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金錯刀(二十八)(1 / 1)

韓蒔芳神色數變。

他謀算多年,算無遺策,眼下這一出,卻委實出乎他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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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淩洲,怎麼會如此做……

韓蒔芳按下諸般驚疑與困惑,迅速收拾好情緒,道:“武將叛逃,事關重大,即使衛瑾瑜為顧氏弟子,此事也不可能不了了之。”

顧淩洲:“本輔會按照規矩,暫將他關在督查院內待審,其餘事,便等北鎮撫拿到確鑿證據再來與本輔饒舌吧。”

“本輔亦會上書聖上,說明此事。”

話已至此,韓蒔芳便知今日如何也不可能將人帶走了。

隻能點頭,恢複慣有笑意:“好,便依青樾所言,我亦會將今日之事如實稟明聖上。”

待出了督查院,韓蒔芳面上笑意消失殆儘,及至進到馬車裡坐定後,忽然握起案上一隻茶盞,狠狠擲於車廂地板,摔得粉碎。

外頭韓府侍從皆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出。

督查院內,楊清望著眾人道:“事情已畢,都各司其職去吧。”

眾禦史方從驚愕中回過神,恭敬行禮告退。

顧淩洲轉身回了政事堂。

衛瑾瑜仍垂目站著。

顧淩洲坐回案後,道:“拜師之事,按理應征求你的意見,方才算是權宜之計罷,你若不願,本輔不會強人所難。”

顧忠捧著玉尺跟進來。

顧淩洲看著那仍倔強站著的少年,道:“這柄玉尺,收與不收,你自己決定。”

顧忠將玉尺呈至少年面前。

衛瑾瑜終於抬頭,循著光澤,望向眼前那柄通身瑩白,靜靜躺在匣中的白玉寒尺,而後伸手,摸了上去。

玉尺如其名,觸手冰寒。

他的名字,便刻在那片冰寒瑩白之中。

他像一隻離巢太久的孤鳥,流浪許久,已經習慣了隨地而棲風餐露宿的生活,突然出現一個巢穴肯接納他,反而有些不知該如何自處。

衛瑾瑜撫摸那柄玉尺許久,最終還是在顧忠詫異眼神中,緩緩收回了手。

“下官恐怕,無法成為閣老期望中的弟子。”

衛瑾瑜道。

長睫輕垂,語氣平靜。

顧忠聞言一驚,顯然意外少年會如此說,畢竟,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忍不住要開口說話,顧淩洲卻抬手,讓他先退下。

顧淩洲問:“你在怕什麼?”

衛瑾瑜回答不出來。

他的確有些怕。

怕在這世上生出新的牽掛,新的期望。

怕被接納之後,再被無情拋棄,淪為新的棄子。

他失去太多,也從來不是被選擇的那一個。

這些話,他無法說出口。

衛瑾瑜最終道:“下官不明白,閣老為何要這麼做。下官分明並非閣老真正賞識的弟子。如果閣老隻是希望下官繼續做您手中的利刃,並不需如此。”

顧淩

洲便問:“那你覺得,本輔應當賞識什麼樣的弟子?做刀做刃,便那般好麼?”

“抬起頭,看著本輔答。”

衛瑾瑜隻能抬頭,目中有未散去的困惑與茫然。

上一世,顧淩洲分明是收了蘇文卿為親傳弟子,一人師生情誼一直到新朝都廣為流傳,這一世,頻繁出入顧府、被特許入藏書閣的仍是蘇文卿,顧淩洲怎麼會毫無預兆地收他。

顧淩洲圖什麼。

顧淩洲將一切儘收眼底,在心裡歎口氣,道:“你之前說了那麼多,本輔也不妨與你說句實話。督查院選人,不看出身,不看家世,唯才是舉,之前如此,之後亦如此,不會為任何人破例。若本輔告訴你,當初選你入督查院,的確有考慮到揚州織造一案不假,可隻此一樁,並不足以令本輔壞了自己定下的規矩,你信麼?”

少年郎素來沉靜如水,與實際年齡並不符的一雙烏眸終於起了些微瀾。

衛瑾瑜依舊沒有說話,隻是緩緩跪了下去,規規矩矩補上了未行的大禮。

少年雙肩起初隻是輕微顫抖,到後來,那顫抖的頻次漸漸加大,以致如寒風中的落葉一般。

顧忠再度悄聲進來,將玉尺連同匣子一道放到少年手邊,見此情景,雙目亦忍不住一澀。

**

轉眼三日已過,定淵王世子叛逃一事已經在上京沸沸揚揚傳揚開,城門戒嚴,街道上日日都有錦衣衛疾馳而過,巡邏士兵亦比往日多了數倍不止,連謝府也被大理寺貼上了封條,一時之間,上京城可謂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謝琅叛逃出京三日,崔灝也已經被軟禁在行轅裡整整三日,日日心急如焚。

“唯慎怎這般糊塗,他難道不知,這一逃,便是背上了叛逆之名,再也不可能洗脫了。便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他也不該如此衝動行事!謝氏滿門忠烈,還從未出過叛臣,他這是將自己自幼拚搏的軍功和一身前程全部葬送了!”

