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章 她得快點離開這裡。(1 / 1)

哪怕手裡拿的是梳子這樣的俗物, 白月光的姿態依然俊美無雙,高貴聖潔。

他通發的動作像在用什麼優美的劍招, 一高一低渾然天成。

薛寧一直盯著他,他也沒什麼不自然的地方,隻低眉看了她一眼:“你這樣,我沒法幫你梳頭。”

面對面怎麼梳?

薛寧轉了回去。

在她視線移開的一瞬間,秦江月闔了闔眼,掩在長睫之下的,是一瞬而過無人察覺的瑰麗遐思。

小神龜在薛寧離開後擔心了她好久,想要出發去找她的時候, 正好看到她跌跌撞撞地跑回來,形容狼狽,叫人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肯定都是追在她身後的秦白霄。

潮凝真君和仙子如何那都算了, 畢竟那是人家兩口子的事兒,秦白霄算怎麼回事?

仙子固然有很多缺點,可也容不得外人這樣欺負她。

要是以前, 小神龜可能還真不會氣得表達什麼,畢竟它現在這個階段還沒辦法真做出什麼來。

但或許是這段日子夥食太好,它守在緊閉的房門外,瞪著時不時投來視線的秦白霄, 恨不得在他腦門上寫一個“滾”字。

小神龜的視線如有實質,秦白霄和溫顏都沒辦法忽略,秦白霄沉默不語,溫顏隻能再問一次。

“你對薛師妹動手了?”她皺著眉,表情有些難看,“她那個身體,你怎能真的和她動手?她傷得如何, 你看過了嗎?”

秦白霄唇瓣動了動,想否認,但薛寧確實吐了血。

那血吐了她滿手,她的手那麼小,甚至有些捧不住,還有好多流到了地上,畫面十分慘烈。

或許是因為他那些話,她氣急攻心才吐血,她的心胸他是了解的,絕對能氣成那樣。

那他也算是責任者,到了嘴邊的否認就咽了回去。

“不行,我得進去看看。”溫顏走到門邊,彎腰對小神龜說,“小神龜,請通融一下,薛師妹受了傷,如果不及時療傷怕是要受罪。”

小神龜齜牙:“真君在裡面,不勞煩溫仙子!”

溫顏無奈:“若是換做以前,當然不需要我,但師兄現在什麼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

小神龜有些猶豫,但還是沒有立刻讓開。

屋裡,秦江月和薛寧也聽見了溫顏的話。

因她最後那句話,薛寧去捕捉秦江月的神情,或許是因為銅鏡太模糊了,她什麼都沒看出來。

恰在這時,秦江月問她:“可有彆的發飾。”

薛寧怔了怔,看看空空如也的桌面,從乾坤戒裡搜羅一番,隻找出一些樣式差不多的玉簪。

秦江月要梳的發髻和這些玉簪真是不合襯。

他回憶一下,微微振袖,手中便出現一對紫鈴蘭流蘇珠花。

鈴蘭珠花淡淡的紫色,與她身上的襦裙相得益彰,戴上之後整個人徹底脫離了從前的陰鬱森冷,恍若冬去春來,鮮活明豔到了極點。

“好了。”

秦江月聲音低沉,音色發冷,聽不出多麼熱切,甚至有些明顯拒人於千裡之外。

他從前哪怕再討厭一個人,也不會這麼直白地表露冷意。

好像就是從溫顏的話說完開始的。

薛寧手撫上發間的珠花,頭慢慢轉過來,珠花上的流蘇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你怎麼會有女子的發飾?”

她純粹是好奇,原書裡白月光可是絕對的不近女色,遇見的妖獸都是雄的,手裡居然會有女子的珠花?

