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驚風雨(十)(1 / 1)

半個時辰後,郎中為趙元包紮好傷口。

趙元撐著坐起,仔細講述事情經過:“屬下昨夜剛一出城,就遭到了追殺,擺脫那些殺手之後,屬下喬裝改扮,不敢再走官道,抄小路往平城趕去。到了平城外的小鎮上,就聽過路行商說昨日城內驛館起了大火,夜裡有打殺聲傳來,屬下不敢再耽擱,想連夜進城打探消息,不料遭到了蹲守在外的殺手第二次追殺,屬下被他們追殺到山崖邊,退無可退,隻能跳崖自保,幸而得一對獵戶夫婦相救,才保住了命。屬下從那對夫婦口中得知,昨日有一隊鐵騎被人追殺,進了林子裡之後,再也沒有出來,殺手直接縱火燒了整片林子。屬下跑到那處林子裡查看情況,找到了此物——”

趙元哆嗦著從懷中取出一塊被火焚燒得有些焦黑的令牌。

李崖看到那令牌,遽然變色,顫抖著接過,遞到沉默立在窗邊的謝琅面前。

“世子,是先鋒營的腰牌。”

李崖道。

北境軍中,每一營都有特製的腰牌,腰牌以玄鐵打製,正面寫營盤命,背面寫籍貫姓名,用於辨認士兵身份,尤其是戰死士兵身份。

先鋒營是定淵侯謝蘭峰直接統領的營盤,此次跟隨謝蘭峰入京的三十鐵騎,也全部出自先鋒營。

北境軍中有一條鐵令,人在,腰牌在,隻要尚有一口氣,每名將士都不會輕易遺失自己的腰牌。

趙元伸手抹掉眼裡掉出的淚:“屬下探查過那片林子的地形,林子儘頭是懸崖,如果有人從外縱火,裡面的人——根本沒有逃脫可能。”

謝琅沒接腰牌,問:“崖下可找過了?”

“找過了,什麼都沒有。林中除了這塊腰牌,還有許多被燒焦的馬骸骨和鐵甲,都是北境軍樣式。林子裡有很多腳印,顯然被人搜尋過一遍了,其他腰牌,屬下沒有找到……很有可能,是被殺手撿了去。”

“你說——林中有燒焦的馬骸骨?”

謝琅終於轉過身,緊盯向趙元。

趙元點頭。

“沒錯,北郡所產戰馬,與普通馬體型骨骼完全不同,屬下不會認錯。”

窗外又一陣驚雷滾過。

孟祥的聲音緊跟著響起:“世子,外頭有人自稱是韓閣老派來的,說有要事求見世子。”

謝琅到了廊下,孟祥已將人帶來。

是一名身形精壯的灰衣男子,立在階下,和謝琅見過禮,便從懷中取出一物,道:“閣老說,世子眼下應當急需此物。”

謝琅示意孟祥接過。

是一件如巴掌大小的物件,用一塊錦帕包裹著,謝琅拿到手裡,展開帕子一看,是一塊令牌。

**

轉眼到了大朝會日。

淵朝慣例,每年歲末之際都會在宮中舉行大朝會,以宴會形式舉行,目的是犒勞百官,聯結君臣情誼,除了文武百官,京中諸世家家主也會參會。

夜幕剛剛落下,百官便身穿各色

品級的官服,準時出現在了宴會所在地點——文華殿內。

雖是宴會,今日氣氛卻格外凝重。

一是因為短短幾日,文武官員隊列裡便少了許多面孔,不消說,都是京察都革了職的。

二則是原本該殿前司戍守的皇宮大殿,今日卻不見玄虎衛蹤影,內外佩刀森然而立的,皆是京營士兵。準確說,眼下整個皇宮的布防,皆已由京營接替,官員入宮赴宴時,甚至都經過了嚴格的搜身。

謝琅亦一身緋色繡白虎蟒服,坐在武官席位上,眉目一片陰沉,自斟自飲著,身後站在李崖。

兩案之隔,坐著滇南行軍大都督,裴氏大公子裴北辰。

官員們大多已經聽到定淵侯謝蘭峰入京述職途中被殺手伏擊遇害的事情,雖然兵部壓著消息嚴禁外傳,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越是如此,官員們之間傳得越是沸沸揚揚。謝氏是皇帝與世家抗衡的重要籌碼,謝蘭峰坐鎮北境,一手創立玄鐵騎,何等梟雄一般的人物,驟然遇刺身亡,便意味著北境三十萬大軍再也不能為禦座上的皇帝寶駕護航,皇帝注定要繼續做世家的傀儡,任由世家擺布。

