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小羊羔(1 / 1)

藥碾子在石槽中的滾動聲。

庫次,庫次,庫次……

醫師與病人的交談聲。

白先生,您看我這病……

柔軟體操的拍子聲。

一,二,三。一,二,三……

小白蛇的打嗝聲。

呃——嗝,呃,嗝——

如果說以上聲音尚能忍耐,那麼更近處,衣料間窸窸窣窣的摩擦聲便是難以接受的了。

這聲響幾乎緊貼著他的耳朵,怎麼形容呢,就像有人把播放著擦邊博主脫衣視頻的手機放到了他的枕邊。而它的響度和頻率,則令他回憶起了上學時室友每夜的呼嚕,就是這麼的忽高忽低,斷斷續續,當年刺得他們同寢幾個張懷民的神經吊上去,又掉下來,恨不得去廁所找把皮搋子堵住那萬惡的聲源。

所以現在到底是哪個沒眼力見的混蛋在打擾他睡覺?

懷著如此的憤怒,小床的主人使勁努了努眼皮,從長久的睡夢中迷迷瞪瞪地睜開了雙眼。

當無邊的黑暗被亮光撕開,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雙人手,其次再是男人放大數倍卻找不到一個毛孔的臉。

“還記得你是誰嗎?”

皮膚很好的男人長著一張很在他xp上的臉,可惜說話自帶擴音器,原本清冽空靈的嗓音如今像台大功率運作的拖拉機,隆隆地震得他耳膜生疼。

他當時就想推開這台湊到眼前的貌美拖拉機,心說帥哥我們之間的距離有點曖昧了,可又疑惑於自己為什麼會知道對方過去的嗓音如何,為什麼能從那雙漂亮但冷冰冰的眼眸中看出擔憂,難道他倆很熟嗎?

瞪著一雙失焦的綠眼睛思考良久後,他才勉強想起來。

哦,這原來是他剛確認關係不久的男友。

“雲苓?”

身前,貌美的拖拉機還在轟鳴,眼中的擔憂卻在床上之人長久的沉默中漸漸發生了變化。

雲苓想叫他彆用那種瘮人的目光盯著自己,他還沒被什麼奇怪的東西奪舍呢,但嗓子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音,隻好從被窩裡抽出一根手指,指向乾巴巴的嘴。

謝天謝地,他沒有以為我在向他討要一個吻——見對方移開視線,老老實實地轉身倒水,記憶還有些混亂的他鬆了口氣,掙紮著從床上坐了起來。

然而就是這麼一坐,令周遭的種種可疑之處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了他的感知中。

最先讓雲苓感到奇怪的,是壓在身上重如千斤的被子。自己怎麼說也是個成年人了,身上就算沒幾兩肉,披著幾床被子舞龍舞獅的力氣總還是有的,可他剛剛單是推開這層薄被就用上了渾身的勁兒。

其次,房間內家具的大小也很有問題。他無疑認出了這是自己位於不卜廬二樓的臥室,但同時,他也清楚地記得這裡擺著的應當是一張滾一圈就能掉進床底的單人床,而非如今他身下這張寬闊到能橫著躺的大床。

難道是那位很會玩的魔神阿姨又把他拎進了新的夢境

咕嚕,咕嚕……

茶水順著壺嘴傾瀉而下,混雜進了彌漫在房間內的各種聲音。

直到希爾折返回床邊喂了他幾小勺水,能開口吱聲的雲苓這才從自己的嗓音中發現了問題所在。

“希爾你——咦?”

揣著碗和勺的至冬人有些緊張地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他當初也是花了大半天時間才消化了少年身上的這些變化,這對當事人本人而言受到打擊隻會更大。

被默默注視著的雲苓並沒有在察覺到不對勁的第一時間做出反應,而是先卡殼了幾秒。

隻見他的眉頭一點點蹙了起來,像是在疑惑自己的嗓子為什麼會發出這樣的聲音,隨後猶豫著清了清喉嚨,將信將疑地吐出幾個音節。

“啊,哦,呃,喂,喂喂?”

在反複確定這就是自己的嗓音後,雲苓的表情凝滯了。

“這的確很難接受,但……”

“停。什麼都彆說,請給我一面鏡子。”

小床的主人冷靜地伸出手,打斷了至冬人的欲言又止,臉上堆積著暴風雨來臨前的最後平靜。

透過捧到面前的小圓鏡,他終於看到了自己現在的這副尊容。

“希爾,你還喜歡我嗎?”

“喜歡。”

“那恭喜你犯法了。”

“嗯……?”

