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6. 376(一更) 作戰邀約(1 / 1)

但荀彧也不得不承認, 喬琰所說的其實也沒錯。

其他回洛陽的,就比如說徐庶這樣的存在,此刻是以臣子的身份,向著行將舉事顛覆大漢的明主做出最後的效忠宣言, 所需要的是一個斟酌言辭的深入交流。

以便讓彼此都確信, 可以在這最後一段路上相互扶持著走向最後。

確實不能一口氣回來的人太多了。

否則,若是因路途遠近而出現了回來先後的順序還好說, 若沒有, 這前後接見, 是否也是一種親疏遠近的分彆呢?

喬琰顯然是對此做過考量的。

在此時, 她面對的所有壓力都隻能來自於外部, 而絕不能來自內部。

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在此刻再不給荀彧考慮思量的時間, 而是直接下達了令他必須做出決斷的最後通牒, 以讓荀彧作為這個吸引世家內部有識之士的標杆。

同樣是因為如此, 她才會將昌言放出, 除卻對民眾的回應之外,也作為特殊時期評判敵我的分水嶺。

奈何,在這等嚴肅到非生即死的氛圍裡,呂布和呂令雎好像完全沒感覺到這其中有何種暗潮湧動、一觸即發。

他們也顯然沒有意識到, 他們的君侯正在朝著君主的方向邁出一步。

比起關心這個, 他們關心的大概隻有兩件事了。

一件便是此番親自在正月裡來到喬琰的面前,可以直接將壓勝錢給拿到手, 以防被某些人給提前截胡了。

另一件便是——

何時動兵。

諸葛亮、荀彧和徐庶三人在門外交談, 讓呂布呂令雎父女先到了喬琰的面前。

這位子都還沒坐熱呢,呂布便已開口問道:“君侯打算何時對著冀州出手?”

喬琰朝著這兩個家夥瞥了一眼,無比確信一點, 要想讓呂布在政治上能有什麼特殊的覺悟,可能實在是對他來說有點難度,呂令雎在作戰的頭腦上比呂布稍好些,但也需要個稱職的軍師在旁對她做出補充校正,同樣沒察覺到此刻在政局上的博弈。

但怎麼說呢,跟這等頭腦上相對簡單些又還壓得住的角色往來,對喬琰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和緩心情的好事。

而對這兩員將領來說,他們反正也對於轉換立場沒有什麼意見,此刻的“無知”對他們來說也或許是一種幸福。

總不能人人都是這出棋局之中的知情者,若真如此的話,喬琰的戲就不必唱下去了。

呂布渾然不覺喬琰此刻心中所想,已接著說了下去,“君侯您可不能這般厚此薄彼,益州和幽州是前後腳打下來的,但現在益州地界上又有往南推進收攏南蠻勢力的戰事可打,又能聯結交州攻伐那前交州刺史張津,再多立下個功勞,聽聞君侯還有意讓趙太守和士太守著手與扶南國之間的往來,將此地的造船技術和物產引進中原,又有新事務可忙,幽州這邊就……”

就顯然沒有這麼多可做的了。

烏桓內部的部落林立是不錯,但烏桓蹋頓在與公孫瓚合盟後,對著支援老單於的勢力進行了一番血洗,甚至將烏桓三王之中的一支除族斬殺,故而當蹋頓落敗身死,呂令雎成為護烏桓校尉,閻柔成為她的副手後,烏桓內部的整頓變得遠比他們想象得容易。

若非如此,喬琰也不能在此時讓閻柔暫代呂令雎的職務,給這小將軍一個回家探親,再往洛陽來一趟的機會。

烏桓已算是幽州境內最為棘手的外族勢力,尚且是這樣的情況,其他的便更不用說了。

鮮卑支部的軻比能早在四年多前張遼與公孫瓚的交戰中身死,流亡在外的前鮮卑單於之子騫曼又在去年死於鮮卑支部的內部攻伐之中。

喬琰下令,由步度根之兄扶羅韓長子泄歸泥接掌這一片鮮卑支部,並未讓這出權力交接產生何種動亂。

至於尚在域外的扶餘和高句麗,眼下還不到著手處理的時候。

這麼一看,幽州地界上就隻剩下了和冀州之間的小範圍摩擦。

呂布在進攻公孫瓚的作戰中打了個痛快,本還想著趁勢進擊,南下冀州,誰知道也隻是在對著高覽營地出手的那一次裡讓他一展身手,隨後便偃旗息鼓了,可把他給鬱悶得不輕。

“君侯,您看這幽州地界上又有文遠,又有荀軍師,還有您從袁紹那裡挖來的田元皓先生,將帥謀士具備,水路陸路兵馬隻要您一聲令下便可雙管齊下,保管讓袁紹左右支出無力招架。”

喬琰沒忍住笑了,“是左支右絀,呂奉先啊,你這多年之間怎麼就沒點長進呢?”

