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 332(一更) 易水襲營(1 / 1)

這出指令的調度本不該有這樣快!

辛毗不是隨意做出的誇耀呂布舉動。

在他本人也身處於軍營之時, 實不難看出在這軍隊駐紮中的些許微妙之處。

當對新兵的訓練占據了這座營地絕大部分的時候,這其中的進攻性其實是遠遠弱於防守性的。

換句話說,喬琰這一方會在今年內進攻冀州的可能性非常低。

不過出自嚴謹的態度, 辛毗並未將這個猜測告知於身在河間郡的高覽和沮授等人,隻在替呂布宣傳的時候趁機將少數新兵情況混雜在了其中對外透露出去, 由沮授做出第二次的判斷。

為呂布造勢這件事在辛毗看來,就算不能成功, 至多也就是浪費了一點人力而已, 讓他得到了涿郡大戶的青睞, 已算是些對他而言的意外收獲,可按照呂布這等心性脾氣,背後潛藏著的麻煩顯然要比他的收獲多出太多。

然而他怎麼會想到, 從幽州將消息送歸並州所需要的時間遠比他想象得要短,隻因那是信鴿哨站的傳輸, 而喬琰批複的回返, 在從太原郡快馬加鞭送來的急速運送下, 也不過是三日的時間而已。

這封作戰指令不止讓司馬懿忽然握緊了拳頭心中激動,對呂布來說更是個放猛獸出籠的大好信號。

“你小子倒是有本事。”司馬懿剛將信紙重新交還給荀攸, 一旁的呂布就朝著他的肩頭一拍。

“呂將軍, 現在還不是你得意的時候,對面那可是沮公與, 此人在冀州並州地界上從掃平黃巾餘黨到平地各地動亂,幾乎都有插手,又在統兵作戰之餘長於謀略,和你打過的鮮卑不是一個水準。”司馬懿無奈地歎了口氣,生怕呂布還真被敵方的捧殺伎倆給得手了。

呂布搖頭回道:“你這就小看我了,我誇你是因為這攻入冀州的第一戰讓我來發起, 可不是因為戰功業已到手。”

他抬了抬下巴,“我要是因為大意在這一戰上出了差池,一來對不起君侯給我的虎牙將軍號,二來還要讓令雎看個笑話。”

他還沒蠢到這個地步。

這些年間的耳濡目染,讓他在保持著這份真脾性之餘,還是要權衡一二的。

司馬懿沒話說了。

雖說呂布懂得分析局勢這件事,聽起來有那麼幾分不真實感,但總比他隨便頭鐵拎著武器就上要好得多。

唯獨的一個問題是……等等!你那虎牙將軍號明明就是朝廷敕封的,怎麼就變成了大司馬給你的!

司馬懿剛想到這裡,又因一旁的田豐開口,讓他不得不將注意力轉移了回來。

“沮公與等人屯兵於高陽,距離高陽最近的其實還是白洋澱湖澤地帶,這是出於對甘將軍的本事未知,又因遼東戰事渡海而過的戰績而做出的屯兵地抉擇。”

“既然君侯應允出兵的是呂將軍,借助這些在此地宣傳出的名聲打出一場氣勢之戰,那就直接走樊輿亭,繞行奇襲高陽為上。”

田豐頓了頓,又道:“我清楚沮公與的性子,對他這種人,在白洋澱做出什麼佯裝進攻的信號混淆視聽,可能反而會引發他的警惕,倒不如乾脆一點出擊。而此次既然是騎兵速攻以借東風,便不必考慮攻城的可能了,直接襲擊高陽以北的另一處軍營,得手即還便可。”

“此外,令新兵在後方夜跑,等呂將軍襲營回返與之中道會合,且看看其中有無神情異常之人。”

司馬懿朝著田豐看了一眼,雖已知曉了對方的身份,但在被叫破身份後完成立場的轉變,他依然堪稱一個快字,讓人不得不敬佩他這心理素質。

尤其是最後的一句,既是要讓這涿郡募招來的新兵越發堅信,呂布實有殺敵於瞬息間的實力,也是要抓出其中的探子了。

但也對,一旦其中的探子將田豐身在此地甚至開始出謀劃策的消息彙報到鄴城,他的家人就有些危險了。

在已經決定了立場後,他與其被動地等著喬琰為他出手救人,還不如自己先占據一個有利的地位!

