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個時間點當然不太合適, 但是聞奚華一分鐘等不了。

他抬手敲響了宿舍裡的門。

鬱錦音緩緩睜開眼，屋子裡不算黑暗，現在三月份, 還燃著爐火。

“聞奚華”也睜開眼, 他正躺在鬱錦音身邊, 男人的臉頰泛紅, 眼裡盛著了心滿意足，鬱錦音要去開門，“聞奚華”的觸手纏著她不讓走，鬱錦音無奈：“不讓他進來，他恐怕會一直敲下去。”

鬱錦音下床，“聞奚華”打開燈, 他開燈後就坐在臥室裡的鋪著絨毯的中式小沙發上, 抱著胳膊看向門外。

於是鬱錦音打開門後，聞奚華站在門口就和斯坎普打了個照面。

“怎麼這麼快就來了？”鬱錦音身為任務者，雖然沒有直接和對方交流過, 但是在留在對方的記憶裡面已經說清了彼此的身份, 所以鬱錦音對他說話，就像是對待剛剛複活的老朋友那樣熟稔。

為了任務順利完成，也總不能給對方甩臉子, 兩人無仇無怨，不至於。

聞奚華的視線動斯坎普身上挪開, 落在鬱錦音的身上。

“你好！請問你就是複活我的任務者嗎？”

“對，我是，進來說話吧，外面冷。”鬱錦音打開們讓對方走進來，關上門後, 屋子裡面果然暖和多了，鬱錦音穿著冬天毛絨的睡衣，雖然穿著隨便，但是鬱錦音不要衣服來裝點氣場，她現在的地位，就算披個麻袋，這些任務對象也不敢亂來。

鬱錦音柔和的聲音讓聞奚華提著的心放下來。

他走進來，在鬱錦音的示意下坐下。斯坎普並沒有表現出敵意，而是給他倒了一杯茶：“暖暖身子吧。”

聞奚華端起茶，看著這夫妻兩人，視線又在屋子裡看了一圈，很明顯這兩夫妻是同居狀態，聞奚華看到這一幕，心裡隻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一場夢——

夢裡面他和錦錦結婚了，住在廠房裡，過著忙碌卻恩愛的日子。

但是現實中，錦錦卻永遠對章雲建照顧有加，直到現在，她遠走他鄉去守墓了。她的感情總是那麼含蓄委婉，如果不是知道她去守墓，他或許永遠也不知道她其實對他有一些情意的。

隻是那情意裡面，到底是愧疚多一些還是愛意多一些，他也無從分辨。

又或者全都是愧疚。

當年章家的情誼，她也是記了很久，幾乎要用一輩子償還。

鬱錦音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我的想法是把這個養豬廠留給你們。既然你們都複活了，就好好活下去，你們還有十年的時間，要不抓緊時間在一起，生個崽？不然你們走了，這廠子留著也是個問題對不對？”

聞奚華聽到生崽時，捧著茶杯垂下眼眸，耳邊漾起一絲羞赧。

他沒有回答鬱錦音的話，而是問鬱錦音：“等一下，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正在滔滔不絕為他們規劃未來的鬱錦音愣住，“我嗎？我叫鬱錦音，有什麼問題？”

聞奚華輕聲道：“這麼巧嗎？原來也有個錦字。”

這種問題鬱錦音無法解釋。這又能說明什麼？

應該不是他多想了吧？

聞奚華抬眸看著她，眼神中盛滿溫柔，鬱錦音啊，這個名字他記下來了。他有幸看過那種類似於前世今生的小說，他這個人可能表面上過於呆板，其實骨子裡也有一些浪漫。有時候不是沒有想過和錦錦的前世今生。

沒想到，這種荒誕的幻想居然有一天成真了。

斯坎普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他心中的雷達聲響起，起身坐到聞奚華的對面去，和鬱錦音一起拉了一張椅子靠著鬱錦音坐，斯坎普不怕冷，穿的是黑綢睡衣，他處理危機的方式也比較直接，直接把領子口解開，裡面的痕跡露出來，然後和聞奚華四目相對，用眼神直接警告聞奚華。