崔灝痛心疾首,既憂心謝琅安危,又想不明白事情緣何就發展到了這一地步。起初聽聞消息時,他甚至懷疑是傳信人弄錯了。

雍臨木然蹲在院子裡,李梧則勸:“世子並非衝動不計後果之人,興許,世子真的有萬不得已的理由,才走到了這一步呢。”

崔灝日夜憂心,輾轉難眠,因為心火焚燒,唇角都起了火泡,道:“我隻是擔心,他躲不過朝廷布下的天羅地網,徹底把自己逼入死路!”

李梧到院子裡,見雍臨仍神色麻木蹲在廊柱下,歎口氣,走過去拍了拍對方肩膀,被雍臨一把推開。

“你怎麼不告訴一爺,對世子下達緝捕文書的,除了北鎮撫,還有兵部。”

李梧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可眼下形勢未明,興許文卿公子也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你理解我的心情,你如何會理解我的心情,我自小與世子一道長大,如今世子身陷危難,我卻隻能在這裡乾坐著,什麼都做不了!”

雍臨說著,眼睛漸漸發紅。

接著冷笑:“文卿公子到底是一爺義子,不是我們謝府的人,這等時候,自然沒必要沾染不該沾染的麻煩,耽擱自己的前程,時至今日,我才知道自己以前到底做了多少蠢事!”

另一頭,裴氏老太爺裴道閎一身道袍,站在廊下,撫須問一旁的管家裴安:“大公子還沒有消息麼?”

裴道閎的心情從未如這幾日一般舒暢。

他萬萬沒有料到,謝琅這個謝氏世子,竟會做出叛逃出京的舉動,這於一個武將而言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甚至對於北境謝氏也將會是一次沉重打擊。除非謝蘭峰肯斷腕求生,與這個叛將兒子斷絕父子關係。

可長子謝瑛已經不能上戰場,三子謝珺又不是領兵打仗的料,謝蘭峰當真能舍棄這個最有可能繼承北境軍統帥的兒子麼?

簡直是老天爺也在幫他。

裴道閎第一次感覺到,什麼叫猶如天助。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裴氏家族終於將迎來屬於自己的輝煌時代。

裴安自然能感受到裴道閎的愉悅心情。

道:“老太爺放心,大公子率領的全是京營精銳部隊,兵部與北鎮撫又都出了緝捕文書,發往各州府,嚴禁叛臣入境,如今那謝唯慎便是困獸一頭,就算能僥幸逃出上京,也絕無可能逃脫朝廷大軍的追捕。”

夜風穿過長廊,帶起一陣清寒,裴道閎施施然將手揣入袖口。

“謝氏出了這麼久的風頭,老夫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謝蘭峰打算如何處置這個叛臣兒子,是置之不理,任朝廷處置,還是賭上自己大半生的忠烈之名,為這個兒子求情。”

月黑風高,積雪初化,山道艱險難行。

謝琅已帶著李崖、趙元並麾下十八親兵在山間奔襲了整整三日。

為了躲避追兵,他們無法走大道,也無法投宿客棧,連山道都隻能選最艱險最難通行的走。除了在剛離開上京時遭遇了幾波伏擊,之後兩日皆平安無事,再未遇到任何追兵。為了迷惑錦衣衛和各路追兵,他們有時會在同一條山道上反複繞行幾圈,有時會兵分幾路,將每一條道都走一遍,再彙合,這樣一來,便是擅於追蹤的錦衣衛,也不能通過馬蹄印來判斷他們究竟走得哪一條道。

“世子,翻過這座山,便可抵達平城,過了平城,再往北走兩日,就能看到北境軍先鋒營的駐紮地了。”

李崖不掩澎湃心情道。

奔逃三日,李崖已經從最初逃出上京時的惶恐不安轉為興奮激動。左右從出了上京城門的那一刻起,他們已經再無回頭路。轟轟烈烈乾這一場,也比待在上京城裡,眼睜睜看著世子身陷囹圄,被世家和狗皇帝逼死強。

謝琅卻忽然停了下來。

眾人緊跟著停下,李崖勒緊馬韁,就見前方密林裡忽然湧出一群飛鳥,似乎受了極大驚嚇,緊接著,頭頂傳來鷹隼尖銳鳴嘯。

李崖抬眼,隻見三隻體型碩大的鷹隼盤桓在上方天空,眨眼功夫,利爪便將一隻驚鳥撕裂成兩半。但鷹隼的目標顯然並不是那些鳥,而是四

下逡巡,在努力搜尋著什麼。

“這是——”

“是裴北辰豢養的信鷹。”

謝琅淡淡道。

眾人面色大變。

謝琅當機立斷:“不能再往北走了,回山裡。”