京察已經接近尾聲,能安穩坐在此處的官員,除了一部分立身清正,真的查不出毛病的,其他或明或暗都已投了衛氏姚氏,看向謝琅的眼神,自然帶著同情。

“謝氏一倒,此子怕是再也囂張不起來了。”

“世家不會讓北境三十萬大軍再落入謝氏子手中。”

謝琅忽然揚聲冷笑:“都是在朝為官的,諸位有話大聲講出來便是,怎麼,有什麼話是本世子不當聽的麼!”

官員們熟知他脾性,豈敢在這時候觸他黴頭,都識趣閉上嘴巴。

謝琅卻端起酒盞,站了起來。

他幽寒雙眸環視一圈,竟緩緩往文官席走來。

幾個帶頭嚼舌根的文官登時露出惶恐之色,匆匆低下頭,一道陰影已當空壓下,伴著一道瘮人笑聲。

“張大人不是最愛說閒話麼?怎麼啞巴了?來,本世子敬你一盞。”

“不、不用了,老夫不勝酒力,不宜飲酒……”

被喚作張大人的文官頓時笑得比哭得還難看,擺手拒絕。謝琅唇角一扯:“看來張大人是不願意給本世子這個面子呀,那本世子喂張大人喝。”

“不不不,不敢勞煩世子。”

張大人嚇得手忙腳亂端起面前酒盞。

謝琅卻道:“換這個。”

他將手裡端著的大酒樽遞過去。

張大人惶恐求助一圈,同僚們卻沒人敢得罪當眾發瘋的定淵侯世子,張大人隻能哆哆嗦嗦端起那隻大酒樽,在謝琅目光威壓下,全部灌進了腹中。

那酒樽裡是燒酒烈酒,張大人一把年紀,登時劇烈嗆咳起來。

其他文官慘然變色,祈禱這瘋子趕緊回到自己席位上去。

謝琅卻滿了第二樽酒,來到緊挨著張大人的官員面前。

“齊大人是打算自己喝,還是讓本世子

喂?”

齊大人自知在劫難逃,哆嗦片刻,也隻能喝了那樽酒,喝到一半,便被嗆得想要吐出來停下,然而對上上方那雙寒瘮瘮的眼睛,齊大人閉眼,硬是將吐出來的半口酒連同剩下的酒一起灌入了腹中。

謝琅放聲大笑。

目光所過,官員們見過張大人與齊大人慘狀,也不敢多說什麼,甚至不等謝琅開口,便都主動接過酒樽,硬著頭皮喝了酒。

“真是瘋了!瘋了!”

“好端端的,誰讓你們嚼他的舌根!現下可好了,老夫這半條命都要葬在這裡了!”

又到了一名官員面前時,那官員抖若篩糠看著謝琅,竟是溺了一地。

謝琅哈哈大笑,端著酒樽往下一案走了。

到了那案前,謝琅正要遞出酒樽,待看清案後坐著的人,劍眉挑了下,將酒樽收了回去,轉伸出另一隻手。

“過來。”

衛瑾瑜看他一眼,沒有理會。

謝琅笑道:“那你是想喝酒?”

一群正嗆得半死不活的官員見到這情形,瞬間覺得自己也不是那麼可憐了。

謝蘭峰遇刺,凶手是誰,昭然若揭。

原來謝家的瘋子發了這麼久的瘋,真正想要對付的人在這裡。

“在□□.弱,無法飲酒,便以茶代酒了。”

衛瑾瑜伸手端起了案上的青瓷茶碗。

剛端起一點,便被謝琅按了下去。

“衛大人,旁人都是喝酒,你喝茶,是不是太不給本世子面子了?”

謝琅雙目灼燙盯著面前人,手指一寸寸捏在那腕間,嗬著熱氣:“還是說,衛大人想要本世子親手喂,才肯喝?”

誰不知道,這位衛氏嫡孫是個體弱多病的。

當眾逼著對方喝酒,顯然是故意為難。

一時間,官員們的目光都齊齊往這邊望來。

衛瑾瑜終於挑起一點眼尾,烏眸掠過上方那張臉,道:“謝唯慎,你故意找事是不是?”

