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江月是當世剩下唯一的神仙,以他高深莫測的力量,是完全可以掐算修界眾人命運的。
但掐算他人未來是窺探天機,未免遭受反噬影響自身,秦江月總會收著點,不多看,大致了解一下走向和其中羈絆便好。
薛寧和慕妏,未來還有最後一個羈絆,這可能關乎到慕妏接下來做的選擇,又或者說,魔神要讓她乾些什麼。
回宗之後秦江月見過慕妏一次,看不出她身上什麼魔氣糾纏,可薛寧看得出來,恐怕不僅是因為她還沒完全從魔化中掙脫出來,對慕妏有“同類”的敏銳。
應該是長聖希望她看出來。
他做這些是為了什麼,秦江月其實已經有決斷了。
因為知道,所以並未做出什麼應對,而是任由慕妏繼續下去。
“近日靈力不流失了,覺得靈力比從前如何?”
薛寧本來還不錯的心情瞬間變得低落一些。
“還好吧。”
隻能說是“還好”了,比不上從前,卻也不是那麼差勁。
境界看上去還是一步元嬰,最多算金丹初期。
力量流失停止,但拿走的就是拿走了,找不回來,隻能自己重修,重修也看不到境界鬆動,就像秦江月說的,她也像慕妏一樣需要一個轉機。
目光觸及他的眼睛,秦江月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
“很快就會好。”
薛寧看他神神秘秘的樣子,忍不住磨牙:“預言家?”
真想刀了。
這麼想著,就湊過去咬了咬他的喉結,是真的咬,力氣還不小,秦江月嘶了一聲。
他如玉的手指輕撫喉結,她將他的手拉開,看到喉結上淡淡水痕下有一道紅印子,依稀可見齒痕。
突然想到什麼,又往他脖子上看了看,陳年的齒痕也還在呢。
“你真打算永遠留著這個咬痕嗎?”薛寧發出來自靈魂的疑問。
秦江月常穿交領,很少穿高領的衣裳,這咬痕時日久了有些偏淡,也沒人敢怎麼直視他,所以發現的人並不多,可那不代表就完全沒人會發現。
秦江月又去摸了摸舊的咬痕,喉結上下一動道:“留著有什麼不好嗎?”
沒什麼不好。
就當時蓋了個章。
隻是有點羞恥怎麼回事。
怪咯噔的。
薛寧離開他身上,紅著臉跑去修煉了。
本來氣氛挺好,心情也頗為輕鬆,他突然提起修為的事,叫薛寧心裡又焦慮,決定努力用功,儘快靠自己尋得轉機。
雖然秦江月說這個轉機或許在慕妏那裡,可她還是覺得不能依靠這些所謂的“命運之線”。
有穿書這種事發生,還到了修仙世界,薛寧很尊重這種玄妙之語,但她並不像本土的人那麼依賴這些。
她如今所擁有的一切,從頭至尾,都沒要彆人幫過什麼。
哪怕有也很少,基本都是靠自
己。
秦江月確實強大,若她堅持要求,他也願意為她打破原則,令她不勞而獲。
但她從未那樣要求過。
靠自己來的總是會更踏實一些。
但她沒想到,秦江月所說的羈絆來得那樣快。
次日薛寧再去雲歸峰,慕妏已經蘇醒。
她看起來和從前很不一樣。
素色衣裙,簡單發髻,不簪任何釵環,不管旁人如何對她眼神探究,她都沒有如從前那樣不堪和羞惱,始終安安靜靜坐在角落裡,等著薛寧出現。
與這樣一雙沉靜的眼睛對上,是薛寧沒想到的。
她幾l乎覺得這個人不是慕妏,可她也知道,這確實是她。
她的神魂回來了,但遍體鱗傷,殘破不已。
她的修為非但沒如神魂一樣破碎,還比昏迷之前更強大,與薛寧始終無法跨出一步的境界相比,實在是誘人得很。
對,就是誘人。
薛寧身上魔化已經不多,隻在心臟周圍僅存一些,虎視眈眈地試圖“擒王”。
“薛寧。”
慕妏開口說話的語氣都變了,很蒼老,像比她多活了幾l百年一樣,可她也不過昏迷了兩三天。
薛寧沒說話,但停住了腳步,附近所有弟子聽她開口,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動作。
慕妏緩緩站起,邁開步子走向她。
薛寧個頭不算很高,也不算很矮,至少和慕妏比,她要稍微高一點。
慕妏抬頭看她,似乎看見了在萬魔窟裡見到的殘念。
原來薛寧的母親是那個樣子。
那就是那個比她母親更得薛琮喜愛的凡人女子嗎?
哪怕在萬魔窟那種地方依然不服輸,不願變得和其他魔族一樣癲狂,即便被其他魔撕咬,也不肯做出失去理智,血腥殘忍的事情。
魔神的本意,是讓她在萬魔窟受折磨,聽從他的吩咐做事。
人間一天,萬魔窟百年,她能醒來這麼快,還要多謝薛寧提醒孫長老,給她的軀殼增添了力量,提醒了魔神還有這麼一枚旗子放在萬魔窟沒用。
慕妏這一生,和薛寧有過兩次近似的經曆。
第一次,薛寧去思過崖,在十層待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最後活著回來。
第二次,薛寧被魔神帶走,在魔域待了數日,最後和劍仙一起破潰而出,不但保住自身,甚至還傷了魔神。
換過位置來想,她呢?