呂布抓了抓腦袋,“也差不多就是這意思。君侯,咱們什麼時候能打?”

呂布怎麼想都覺得,他們在出兵的條件上已堪稱是萬事俱備了。

今年的中原地界雖有旱災,但從北疆送來的牛羊肉可不在少數。

若令士卒填飽肚子,揮兵進攻,怎麼都要比袁紹那邊的條件好,若是讓對方從眼下的困境中緩過一口氣來,誰知道還能不能有這樣的好時機。

袁紹和曹操的結盟,早在去年的年中,也便是那大疫流行之前,就已被袁紹用一種相當高調的方式給宣揚了出去,為的便是讓喬琰有不得不同時面對兩方敵人聯合出擊的投鼠忌器。

不過,就呂布這等君侯第一他第二的脾性,什麼投鼠忌器的顧慮,從來都跟他沒什麼關係。

隻要喬琰敢下令,他就敢進攻。

但坐在他面前的喬琰似乎並未因為他這等蓄勢待發的表現,便給出個即刻出兵的準允,她隻是回問道:“袁本初在年底對幽冀邊境做出了一番調兵之舉,以你看來,比起之前是好打了還是難打了。”

呂布不是個會在喬琰面前說謊的人,回道:“若君侯這麼問的話,是難打了。”

徐州揚州之變後,辛評前往青州成為袁譚的軍師,尋找從青州方向進攻徐州的機會,可惜徐州方向的周瑜、龐統、魯肅,連帶著已提前掛上青州刺史虛名的賈詡,就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讓這種可能性直接被斷絕了。

郭圖前往揚州的嘗試也被迫放棄,還帶回了喬琰手中另有一項神兵利器的消息。

這讓袁紹再不敢在北部防線上耽擱,最後還是完成了他先前便盤算起來的一項調動。

以審配取代辛毗的位置,以高順代替高覽。

為的,就是防止辛毗和高覽因早前曾經被喬琰部下所俘虜的情況,會再次落敗在同一人的手裡。

臨陣換將確實是大忌,但呂布也得承認,那個審配到底有幾分本事不好說,高順卻著實是個罕見的奇才。

相比於高覽,高順的戍防讓呂布想要越境而入,遠不如先前容易。

但呂布還是呂布,這句“難打”的評價給出後,他像是生怕喬琰會將他這個出兵進攻的機會給收回去一般,立刻又補充了一句,“但幽州何止我一位將領,我等勠力同心,就算是有十個高順也難以阻擋鐵蹄南下,君侯大可不必擔心此事。”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這求戰心思有多急迫了。”喬琰抬了抬手,示意呂布不必再說,“不過還不是現在。”

呂布剛覺得有幾分沮喪的心情,就聽到喬琰緊接著說道:“最遲到年底,我會給你這個出兵的機會,但在此之前,我有幾件事需要你做。”

一聽這個“最遲年底”,以喬琰言出必行的做派,等同於是今年內必定出兵的信號,呂布當即回到了神采飛揚的狀態。

在元月得知今年有動兵機會,簡直要比任何東西都合適於做這年節禮物。

他拍了拍胸脯回道:“君侯若有什麼吩咐但說無妨。”

隻要能讓他出兵,彆說是幾件事,就算是十幾件事也無妨。

也不能怪呂布有這等焦急的想法。

這也不全然是他天性莽撞才引發的結果。

要知道他再有個兩年便到四十歲了。

文臣在這個年齡,還可以說正是黃金時期,就算是事業才起步都不算太晚,可對武將來說,這個年齡卻已經要在體力上走下坡路了。

呂布在這上面有著格外清醒的認知。

倘若他是用的和張遼、周瑜一般的統兵方式,四十歲的年紀隻會讓他在行軍布陣上更為老辣,但他最拿手的還是憑借著自己的一腔孤勇和振臂一呼讓下屬追隨他而戰,這就意味著他能在戰場上有今日這等橫衝直撞的時間可能不會太長了。