謝琅露出一點愉悅的笑。

“這你都瞧出來了?”

衛瑾瑜冷冷盯他片刻,唇角一彎,道:“不就是一樽酒麼,我喝便是。”

衛瑾瑜伸出另一隻手,將酒樽握在了手裡,要飲時,手腕再度被握住。

謝琅唇角笑意更愉悅。

“給你衛大人喝的酒,怎能是如此糙酒。”

“走,去本世子那兒,本世子喂你喝北境最好的烈酒。”

大庭廣眾,他當著拉起人,往自己案席走去。

衛瑾瑜由他拉著,目光一片冰冷,到了地方,展袖坐下,問:“酒呢?”

“急什麼。”

謝琅再度伸手,握住了那隻纖秀手腕。

他自己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儘,口中道:“等開宴了,缺不了你喝的。”

衛瑾瑜唇角輕抿,冷冷盯著這個人。

謝琅目不斜視笑道:“看什麼?

我這般好看麼?”

衛瑾瑜道:“你抓疼我了。”

謝琅便從善如流鬆了些勁兒。

“這樣行麼?”

衛瑾瑜沒再說話。

紛繁議論中,曹德海尖聲道:“陛下駕到——”

天盛帝一身明黃龍袍,坐到了禦座之上。

百官起身行禮,天盛帝掩唇咳了幾聲,方氣息虛弱道:“諸位愛卿平身吧。”

皇帝舊疾發作,已經近半月沒有上早朝,直到此刻,百官才發現,皇帝面上覆著一層病態的慘白,如此隆重的場合,看起來竟像是病入膏肓、氣力不支的模樣。

宴至一半,坐在文官之首的首輔衛憫起身,道:“陛下龍體欠安,實在不宜過度操勞,不如及時立定儲君,以安國本。”

“臣附議。”

兵部尚書姚廣義、刑部尚書龔珍第一個站起來附和。

諸世家家主對望一眼,亦齊齊起身,道:“臣等亦同意首輔之見。”

天盛帝急促咳了聲,問:“依太傅看,誰堪擔任儲君之位?”

衛憫道:“雍王仁孝,堪當重任。”

“雍王……”

皇帝閉目,念了下這兩個字,緩緩睜眼,視線落在坐在下首的雍王蕭楚桓身上,問:“雍王,首輔舉薦你來做太子,你意下如何?”

蕭楚桓站起,忍著澎湃心情,道:“兒臣願為父皇分憂。”

天盛帝打量這個長子片刻,點了下頭。

“那便依太傅所言吧。”

趙王蕭楚玨一張臉都要氣綠,又不敢當場發作,隻將用力拳頭捏得咯咯直響,以示對此事的不甘與憤懣。

天盛帝抬了下手,道:“太傅坐吧。”

“諸位愛卿也入席吧。”

衛憫卻站著沒動,站在大殿中央的諸世家家主也沒動。

天盛帝問:“朕已答應立雍王為儲,太傅還欲如何?”

衛憫微垂著眼皮,一雙濁目毫無波動,聲音卻一字字極具穿透力:“老臣請陛下鏟除奸佞,以正律法,以安朝綱。”

“太傅說笑了。”

天盛帝正了神色:“這殿中坐著的,皆是效忠於大淵的忠臣良將,哪裡來得奸佞。”

“次輔韓蒔芳,妖言蠱惑君心,離間陛下與諸世家君臣情誼,還算不得奸佞麼!”

“老臣懇請,將韓蒔芳革職入獄,處以極刑,以正視聽!”

衛憫厲聲道。

殿中登時一靜,空氣瞬如拉緊的弓弦。

百官們紛紛低下頭,免得被殃及,韓蒔芳倒是神色泰然坐在原處。

天盛帝再度急咳了一陣,道:“韓卿自任次輔以來,勤勉任事,有目共睹,並無任何過錯,太傅此言從何而來?”

衛憫掀起眼簾:“韓蒔芳之罪,陛下心裡難道不比任何人清楚麼?”