鏡中,年齡最多不超過三歲小孩兒狠心地掐了把胳膊上的軟肉,在那雙圓乎的綠眼睛可憐兮兮地滲出幾滴眼淚後,如同一幅定格動畫般一幀幀抬手,顫顫巍巍地摸向了那兩隻藏在乳白色長發間的不屬於人類的耳朵。

白裡透粉的小羊耳朵輕輕抖動了一下,算是回應了他的觸碰,但扯著耳朵的雲苓崩潰了。

——他就說他的聽覺什麼時候這麼靈敏了,感情這就不是他的耳朵!

表忠心失敗的希爾還在風中淩亂,雲苓顧不上關照他的心情,扒著他的胳膊吭哧吭哧從床上站了起來,看向一旁的窗戶。

然後他懸著的心終於死了,因為玻璃模糊的倒影中赫然是個隻有四頭身的小豆丁。

“我該感謝祂的。”

“既沒有沒收不該沒收的東西,也沒有徹底給我恢複出廠設置。”

跌坐回床上的孩子兩眼放空,一時接受不了如此打擊,開始胡言亂語。

辛辛苦苦十八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好不容易熬成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成年人,為什麼要讓他回到這個連吃顆糖都要打報告的年紀!

是夢吧?他最近做了好多夢,這次一定是做了個有痛覺的夢!

想著,他暈乎乎地從被窩口扒出的小洞鑽了回去,想繼續用睡夢回避這慘淡的人生。隻是剛躺下去沒多久,他就又立馬頂著被子坐了起來,一個類似毛絨條的東西硌在了他腰以下,大概尾椎的部位。

悲憤交加的小豆丁想揪出這個阻礙自己睡覺的壞家夥,可當他順著還帶著體溫的毛絨條一路摸到自己的屁

股時,他的喉嚨中隻發出了一個能傳達心情的詞。

“臥槽。”

見被子下的小團猛地蛄蛹了一下,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希爾小心掀開被子,晃動著白色小尾巴的孩子果真如抱臉蟲般飛撲上來,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

“希爾——我長狗尾巴了!”

早前和白術一起認真探討過的至冬人糾正道:“這應該是羊尾巴。”

沉浸在驚懼中的雲苓想扭頭驗證他的說法,卻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麼,震驚地對上了那雙不打自招的藍眸。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是什麼尾巴,難道你看過了?”

豈止是看過尾巴……小家夥被從那顆果實中抱出來的時候壓根就沒穿衣服。

在雲苓的怒視下,希爾心虛地收回了搭在小羊耳朵邊上的手,並不準備把這個尷尬到會讓人睡不著覺的消息告訴他。

“就該讓千岩軍把你抓走——!”

一陣雞飛狗跳後,認清現實的雲苓盤坐在小床上,一手抓著自己的頭發,一手揪著希爾的頭發細細打量。

“我原本想說我們現在挺有情侶相的。”他看了看手上兩撮顏色相近的發絲,又仰頭看了眼跟堵牆似的坐在床邊的希爾,“但介於我目前的年齡,我們有的隻能是父子相。”

“父子也挺好的。”挨罵但不長記性的希爾安慰道。

“好個大頭鬼,我要是一輩子長不大,你就等著哭吧。”

雲苓氣鼓鼓地鬆開手中的頭發,還不知道這句無心的“父子相”會在不久後的將來一語成讖。

“我一共在這兒躺了多久?”

“三十六天。”

“三十六,這都過去一個多月了啊……等等,一個月?”

雲苓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麼的,抱著胳膊沉思許久後提出了一個問題。

“支票的有效期是多少天來著?”

看過相關書籍的希爾自信回答:“十天。”

一道稚嫩而尖銳的爆鳴聲從二樓傳出。

當聞聲趕來的白術推開那扇大門時,生無可戀的小豆丁正跟一灘摻多了水的面團似的癱倒在床上,任憑至冬人怎麼提都提不起來。

-

“你說你是雲苓?”

不卜廬二樓的房間內,夜蘭環抱雙臂,俯瞰著坐在加高版兒童安全椅上的小家夥,嘴角揚起了相當明顯的弧度。

小家夥明顯還不適應現在的身體,面對來人雖然努力板起了一張嚴肅的小臉,但手腳不是那麼的聽話,每隔一會兒不是抬手調整那頂跟西瓜皮一樣扣在腦袋上的大帽子,就是伸直了兩條小短腿踩在踏板上調整坐姿。

其實早在進門之初,夜蘭就發現帽子底下那對不尋常的羊耳朵了,沒有直接點破也純粹是她的惡趣味在作祟。

畢竟她初遇對方的時候,對方就已經是個半大的少年,如此憨態可掬的做派實屬少見。

“雖然我也不願意相信,但在這世上你恐怕找不出第二個雲苓了。

藏在那寬大帽簷與乳白色毛發間的羊耳朵抖了抖,小家夥局促地坐直身子,狠下心來一把將身後亂晃的尾巴坐到了屁股底下。

坐在對面的短發女人不依不饒:“可我認識的雲苓已經成年了。”

“是的,那時候我還很高。”兒童安全椅的主人訕訕地補了一句,“比起現在。”

“嗬嗬……”

大抵是雲苓的話真的逗樂了她,帶著任務前來的夜蘭沒再過多為難,直截了當地說明了來意:“說說吧,你在愚人眾的總部都看見了什麼?”