見荀攸也批準了這道指令,呂布當即行動了起來。

“這位呂將軍真是……”田豐望著他的背影不覺搖頭笑了笑。

荀攸道:“我看他方才走前還跟你說了兩句,這其中有不妥之處?”

“非是不妥,”田豐回道:“他問我,那大鴻臚陳元方的本事是否真有這樣厲害,能將個本隻是去並州務工的教到我這來當軍師的地步,若真如此的話等他回到長安城便登門拜訪,順便問問還能否多收個徒弟。”

這話讓田豐怎麼回?

他的真實身份也隻是張遼知道,以及要跟他交流戍防和進攻戰略的兩位知道,呂布這種沒事喜歡瞎說話的肯定是不會被告知的,以至於呂布到現在還覺得是元封從一個敕封官職的使者轉行做了軍師,這麼一看是該覺得陳紀有本事的。

“方才還覺得這位呂將軍雖有些魯莽,但也得算粗中有細,現在又覺得,能駕馭這樣的部將,還是大司馬有本事。”

這樣的人在袁紹麾下會是何種結果呢?

田豐很難在一時之間給出一個結論。

但大概,不管是因為不能給其提供一個充分發展其武力的環境,還是讓其在大展拳腳後因功高蓋主而被猜忌問責,都不會是呂布眼下的模樣。

他也沒再多說什麼,隻朝著司馬懿說道:“我與公達都不適合去觀望評判新兵之中的探子何在,還是勞煩仲達走一趟吧。”

田豐是因為身份有異,荀攸則是因為他作為這一路的謀主,不適合參與到新兵的演練之中,這麼一看還是司馬懿最為合適。

“……跟著一並夜跑?”司馬懿下意識問道。

但他話音剛落就見荀攸和田豐二人相顧一笑,當即意識到,他實在是提出了一個格外愚蠢的話題。

他是去當監工的,又不是去和那些探子共苦的。

他又連忙拱了拱手,“我去準備人手,以騎兵出行。”

多找幾個眼力精明的!

他非得從這些新兵中多挖出幾個表現異常的家夥,也好讓他將自己先前的表現給蓋過去!

並不知道司馬懿這等盤算的辛毗忽覺後背有些發涼,打了個噴嚏。

忽在此時有人闖進了營帳,“所有人,籌備好自己的外衣與食水,今晚夜跑訓練。”

還沒等辛毗開口發問,這隻是前來負責通告的兵卒就已經朝著下一處軍帳跑去了。

辛毗不由皺起了眉頭。

不知為何,在這個消息傳出之時他忽然覺得有幾分不妙的預感。

夜跑訓練?為何忽然要做什麼夜跑訓練。

這些前來報名參軍之人的確多在身體素質上超越常人,其中也大概率沒有什麼夜盲的症狀,但尋常的訓練根本不必搞出這樣的幺蛾子。

放在這個才將呂布的名聲烘托到這個地步的時候,怎麼看都有點微妙。

“讓人去問……不,先不能問。”辛毗的話說到一半又將自己的話給自行打斷了。

在人人都覺得呂將軍乃是天降猛將的時候,他讓人對這指令進行問詢,聽起來像是在質疑對方的決策,難保不會被發覺他的身份。

或許對方也就是想利用這種方式將潛藏在其中的探子給揪出來。

風口浪尖上,他得先收斂著些才是。

於是辛毗和其他新兵一樣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袱,在夜幕降臨前在營門前列隊站定。

可當營門開啟行將出發的那一刻,辛毗又後悔他為何沒提前做出問詢了。

在新兵陸續小跑行出之際,先一步出營的正是呂布的騎兵。

這列氣勢驚人的騎兵隊伍曾經在幽州的原野上追趕過公孫瓚潰敗的逃兵,現在則以同樣淩厲的陣仗朝著南面席卷而去。

南面的冀州!