“朕明白了。”

天盛帝苦笑:“韓卿之罪,不過是韓卿忠於朕,而沒有忠於太傅

而已。”

“太傅便真要如此趕儘殺絕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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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盛帝手撐著禦座站起,目中帶著懇求與哀切道:“那朕給太傅跪下,求太傅饒過韓卿一命,可行?”

“朕甚至可以讓出這座龍椅,交給太傅來坐。”

衛憫幾不可察皺了下眉。

道:“陛下是君,君豈可跪臣,臣乃先帝親封顧命大臣,不過是想替陛下清除身邊奸佞而已,陛下何必如此作態。為了一個佞臣,陛下連一國之君的體面都不顧了麼!”

天盛帝搖頭:“非朕不顧一國之君體面,而是太傅,絲毫不給朕活路啊。”

“陛下萬萬不可。”

韓蒔芳終於起身出列,到大殿正中跪下,雙目泛紅道:“陛下真龍天子,豈可為臣受辱,臣願依首輔所言,引頸受戮,還望陛下成全!”

說完,他面朝禦座,重重磕頭跪了下去。

一朝天子被逼到這個份上,何等窩囊憋屈可憐,一名寒門官員直接摔了酒盞,起身大呼:“衛憫,你如此咄咄相逼,以下犯上,便不怕遭報應麼!”

“沒錯,韓閣老是忠臣,你首輔大人才是竊國奸佞!”

另一官員振臂附和。

兵部尚書姚廣義冷喝道:“來人,還不把這兩個犯上作亂的亂臣拉下去。”

殿外的京營驍龍衛立刻一湧而入,將兩名官員拖了下去。百官本就懼怕衛氏威勢,見此情狀,更不敢多發一言,一個個如鵪鶉一般縮起脖子。

衛憫再度道:“陛下,請立刻下旨,將佞臣韓蒔芳革職入獄,以正朝綱!”

“請陛下立刻下旨!”

諸世家家主齊聲道。

天盛帝身子晃了下,半晌,竟抬起頭,第一次,以俯視姿態問:“若朕——不答應呢?”

衛憫抬頭,嘴角皺紋深刻,一字一頓道:“那老臣,隻能以太傅兼首輔身份,替陛下鋤奸了。”

“來人,將佞臣韓蒔芳給本輔拿下!”

驍龍衛齊刷刷湧入殿中,雪亮刀鋒充斥大殿,漫著騰騰殺意。

一直沉默的顧淩洲站了起來,道:“官員犯事,自有三司會審,首輔,你逾矩了!”

衛憫道:“青樾,待拿下奸佞,再走三司會審流程不晚!”

天盛帝大笑。

“好啊,太傅這是要謀反啊。”

“章之豹,有人犯上作亂,你還在等什麼!”

章之豹當即拔出繡春刀,喝道:“保護陛下!”

藏在暗處的錦衣衛紛紛亮出武器,站在了天盛帝面前。

雙方纏鬥成一團,姚廣義大手一揮,又有無數驍龍衛湧了進來,錦衣衛畢竟人數少,很快落於下風,唯章之豹一個人還在勉力支撐。

章之豹身上挨了兩刀,仍絲毫不退,與一群驍龍衛戰在一起。

眼瞧著又一刀要刺進他肋下時,一道人影竟從旁邊閃來,擋在他面前,替他挨了那一刀,道:“指揮使快去保護陛下,這裡屬下擋著!

章之豹陰鷙雙目望著這張有些陌生的面孔,問:“你叫什麼?”

對方趁著格擋的功夫咬牙道:“屬下西衛所從八品小旗,明棠。”

越老越多的驍龍衛湧了進來,顧淩洲護著天盛帝,厲聲吩咐曹德海:“快去看看,後門還能能不能出去?”

曹德海跑著去了,很快跌跌撞撞跑回來,道:“閣老,後門也被堵住了,全是驍龍衛!”

