更帥了?
洗去了身上的血漬和泥土,它整隻熊都煥然一新。瘦是瘦了點,臉也沒有幺幺那麼圓潤,但眉宇間透著一股雄性特有的硬氣,跟那天的二流子判若兩熊。
能看出它還是那個痞子,隻是身上又多了一些讓人傾心的氣質;
能看出它還是那個流氓,把顏值拉滿後,又不那麼讓人討厭了。
有種從劣質低仿晉升為官方正品的既視感。
今天這麼看來,它倒是勉強能配得上幺幺了,隻可惜幺幺心裡有彆的熊了。下輩子吧,下輩子它還是有機會的。
“嗯!嗯!”
熊貓又仰起脖子哼了兩聲,雙掌扒在籠子上,迫不及待地想聽到關於心上人的消息。
“你還是忘了它吧,”夏瑤把筍放在一旁,從竹筐裡拿出了幾隻野杏,“你傷了人啊,身上攤著官司呢,誰家的姑娘敢跟你啊?”
變帥了也沒用,法製咖就是法製咖,這門親事夏瑤絕對不同意!
扭頭看了眼關閉的門,夏瑤又壓低了聲音,悄聲道:“更何況幺幺已經懷了其他熊的孩子,是不可能看上你的。”
夏瑤看它可憐巴巴的模樣,不忍心把話說得太狠,於是特地從筐裡挑了幾個幺幺親口摘的野杏。
每一隻都留有幺幺的牙印,四舍五入,也算是和幺幺有親密接觸了。
“吃吧,吃完把幺幺忘了,以後回山上再找個不嫌棄你的好姑娘。”把掰好的杏丟過去,夏瑤苦口婆心地勸說它道。
低頭看著滾到籠子邊的杏,熊貓停住了叫聲,咽了咽嘴裡的口水後,彎腰伸手去拿。
看來它這是接受了?
“哎?哎!”
爪子剛碰到地上的杏,熊貓突然怎麼了一下,發出了兩聲奇怪的叫聲。
前一秒還安靜的熊貓忽而暴躁起來,又是捶自己的肩膀、又是咬自己的手臂,氣急了還拿頭朝籠子猛力地撞了好幾下。
就像唐誠和曹梅說得一樣,熊貓的反應確實有點奇怪。
這是怎麼了?
愛而不得開始自?那更不能讓幺幺跟它了,萬一以後家暴可怎麼辦?
等等……好像不太對勁?
夏瑤注意觀察了一下它捶自己肩膀的地方,似乎有血流了出來。
血流得不多,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原本血痂破裂後流出來的。
它被帶來時身上有一點皮外傷,可肩膀上是沒有的,就算是自虐,也不至於打出血來啊?
血流得越多,熊貓就越是暴躁,越是要伸手去捶。
不對,它肩膀上的傷不是自己弄的。
從房間裡出來,夏瑤連忙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了唐誠他們:“你們有麻醉劑嗎?得把它弄暈後看看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
公熊貓不像幺幺那麼聽話,就算有籠子隔著也不能輕易靠近。
它可不知道你想幫它,隻會把你當成要傷害它的壞人,萬一挨了它一巴掌呢?這可不是鬨著玩的。
唐誠點點頭,對其他人說道:“你們去準備一下。”
以防熊貓見到槍會不配合,大家決定偷偷下手。
窗戶外面,唐誠扛著槍屏氣凝神地尋找著合適的部位,隨著“biu”的一聲,從槍口飛出的麻醉針穩穩地落在了熊貓的身上。
唐誠的槍法很準,那一槍正好打在它脂肪最薄弱的脖子上,沒過一會,熊貓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確定熊貓不會很快醒來後,大家一齊走進了關著它的房間。
打開籠子上的鎖,夏瑤一眼就看到了它手臂上那一團被血染濕的毛。
熊貓手臂上的毛是黑的,根本看不出血的顏色,偶爾有些血沾在了其他部位的白毛上,他們也以為是舊傷口破裂而已。
“這是什麼?”
扒開流血部位的毛,夏瑤看到了一個芝麻般大小的傷口。
傷口不斷地破裂、愈合,周圍的血痂積了厚厚的一層,傷口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輕輕一壓就會涔涔地往外滲血。
負責醫療的高滿用手在附近摸了摸,確定異物的位置後,隨即用鑷子把那東西取了出來。
很細、很長,因為熊貓經常活動和用手拍打,所以形狀有些變形……
一根針!是一根針!
曹梅:“它的手臂上為什麼會有針啊?!”
不止是手臂,在它的身上檢查一番後,一共發現了四根針。其中第四根還斷在了它的身體裡,費了好大功夫才全部取出來。
把這些針全部衝洗乾淨後,中空的構造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這是麻醉針的針頭,全都隻剩了一半。”高滿拿起剛才給它打的那支麻醉針,分彆比對著。
沒錯!這四根針有長有短,但每一根都比完整的麻醉針頭短。
針在皮肉之間卡著,動一下都會不舒服。它一定是想把身體裡的針拔出來,才會做出那麼多奇怪的動作,而那些奇怪的叫聲,也應該是因為太疼了發出的哀嚎。
“不對啊,”草莓繼續說道,“當時咱們去接熊貓的時候,林衛隊不是說沒有用麻醉劑,它是自己撞樹上撞暈的嗎?”