真挺讓人匪夷所思的。

秦江月已經背過身去,高挑的背影瘦削挺拔,他又換回了黑衣,交領裡是白色裡衣的雪色,那雪色比不過他頸間的肌膚,他整個人白得近乎透明,像極了易碎的冰透琉璃。

“昔年去凡界救人,一位攤主送的,盛情難卻,為讓他心安便收下了。”

他居然解釋了。

薛寧覺得更稀奇了。

她問完就看見他的背影,心說這次肯定和以前一樣得不到答案,已經把問題拋在腦後了。

誰知他居然回答了。

薛寧眨眨眼,又摸了摸發間的珠花,秦江月給她梳的發髻和溫顏是截然不同的風格,手法挺簡單,十分合她眼緣,是比較活潑的雙髻,兩邊的發髻都紮成了蝴蝶結的模樣。

“真好看。”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心情都好了不少。

果然沒有女人不愛美,看到自己變美,再苦大仇深都得蕩漾幾秒。

她顯擺似的繞到秦江月面前,晃晃發間的珠花流蘇:“你手藝真好,隻學了一遍就能梳得這樣好看。當然,我人長得好也是功不可沒的。”

薛寧穿書後就發現,自己和原身簡直一模一樣。

就連身上臉上的痣都沒有任何差彆。

要不是來時衣服就是古裝,她都以為自己是身穿了。

聽她吹噓自己美貌,秦江月沒有反駁,他靜靜看了她一會,目光審視一般做出評判:“是很好看。”

薛寧聞言呆了呆,倏地轉開視線,也不在他面前晃悠了。

氣氛變得有些奇怪,薛寧低頭整理衣裙,以此來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

秦江月這次沒有閃躲,目光也不曾遊離。

他就這麼認真地看著她的樣子,琥珀色的眼中似悲似喜,充盈的情緒長久地尋不到出口,在房門被禮貌敲響時,頃刻間藏匿得乾乾淨淨。

薛寧也聽到了敲門聲,她知道是女主要進來。

她想說什麼,但秦江月比她更早。

“請進。”

他簡單兩個字,就讓人進來了。

薛寧後退一步,還是沒去看他,自然也看不到他幽冷壓抑的視線從她身上一絲絲近乎不舍地收回來。

“師兄,我來幫薛師妹療傷。”

溫顏進來,先行了禮才抬頭,不可謂不周到。

她先去看秦江月的臉,見他一切正常,狀態還不錯,稍稍放心,這才在他的沉默中望向薛寧。

秦白霄站在門外,也趁機去看薛寧的情況。

於是兩人就看到薛寧梳好的發髻,不禁都震在了原地。

秦白霄如此,是因為沒見過薛寧這個樣子。

之前換了衣裙,梳簡單的辮子,變化已經夠大了,他覺得她再怎麼變化,他都能從容接受。

可看著現在的她,他突然覺得眼睛發燙,趕緊背過了身去。

溫顏呆愣地凝視薛寧的發髻,沒人比她更熟悉那個發髻了,那是不久之前她教給師兄的。

那時她坐在鏡子前,師兄站在她身後,認認真真地看她梳頭。

那一瞬,她心底難免產生了一種“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的晦澀甜蜜。

這些甜蜜是偷來的,現在看到薛寧的發髻,偷來的甜蜜就像一把刀,狠狠插進她心裡。

“……原來如此。”

她退了兩步,目光在薛寧和秦江月之間轉了一圈,秦江月始終沒有理會她,自她進來,眼神都沒在她身上多停留片刻。

聽她這麼說他也沒有任何反應,他的意思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溫顏再無法說服自己留在這裡,她的忍耐終於到達了頂點。

素來冷淡高貴的人紅了眼睛,頭也不回地走了,秦白霄看到溫顏那個模樣,人已經追出幾步,突然聽得兄長嗬止。

“留下練劍,再往前一步,便不用再來了。”

溫顏脊背一僵,溫柔的人無情起來實在狠絕,她淚眼朦朧地走了,這一次沒有回頭。

也不會再回來。

秦江月隻看秦白霄:“我最多再撐二十天,你覺得你能將這套劍法練到什麼程度?”