顧淩洲心一沉。

章之豹則領著殘存的幾個錦衣衛,列成扇形,持刀護在天盛帝面前,防止驍龍衛靠近皇帝。

殿中一片混亂,文官們抱頭鼠竄,不少都被誤傷。

地上全是錦衣衛的屍體,驍龍衛很快占領了整座大殿,衛憫望著慘然坐在禦座上的皇帝,道:“陛下,將韓蒔芳交出來吧。”

“今日之事,老臣可以當做沒有發生。”

韓蒔芳站在禦座旁,要主動出去,被天盛帝製止。

衛憫吩咐:“去,將韓蒔芳拿下。”

“萬不可傷及陛下。”

驍龍衛持刀逼近禦座,章之豹傷勢過重,已經是強弩之末,在驍龍衛上到最高處的台階時,一道錚然刀鳴,驟然響徹大殿。

“本將軍在此。”

“我看誰敢犯上。”

在置身事外,獨坐了足足一刻之後,謝琅終於摔了手中酒盞,開了口。殿中兵荒馬亂,一片狼藉,唯他所坐案席依舊完好無初,絲毫沒被波及。

伴著這句話,他已踢翻長案,將面前一圈驍龍衛撞翻在地。

無匹刀鋒出鞘,帶著刺耳長鳴。

“待我殺了這滿殿的人,再請你喝好酒。”

“去裡面躲著,彆出來。”

謝琅也終於鬆開那清瘦的腕骨,提刀立在了殿中。

衛瑾瑜並沒有躲,起身,走出案後,自地上撿起一柄染血的長刀,緩緩步上了禦階,在將要走到禦座之際,轉身,將刀鋒向外,道:“臣,誓死護君。”

驍龍衛因對方是衛氏嫡孫的身份,才沒有阻攔,見狀,紛紛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衛憫冷冷一抿唇,抬了下手。

姚廣義立刻高聲道:“凡與佞臣沆瀣一氣者,全部斬殺。”

“是!”

成百驍龍衛一起湧向謝琅,殿中血光四起。

謝琅仿佛釋放了所有力量和野性的獵豹,縱然之前在校場上見識過他的驚世武力,驍龍衛亦在一片片死傷中對那柄仿佛攜著鬼神之力的刀刃心生畏懼。

又是錚然一聲裂響,無匹刀鋒再度裂出一道豁口。

謝琅披頭散發,反手將破裂的刀刃插入一名驍龍衛心口。

又有成百驍龍衛湧了進來。

上百閃動著寒光的鐵刃一起朝謝琅刺去,一柄寒槍自斜刺裡伸來,挑開大半刀刃,竟是裴北辰。

姚廣義冷冷一笑,正要揮手,讓新一波驍龍衛補上,外頭忽然傳來猶如無數滾雷經過原野的恐怖聲響

,緊接著,整座皇宮,包括整座大殿都震蕩了起來。

這聲音——

姚廣義心頭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陛下!”

一名小太監跌跌撞撞奔入殿中,高呼:“是定淵侯到了!”

“定淵侯率領北境軍來救駕了!”

姚廣義雙目一縮,面色遽變:“他怎會,他不是——!”

然而這樣恐怖的動靜,除了北境軍玄鐵騎,天下間,的確不會有第二支軍隊有如此威力。

唯一能與之匹敵的,也隻有北梁騎兵。

北梁騎兵不會殺到皇宮裡來,答案隻有一個。

姚廣義踉蹌了下,情知大勢已去,一咬牙,目中露出一絲狠厲,朝衛憫道:“首輔,便是他謝蘭峰來了又如何,韓蒔芳大奸大惡,謀逆弑君,我姚某人帶兵勤王,為陛下報仇,扶雍王繼位,老子照樣是新朝第一個功臣!”

“來人,還不將那弑君的逆賊拿下!”

他這意思,竟是要混淆視聽,當庭弑君。

驍龍衛並未接到這樣的命令,一時不敢輕舉妄動,都望向仍沉默站在殿中的衛憫。

外面的恐怖巨響與殿中的沉寂形成鮮明對比。

片刻後,衛憫緩緩睜開眼,那雙渾濁目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本輔隻是要清君側,誅奸臣,何時讓你謀逆了。”

“來人,將逆臣姚廣義拿下!”

姚廣義露出難以置信之色。

“首輔,你——”

這間隙,驍龍衛已經一擁而上,將姚廣義按在地上拿住。

衛憫面朝禦座,展袍跪了下去:“逆臣姚廣義曲解老臣命令,現已拿下,請陛下裁奪。”

其他世家家主見狀,也連忙附和。

也不知是不是絕地求生,扳回一局的緣故,天盛帝面上病態竟消減了些,望著俯身跪在他面前的人,道:“太傅倒是會避重就輕。”

“太傅既如此心係朕的安危,便請太傅親自去打開宮門,迎定淵侯入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