她也去了思過崖,被父親罰去,住了沒幾l天,還是第九層,便覺得自己快要死了,被帶出來時幾l乎不能行走。
再說魔神這邊。
她昏迷不到三日,在萬魔窟兩百多年折磨,日日夜夜與魔廝殺,若不是見到薛寧母親的殘念,幾l乎就要和那些魔族一樣,撕咬虐殺,做儘非人之事。
萬魔窟是個殘忍的地方,魔吃魔,她的魂魄進去,也會被其他魔覬覦掠奪。
想要保住自己,就得用和
魔族一樣的方式,但真那麼做了,就是承認自己是魔了。
江暮晚堅持住了,她也堅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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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果不是薛寧,她就要堅持不住了。
再幾l個時辰,甚至是一刻鐘,她可能就撐不住了。
萬魔窟裡那唯一特殊,讓她有所感應的,就是江暮晚留下的殘念。
殘念是很玄妙的東西,可能是一段記憶,也可能隻是一段感情,可能絲絲入骨,也可能一觸既散。
江暮晚的殘念薄弱,一觸既散,卻叫慕妏感受深刻。
她好像終於有了真實感——她和薛寧是姐妹。
哪怕她不願意承認,不想面對,她們也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她在過著父母寵愛萬眾矚目的幼年生活時,薛寧跟著她們的親生父親,過著截然相反的生活。
母親瞧不起那個凡人女子,後來發生那些意外雖不是本意,但確實給彆人造成了極大的困擾和傷害。
以前她覺得娘也是受害者,罪魁禍首是傾天。
可這一趟萬魔窟之旅,讓她清楚感受到,一個凡人女子被魔族搶走,遠離自己剛出世不久的女兒,忍受母女分離和丈夫背叛的痛苦,還要被所有人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為了活命委身自己厭惡的魔族,一日又一日,那麼漫長的時光……
換做是她,隻會恨意更重。
好聽話誰都會說。
沒有真正經曆過是沒辦法理解,沒辦法感同身受的。
尤其是對立方。
慕妏至今依然不喜歡薛寧。
她專注地凝視自己這位姐姐,她們僅僅隻差了一歲,過往的成長卻天差地彆。
“薛寧。”慕妏再次喚她名字,慢慢說道,“我們打一場吧。”
薛寧等了許久,終於等到她透露目的,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魔神特彆要她知道慕妏的強大來源於他,如今慕妏這一場鬥法的邀約,肯定就是他的目的。
她不稀罕他給的力量,可有人稀罕。
他要她敗在慕妏手下,知道自己的選擇有多麼愚蠢。
魔神要用這種失敗來刺激她。
……真是陰損啊。
如果還是原身,在與慕妏之間的糾葛牽絆之下,怎麼願意輸給慕妏?
慕妏當著眾人的面發出鬥法的邀約,光明正大,坦坦蕩蕩,可能大家不會稱讚她以強欺弱,可身為這個弱的薛寧,哪怕是被大家維護,也不會受得了這樣的位置轉換。
自從她穿書就一步步在變得比慕妏強大。
長聖要她心懷不滿,嫉恨糾結,亂了心緒,讓魔氣趁虛而入。
薛寧幾l乎可以感受到心臟周圍的魔氣在蠢蠢欲動。
溫顏已經走到慕妏身邊,抓住她的手道:“阿妏,你才醒來還需要休息,阿寧也是,如今多事之秋,就彆尋什麼鬥法的事情了。”
她要將慕妏拉走,慕妏直視薛寧,一動不動道:“你不敢嗎?”
這樣近乎挑釁的話她說得很平靜,心如止水的樣子。
“喂,你彆太過分了啊!”
有人看不下去,開始替薛寧說話,一字一句都在耳邊,此起彼伏。
薛寧始終不語不動,隻和慕妏對視,慕妏恍惚憶起,從前薛寧與她有了矛盾,被這樣批判指責的人是薛寧。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啊。
這些日子她已經體會過一些,但從未切身實地想過“薛寧也這樣過”,她隻是委屈難過,憤怒,更顧著自己的感受一些。
或許人活得久了,見到的困苦艱險多了,就是會成長一些。
薛寧後來那樣變化也是長大了吧。
“打一場吧,薛寧。”慕妏舔舔乾澀的嘴唇,慢慢說,“我們都需要這一場鬥法,你覺得呢?”
溫顏看她不聽勸,急切地想把她拉走,滿眼歉意地望著薛寧。
一直沒說話的薛寧此刻終於有了反應。
她堪稱平靜道:“什麼時候?”
慕妏也很平靜地說:“越快越好,明日可以嗎?”
薛寧想了想,點頭說:“可以。”
“那明日午時,我們在無爭仙府道場見面。”
薛寧又點了點頭。
慕妏緩緩低下頭,與她擦肩而過,離開了。
眾人看她們這樣平靜,算得上溫和地決定了鬥法的時間地點,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們沒有吵架,沒有磕碰,心平氣和地約了一場鬥法,就像是關係很好的師姐妹之間,尋個風和日麗的時刻一起修煉一樣。
實在不可思議。
慕妏走了不久薛寧也離開了,沒有繼續幫人療傷。
她要準備明日鬥法,面對的是已經可以稱之為道君的慕妏,自然需要妥帖一些,大家都可以理解她的離開。
回到水上仙閣,薛寧剛進結界就看見了等待已久的秦江月。
劍仙臨水而立,通身樸素白衣,毫無紋飾,隻在腰間係了明玉帶。
明玉輝光萬千,依然比不上那張仙靈俊昳的臉。
薛寧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走過去,在他面前停住,仰頭迎上他的目光。
她語氣難明地問:“你覺得我該答應嗎?”
薛寧完全不懷疑他知道雲歸峰發生的事。
整個仙府的情況,或者說如今的整個人間,應該都在他的神識範圍之內。
他嘴上說什麼都不管,卻又去算他們的“有驚無險”,又神識遍布,怎麼不算一種兜底呢?
“你覺得,這是你說的‘牽扯到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