夏瑤皺了下眉:“林衛隊?我記得隔壁嬸子跟我說的是,許萬才他們身上有給村衛生所買的麻藥,是他們把熊給麻暈的啊?”
陳寡婦傳八卦會誇大其詞,卻不會無中生有,一定是彆人告訴了她麻醉劑的事,她才會說出來。
夏瑤相信她的話。
高滿哼了一聲,把手裡的針頭丟在了盤子裡,忿忿道:“光有麻藥沒有針怎麼給它麻暈?我說呢,這熊好好的沒事襲擊人乾什麼?肯定是他們先惹事的,才會氣得熊過來追他們!”
“那他們豈不是賊喊捉賊?不僅想抓熊貓,還想訛國家的錢!這也太惡劣了!”
“不行!得找他們算賬!”
唐誠一直沒有說話,彎起的手指抵在鼻尖上,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你們的猜測有道理,但也得按照程序調查,”唐誠一本正經地說道,“人證物證缺一不可,沒有證據,憑幾句猜測就說人家是偷獵熊貓?”
針頭哪來的尚且不清楚,總要調查清楚才能下結論。
好歹也算是公職人員,一定要對得起自己的工作: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也不能冤枉了一個好人!
夏瑤也是這麼想的。
雖然她帶有“親媽濾鏡”,看不上這隻笨熊,但也覺得應該把事情調查清楚,要是它真的是無辜的受害方,必須還他一個公道才是,沒有案底,以後找媳婦好歹不會被嫌棄嘛。
“今天的事,謝謝你。”唐誠向夏瑤鞠了一躬道謝道。
這一句道歉,讓夏瑤有些受寵若驚:“沒,沒事,用不著謝,應該的應該的。”
她是真的不會跟唐誠這種說話一板一眼的人交流,每每跟他說話,總有種尷尬癌犯了的感覺。
“那你們先忙?我先回醫院找我娘了,”說著,夏瑤又拿起了地上的那筐野杏,“趁著時間還早,得趕緊把杏子賣了。”
唐誠:“全部賣給我們吧,我們都要了。”
從她的筐裡拿出一顆野杏,湊到鼻子前聞了聞,酸酸甜甜的香氣能讓人心情大好。
“是啊是啊,直接賣給我們吧!好久沒吃杏,可把我饞壞了。”
曹梅笑著接上了他的話,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把那一遝錢拿了出來塞進了夏瑤手裡:“這杏這麼好,浪費就可惜了,給我們吧!吃不完還能喂園子裡的其他動物。”
看著手裡塞的二十塊錢,夏瑤忙不迭地推了回去:“哪用這麼多錢啊,幾毛錢就夠了,你們給的太多了!”
“拿著吧,就當做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唐誠淡淡地道。
夏瑤上次來安撫了熊貓,這次又發現了熊貓身上的針,真是幫了他們大忙了!兩個人情加起來,豈是二十塊就能抵的?
既然身為負責人的唐誠都發話了,夏瑤隻好恭敬不如從命,收下了他們的心意,“好吧,以後要是有什麼事你們就去長青村找我,我指定幫忙!”
唐誠:“好的,謝謝你。”
夏瑤:“是我謝謝你才對。”
今天帶娘去醫院看病,娘還為花了太多的錢發愁。這下好了,不僅一分沒花,還能多出幾塊錢來!真好!
……
豐收季過去後,家家戶戶都清閒了下來,不用每天忙著去地裡乾活,總算能好好休息一陣子了。
醫生囑咐李招娣要好好休息,趁著過年前的這兩個月,正好在床上將養將養。
不過夏瑤可閒不下來,不僅有村子裡的牲口,山坳裡的幺幺也需要她的照顧。
天氣越來越涼了,昨天晚上下了一場雨後,氣溫又降了好幾度,山裡也變得更冷了。
擔心降溫幺幺會著涼,夏瑤一大早就扛著一筐乾草,準備去給幺幺的洞再布置布置。
來到洞口時,夏瑤被眼前的一幕驚住了:幺幺的玩具全都被扔到了洞外,乾草和樹葉也撒得到處都是,前幾天還好好的溫馨小家像遭遇了強製拆遷一樣,亂糟糟的。
“哎!哎!”
幺幺煩躁地在洞裡打轉,叫聲斷斷續續。
夏瑤從來沒有見它這樣子過,被它的叫聲影響得莫名緊張起來,“幺幺,你怎麼了?”
幺幺完全沒聽到她在說什麼,自顧自地左右走動,偶爾發出兩聲“哎哎”的叫聲,整隻熊都變得跟平常不一樣了。
“唧唧唧!”
金蛋在旁邊的樹上急得抓耳撓腮,想要幫忙又不敢靠近,上上下下地來回攀爬怎麼都不自在。
夏瑤彎下腰,看著洞口泥土上灑了一串斷斷續續的液體痕跡,心裡“咯噔”了一下。
不好,幺幺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