秦白霄面色一白:“兄長,是我的錯。今後我定會專心練劍,再不想其他。”

秦江月收回視線,又去看薛寧。

薛寧對上他的眼睛,突然覺得脊背發冷。

明明沒什麼變化,卻能感覺到和梳頭時情緒完全不同了。

“我對白霄說的話,對你也是一樣。”秦江月說,“重修之事,今日是最後期限。”

二十日。

於修仙之人來說,堪稱朝生暮死。

他說了這些的話,也隻能說這些話。

溫顏那句“師兄現在什麼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提醒了他,他若說再多一句,都是對彆人的不負責任,說完就進裡間去了。

薛寧怔怔站在那,後知後覺地想起女主看到她發髻時的神情,還有她因此離開後,秦江月對秦白霄反應滿意的神色。

“……”所以,有沒有一種可能,他給她梳頭,什麼彆的意思都沒有,甚至不是因為一直記著她的請求,純粹隻是為了借她讓女主離開?

原書裡溫顏可以一再無視他的拒絕留在這裡,是建立在薛寧和秦江月解除婚約的基礎上。

現在他們沒解除婚約她也來了,更多是因為府主的吩咐讓她下了決心。

前面幾次被刺激到,她都調整好回來了,是因為火候還不到。

女主是不會縱容自己破壞彆人未婚夫妻感情的,以前人人都覺得薛寧和秦江月必會分開,秦江月也對薛寧一點感情都沒有,她同樣這樣想,所以才放任自己在心裡默默暗戀秦江月,等著未來可以名正言順地表白的那一天到來。

但現在情況好像不一樣了。

男子給女子梳頭,薛寧可能還沒那麼強烈的意識,但身為土著,溫顏怎麼會感覺不到秦江月的意思?這甚至不是薛寧強迫他的,是他自己主動來找她學的。

他做到這個地步,溫顏不可能再留下。

“仙子?”小神龜蹭了蹭她的鞋面,誇讚道,“仙子的發髻真好看,比以前的好看多了,襯得仙子越發美貌無雙了!”

薛寧:“……”能不能彆提這個發髻了。

她轉頭去看秦江月,他盤膝坐在蒲團上閉目養神,大約是感覺到她的視線,他睜眼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薛寧想問什麼,秦江月輕輕握拳,聽到自己對她說:“確實如你所想。”

不用問就搶答了,她心裡的猜測表現得那麼明顯嗎?

“未曾商議便借你行事,實在冒犯,很對不住。江月此身,若還有何可用之處,你儘可說來,月絕不推辭。”

……絕不推辭,很意外這四個字,會由秦江月那種絕不做出無法兌現承諾的謹慎之人說出來。

坦然承認,誠懇致歉,再行補償,他的回應,可以說沒有任何問題。

薛寧走到鏡子前照了照,看到自己一臉的失落。

神經病,失落什麼?

她拍了拍臉,再去看秦江月的時候,也和他之前一樣沒什麼溫度。

“沒什麼,你幫我梳了頭,雖彆有用意,我們也算各取所需。”

至少女主走了,她發髻也梳好了,過程曲折了一些,但她的目的確實也都達成了。

“修煉之事,我不用再考慮了。”薛寧話鋒一轉,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我決定重頭再來。”

她想明白了,轉道重修迫在眉睫,哪怕是毀掉從前的修為也得那麼做。

原身築基艱難,說不定就是因為築錯了基,一個根本不適合做劍修的人,偏要去做劍修,心態還不好,不艱難才怪。

在此刻之前,她的心態也不好,又是貪著如今的修為舍不得放棄,又是想要突飛猛進,修行最忌諱的就是這個。

是什麼提醒了她呢?

是秦白霄一次次輕而易舉地攔住她的去路。

是秦江月轉變的態度。

薛寧又看了一眼鏡子裡自己的神情。

她得快點離開這裡。

必須快一點。

她在看鏡子裡的自己,秦江月則在後面看她。

……各取所需,真是極好的一個詞。

他長睫壓下,掩去眼底晦暗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