在山裡待了兩天後,謝琅轉變方向,先往西南,再往東北,最後再轉回正北方向,接連奔逃了這麼多時日,連馬都有些受不住。

這日吃完了最後的乾糧,謝琅道:“明日就過平城,不能再拖了。”

眾人正色應是,李崖與趙元一道提前去探路,傍晚時,一人方歸來,李崖道:“世子,裴北辰已經封鎖了所有進出平城的道路。”

而後方,章之豹親自率領的錦衣衛也在一波波湧來。

各州府也已封閉官道,嚴陣以待。

謝琅明白,皇帝是要將他困死在上京與北境之間。

謝琅並不感到驚慌,越是面臨絕境,越是冷靜清醒,是他在北境沙場一次次絕地逢生的殘酷曆練中練就的心性與本能,若是此刻面對的敵人是北梁騎兵,他甚至能感到興奮。何況上一世,他經曆過比此刻還要艱難的艱苦奔逃,眼下唯一能牽動他心腸、撥動他心弦的是尚留在上京城裡的那個人。

從離開上京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便被剖成了血淋淋的兩半。

謝琅盤膝坐到天亮,在對著平城地形圖研究了一整夜後,將眾人召集到一起,道:“從東城門混入平城,從西城門出。”

這下不僅趙元、李崖,連一眾親兵都感到不可思議。

“世子當真要從西城出?平城多山,分明有許多山道可以走。”

謝琅道:“連你們都如此想,他們定也料定我會走山道,這一回,我偏要打他們一個出其不意。東城門是平城正門,兵力防守最強,他們就算猜到我會從城門進入平城,也一定想不到我會走東城門,而西城門外就是一條護城河,平城四大城門,屬此城門最為堅固,但因有護城河這一天然優勢,兵力反而比彆處弱一些,從此處出城,隻要利用得到,那條護城河,還可成為我們的助力。”

計議已定,次日一早,一行人便喬裝改扮,分成四波,大搖大擺從東門入了平城,在城中盤桓至傍晚,平城上空再度傳來信鷹尖銳鳴嘯。

雖然天色尚未黑透,謝琅情知不能再拖,帶領眾人按照原計劃出了城,剛出西城門,三隻信鷹便從不同方向飛旋而至,在城門樓上發出尖銳鳴嘯。

與此同時,手執火杖的士兵也從各方蜂擁而出,箭雨自城門樓上密密麻麻如蝗射出,謝琅抽出腰間那柄新開封不久的刀,於空中化出一道淩厲凜冽刀光,劈斷四面八方射來的冷箭,率領眾人奮力往前衝去。

所有人都明白,隻要衝破前方那道護城河,北境便可在望。

鷹隼叫聲更加尖銳。

謝琅收起刀,於馬上彎弓搭箭,照著城門樓方向射去,一箭如星芒刺破夜空,叫聲最凶的信鷹也被利箭穿透皮肉,直直墜落。

而與此同時,護

城河四邊,竟也密密麻麻湧出許多士兵。

策馬立於南岸的,赫然是裴氏大公子裴北辰。

“世子!”

李崖斬斷一根劈面而來的冷箭,急問。

謝琅咬牙道:今日沒有退路,跟著我,衝過去!üü[”

“是!”

十八鐵騎發出震耳喝聲,他們皆是身經百戰的北境軍精銳,此時此刻,全都手握長刀,將一身悍勇發揮到了極致,一番血戰之後,當真撕破一條口子。

裴北辰依舊策馬駐立,冷眼旁觀。

“裴大都督,再不動手,逆犯可就要逃走了!”

旁邊平城守將急道。

裴北辰仍舊不為所動,一直看著謝琅等人衝破兩道防線,即將徹底奔出護城河範圍時,方自親衛手中接過鐵弓,而後將一根鐵箭搭在弓上,對準一個方向,射了出去。

“世子!”

那一箭以銳不可當之力,直直穿透了謝琅後背。

李崖大驚,欲回身,謝琅喝道:“走!”

待所有人都穿過這一條漫長的護城河,謝琅身體方自馬上墜落,落入了護城河冰冷的河水之中。

熟悉的,比任何一次都更猛更烈的剜心之痛襲來,貫穿整個身體,仿佛要將這具身體裡的三魂七魄都生生撕裂。

前世萬箭穿心之痛。

今生一箭剜心之痛。

冥冥之中,竟然重合。

謝琅睜眼,隔著河水,仿佛再一次看到了血月。

“你……究竟是誰?”

“你給我喝的,是你的血,對不對?”

“不要管我了,自己走吧。”

“今日之恩,我不會忘。這塊玉佩,你拿著,今日你舍命救我,來日我必以命報你。”

“陛下,這是成婚的禮服。”

“陛下,君後歿了!”

“陛下,陛下,蘇相還在等著,您要去何處!”

幾乎同時,前世所有被遺忘在黃塵深處的記憶碎片亦紛繁湧至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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