“通風管道……”

“明蘊鎮的廢棄礦洞……”

“被處理的士兵……”

一行行文字在當事人的回憶中得到了記錄。

在聽到愚人眾在處理麾下的士兵時,夜蘭不自覺地摸向右手腕上僅剩一隻的玉鐲。

她與愚人眾的執行官「富人」在暗中交手過數次,知道他與另一位排名更靠前的執行官有著利益上的交換,而後者臭名昭著的原因恰恰是喜歡在士兵和無辜者身上做各種慘絕人寰的實驗。

看來很有必要調查一番……

坐在高椅子上的孩子還在回顧他在愚人眾總部的所見所聞,特彆提到了幫他拿回神之眼的維克多。

“如果你要調查這件事的話,能不能幫我看看維克多是否安好?”

夜蘭微微頷首,若有所思地在記錄中圈出了這個名字。

比起他對好心人的擔憂,夜蘭更為在意的是,她明明來時就將白術擋在了房間之外,可眼前的孩子仍然有意隱去了醫師在這場鬨劇中扮演的角色。

“沒有彆的想說了嗎?”

“沒,沒有了,真的。”

白毛小豆丁的兩隻手小心翼翼地揣在了一起,夜蘭剛想抬頭再問些什麼,就見一隻蒼白的大手搭在了兒童安全椅的椅背上,隨之而來的是將小豆丁整個人遮蔽在內的陰影。

這個人……

夜蘭迎上了那雙不帶一絲溫度的灰藍色眼眸,臉上的微笑不變。

當做完問詢工作的她準備收工走人時,想起一件事的雲苓卻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等等——”

待至冬人安頓好差點連人帶椅摔個人仰馬翻的小家夥後,隻見小家夥兩手拽著寬大的帽簷,深吸兩口氣,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

“那個,咱們璃月有什麼部門缺錢嗎?最好是武德充沛一點的那種。”

夜蘭挑眉:“雖然璃月的財政足夠充裕,但我想無論哪個部門都不會嫌錢多。至於武德充沛……嗬嗬,你看千岩軍和我的岩上茶室算不算?”

“那就這麼定了!”

小家夥右手捏成拳頭,像把小錘子似的敲在了平攤的左手上,毅然決然地決定把自己在論壇上的收入通通捐給千岩軍和岩上茶室。

“捐款?”

“是的。”雲苓認真點頭,這個堪稱瘋狂的決定絕非一時興起,而是經過了細細考量的。

早在被困純白空間的那段時間,他就把愚人眾說他偷錢的事從頭到尾捋了一遍。

他自己肯定是沒有偷東西的,這點毋庸置疑。而從那份擺在辦公桌上的《關於璃月、蒙德地區挖掘財物遺失問題的專項報告》來看,論壇係統大概是把各地類似地下寶箱的無主財物給掏來了,不巧的是這些財物先一步進了北國銀行的寶庫,所以才造成了愚人眾誤以為他偷錢的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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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的原因雖不複雜,但很難向人解釋,愚人眾向來也不是以講道理聞名的組織,非要說他偷東西的話,雲苓自有解決的辦法。

這就不得不提到他在論壇上刷到的一個帖子。

【(主題帖):家人們,在路上撿到這樣的錢怎麼辦(照片.jpg)】

【扔回去吧,這是買命錢】

【五十塊就想買人家的命,嘖嘖,這扔錢的人也是夠損的】

【嚇人哦】

【不撿可惜,撿了害怕,建議你丟功德箱】

【(樓主):我已經聽從家人們的建議,把錢丟到功德箱裡去了,讓這個缺德玩意和佛祖剛去吧!】

雖說的確是愚人眾先找到了它們,可這到底是無主財物,很大一部分還是璃月的無主財物,按照璃月的律法是不能直接挖掘的,愚人眾拿去也不合適吧?

想到這裡,雲苓虛空朝愚人眾和北國銀行豎了兩個中指。

不是說我偷東西嗎?全給你捐嘍,去找岩王爺要吧!

收到大筆捐款的夜蘭臨走前答應了小豆丁的請求,一本正經地承諾今晚就派下屬去把北國銀行門口的發財樹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