聞奚華側目，眼中確實帶了一些退怯和不安。

鬱錦音一扭頭就看見了聞奚華領口大開吊兒郎當的樣子，她不由伸手把領子替他整理好：“這是在乾什麼？你先去睡覺。”

斯坎普整理好領子，當然不情願走：“音音，這裡就這麼一張小床，你讓我乖乖睡覺，那你先讓他走。你陪我睡，我們的好事才進行到一半，就這麼被打斷了，我不舒服。”

鬱錦音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這麼直白的說出來，去捂住他的嘴已經不現實了。

房間安靜一片。

除了斯坎普，剩下的兩人都尷尬。

鬱錦音隻能快刀斬亂麻對聞奚華說：“聞奚華同誌，我們明日再聊吧。”

聞奚華早在男人說出那番話來後就震驚了，然後又看了看任務者對對方一臉寵溺的樣子。他大受震撼。

兩人感情真好。

原來這就是男人被寵著的感覺？

陳錦錦就從來沒有這樣對他過。

雖然他內心裡也很渴望，但他是男人，在陳錦錦面前也不好意思表達。

現在他被斯坎普的直白刺激到了。

聞奚華畢竟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回想起臨死前的念頭，心裡產生了一個瘋狂的想法：“你抱抱我可以嗎？”一次就好。

他會因為這個擁抱生出無限的動力去面對那個陳錦錦。

他想，她一定是未來的錦錦的樣子。

是未來的錦錦穿越回來救他了。

既然救都救了，那就讓他提前感受一下她的溫柔和寵愛，可以嗎？

聞奚華眼中帶著渴望，很認真地說出心裡的渴求，私心也有一絲瘋狂，就像落水的人看見了救命稻草，突然迸發出的力量。

斯坎普不等鬱錦音回答，就強硬的拒絕：“不可以。”

聞奚華和斯坎普對視良久，最後聞奚華傷心道歉：“抱歉，是我唐突了。”

空氣安靜下來，鬱錦音解釋：“你不必多想，我和你們隻是任務關係，不存在任務以外的關聯，隻是借用了你們的皮囊而已。”

是這樣嗎？

聞奚華沉默，然後眸子中帶著好奇，問她：“那你做任務多久了？”

鬱錦音嚴肅道：“很久，未來也會繼續。聞奚華同誌這跟你的個人問題沒有關係，你打算什麼時候坐火車回去看她？陳錦錦同誌正在等你。你去，應該能把她帶回來。”

聞奚華沉默半晌：“好，我去帶她回來。”

鬱錦音將一千元前拿出來，給他當做備用的路費。聞奚華拿著錢：“多謝。”

“不用客氣，今晚現在隔壁的宿舍睡一晚，那個房間裡有床，水杯和日用品都有，廚房裡有熱水。”

聞奚華點點頭。

聞奚華拿著錢離開，心裡還是有一些酸澀，如果真得沒有關係，她為什麼要出手這麼大方呢？其實一百塊就夠了。

聞奚華本可以拒絕這些，但是他接受了。

這些好處以前都不會落在他手上，而是會落在章雲建男人那裡。至少現如今她願意給他錢，那是她在乎過他的證明。

而且她身邊那個任務者，其實也很像他夢想中想要成為的樣子吧？

斯坎普在旁邊看著他離開的身影，漸漸放下了敵對情緒。

第二天聞奚華就出門去了大隊裡，大隊的人並不知道這是以前的聞奚華，聽說他要出遠門，大隊長也沒有多問，讓自家兒子開著拖拉機去送他。

聞奚華在火車上呆了五天，到了地方後直接去找了陳錦錦。

他站在陳錦錦的攤子前，看到陳錦錦在和章雲建說話，那一瞬間聞奚華的心就涼了下來。

怕什麼來什麼。

他開始後悔，如果兩個陳錦錦都是同一人，他會毫不猶豫選擇養豬廠裡的那個，而不是眼前這個。

眼前這個陳錦錦明顯還是......不愛他。

守候在這裡也隻是愧疚吧？

他有些煩躁，找了一家店去買來一包煙，靠在沒人看見的角落裡慢慢地抽著，然後眯起視線看著那兩人。

章雲建：“姑娘，你長得真的很像我的故人。”