他一面為女兒表現出的能力而覺欣慰又驕傲,一面也當真感覺到了那種年輕人緊追在後頭的緊迫感。

在前年他從敕封官職的使者那裡接下這個虎牙將軍的官職,又從女兒那裡聽來了這個封號的美好祝願之後,他便已經在心中告訴自己:比起效仿上一位虎牙將軍得到善終,位居那雲台二十八將之一,他倒是更願意在他不能手執方天畫戟左右衝殺之前,必定要將自己的每一分氣力都用在戰場上,以報答君侯對他的知遇之恩。

要是錯過了這場對冀州發起的進攻,無論他是如何得到善終,如何處在個安定的環境內,他都絕不可能甘心!

喬琰回道:“其一,我要你從今年的三月間開始,每隔半月對著冀州邊境發起一次進攻突圍嘗試,出行之前抽簽決定,這次是引起對面防守的注意就折返,還是和對面發起交手。但就算是交手也不得深入,在出現人員傷亡之前即刻回返。同時由甘興霸自水路尋找破綻之處突入冀州邊界,抵達最近的縣城城郊田地,乾擾其農耕後便回。”

“其二,呂校尉的部從在八月後從遼東折返與你會合,讓無論是那位被你頻頻襲擾的高將軍還是沮公與、審正南這等老狐狸都覺得,你有依靠著父女聯手,取代文遠在幽州指揮兵馬權限的可能。”

“其三,交州以西那扶南國的造船術中有一種船隻名為扶南大舶,是用於往來海上操持東西方貿易的,按照士威彥對我的承諾,在九月會拿到第一批船隻,我會將一些東西和人手送到幽州,但務必不能讓對面察覺,所以……”

遼東之戰後,袁紹對於海航之事遠比任何時候都要敏感。

青州駐紮的袁譚蔣奇等人也都時刻留意著海上。

也隻有幽州地界上的僵持被激化,處在隨時可能引爆的狀態,才有可能讓他們將關注的目光重新從海上放回到內陸上來。

這就是最後一條指令。

呂布合掌一拍,“所以我要顯得越出挑越好。”

喬琰的這三條指令雖然讓呂布還有點困惑,沒完全理解她要在幽州境內做出何種安排,才發動對冀州的全面攻擊,但他隻要遵照著這等方法去辦便是了。

若真是按照這種方式執行,呂布今年這一整年裡都不愁事情可做了。

這樣說來,他剩下的問題也就隻有一個了,“為何令雎是在八月裡與我會合?前來洛陽的路上我有聽她說起和伯言在遼東的進展,我等對袁紹那廝的威逼越重,對烏桓內部的分化統領之事進行得越順遂,遼東的公孫升濟也就越不敢有所異動。”

“距離君侯奪取幽州已有快兩年的時間了,按理來說在四五月裡合兵也來得及。”

喬琰朝著呂令雎看去,問道:“令雎是怎麼想的?”

呂令雎迎著喬琰的目光,回道:“我猜,君侯對我還有一個安排。”

她確實是個很聰明的孩子。

就算對喬琰和保漢勢力之間的摩擦,因她從未接觸過此事的緣故多有不解,在遼東的局勢上還是因這兩年間的接觸而清清楚楚。

八月是個有點古怪的時間點。

若是要讓她和呂布會師,這個時間完全可以提早些或者延後到秋收之後。

以沮授和審配的眼力,若再無一個外力推動,他們很可能也並不會相信呂布有取代張遼的可能,呂令雎的會師是對呂布的極大助力。

所以,喬琰必定還有一個安排。

喬琰笑道:“不錯,你等到半年之後再回返遼東吧。這半年間由伯言、伯濟他們暫時替你接管職務,出不了什麼岔子,但我這裡卻有一件需要你協助的事情。”

遼東這邊烏桓有閻柔,遼東郡有陸議和郭淮,公孫度也已經是被震懾打服的狀態,呂令雎暫時的離開並不影響她這個護烏桓校尉的地位,也並不影響遼東郡的穩定和同時在進行的樂浪、玄菟二郡收複之事。

反倒是喬琰這裡……

她朝著這個年輕的女將伸出了手,問道:“令雎,你可願隨我並肩作戰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