陳錦錦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看著他：“請你不要妨礙我做生意。”

章雲建：“你相信前世今生嗎？你是不是就是她，錦錦，你記得我吧？你跟我走吧，隻要你跟我走，我就——”

“砰！”陳錦錦用手中的玻璃瓶直接砸在他腦門上。

遠處的聞奚華聽到這裡的動靜趕緊抬起頭，看到這一幕後就驚呆了。

章雲建摸摸自己的頭，看見鮮豔的紅色，當即嚇得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陳錦錦手中的瓶子很薄，砸不出人命來。

她踢踢章雲建：“起來，滾。”

章雲建不動，躺在地上，睜著眼睛看她：“錦錦，你前世嫁給我了是嗎？我背叛你了是嗎？這一世我一定不會，你相信我好不好？”

陳錦錦抬腳就要踢，遠處跑來一個人，聞奚華滅掉煙，過來製止她說：“再踢下去就出人命了！”

陳錦錦守住腳，繃著臉，她不知道他看了多久，看他這樣子，像是在暗處已經看了她很久，看著她被章雲建糾纏，所以說，他果然是在意她做的那些事。

陳錦錦也自知對不起聞奚華，當即低下頭，小聲道：“你活了啊？我很想對你說一句，對不起，我.....”

“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我先把他送醫院吧。”聞奚華已經找了個鄰居弄了輛自行車，讓章雲建坐好，他送他去醫院。陳錦錦這個人看章雲建比誰都重要，他要是少了根指頭，回頭她還要自責。

聞奚華隻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重要的劇情，等他後來想起來上一世章雲建在他去采石場時，強迫了她後，她才跟自己分了手，聞奚華一把把章雲建從自行車後座上掀下去，騎著車子往回跑。

聞奚華執意送章雲建去醫院，這一幕看在陳錦錦眼裡，就認為聞奚華寧願面對章雲建，也不願意面對自己。

陳錦錦也無話可說，當即收了攤子，去找爺爺：“爺爺，我想去找你的那個戰友當學徒。”

她爺爺正在花鳥市場裡玩，聽到這句當即：“大花，你真得相好啦？”

“嗯，我相好了。爺爺我離開後，不管誰來找我你都不要告訴他們。等我在那邊安頓好後，就把爺爺接過去。”

爺爺聽得直點頭：“好好，丫頭，你錢夠嗎？”

“夠的，爺爺，我帶著你的信去了。”

“行。”老爺子也不講究那些踐行禮那一套，就把身上的錢掏出來給大花，其實就是去一趟隔壁市而已。當年他還徒步走兩個來回呢，現在有火車怕啥？

陳錦錦從花鳥市場搭上一輛拖拉機，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這片土地。

她終究是沒有臉面再見聞奚華。終究是沒有辦法面對聞奚華的冷漠，也沒有辦法親眼看著聞奚華和彆的女人去開啟一段新的人生。

隻要她不看，她就可以假裝不在乎。

騎著自行車風一樣追到王大花擺攤地方的聞奚華看著空蕩蕩的地面，心裡一空。

他忽然才發現，不管是不成熟的陳錦錦還是已經成熟的陳錦錦，在他心裡都很重要。

如果一定要說出一個輕重急緩，那還是不成熟的陳錦錦比較重要。因為她還不夠強大，她還不能夠很好的照顧她自己，她身邊也沒有他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