辛毗面色一沉。

要不是因為將士的頭盔將他的臉遮蓋住了一部分,若不是此刻降落的夜幕中已有些晦暗,又若不是在迅疾的馬蹄聲響動中絕大多數人都目光都已投在了呂布等人的身上,他此時的驟然臉色變化,隻怕早已讓人看出其中有異了!

可他實在難以克製住自己做出此等變化。

呂布率軍氣勢洶洶出擊,絕不可能隻是如同新兵夜跑一般在涿郡境內或者是在邊防線上做出什麼巡視的舉動,而分明就是他要進攻冀州!

就算這趟發兵出擊的人數不夠,做不到拔城陷地,可他隻要打出一場勝仗,便能坐實並州那邊來的將士能守住幽州這個承諾,更會讓本已在防線上布置妥當的冀州在頃刻間陷入草木皆兵的局面。

該死,他這出捧殺或者說是離間,怎麼會換來的是這樣一個後果?

然而此時才知道這樣的安排,對辛毗來說已經是太遲了。

在他們駐紮的軍營附近,其實是有袁紹這方用於接應配合他舉動的人手的,但凡他能早點將消息透露出去,就算騎兵可能會被發覺身份,總也有將消息成功送達拒馬河以南的可能。

現在已經遲了!太遲了!

呂布的這支軍隊,精銳士卒配備的正是那汗血寶馬或者是其與並州好馬配種生下的雜交品種,在腳程上有著比冀州好馬強上太多的優勢。

在這種雷鳴電掣一般發動的突襲中,辛毗唯一能夠指望的,就是沮授能意識到喬琰這邊可能會打出一場速攻,以奠定己方在氣勢上的優勢,對呂布做出一番有效的攔截。

沮授能做到嗎?還有那和沮授配合的高覽能做到嗎?

辛毗在隨同那些新兵跑出營地的時候心中恍惚地想著。

“注意著點腳下。”一旁有人提醒道,“夜跑指令下達後你沒趁機小睡上一會兒嗎?”

辛毗總不能說他光顧著分析這舉動中的深意了,根本沒來得及有這準備,隻能回道:“我隻是在想,我們何時能夠如呂將軍這般馳騁疆場,飛馬出擊。”

聽到辛毗這話,周圍眾人都似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是啊,呂布先前那沒石飲羽的一箭,最多就是讓人感慨他的箭術驚人,說不定就能達成什麼二百步之外隨意取人首級的目標,足以想象出他在疆場上會是何種威風八面的姿態,可這騎兵出行,才是讓人真切地感受到了武將駕馭士卒的強勢和英武!

他們這些剛入虎牙將軍麾下的,何時才能有這樣的機會呢?

就算隻是用幽州突騎所用的戰馬跟在後頭,總也比這隻是奔跑的方式跟隨要好得多吧?

但被呂布作為襲營目標存在的,大概不會有這等對戰馬的豔羨。

沮授和高覽的城內城外兩處屯兵,相互照應互為犄角,又將監督對面的出兵情況落實到了沿河的每一處地方,和被喬琰無聲息間突襲到老巢的鮮卑確實不一樣。

然而當呂布所率領的騎兵以馬蹄聲驚動了樊輿亭附近的哨兵之時,還沒等對方發出信號,將消息傳遞到附近的騎兵耳中,他這一點風吹草動的動靜,就被動態視力絕佳的騎兵給發覺了端倪。

彆管到底是獵物還是人,在呂布身側的騎兵有人抽箭搭弦,毫無猶豫地射出了一箭。

樊輿亭附近縱橫的水道,在今年的乾旱中幾乎已經隻剩了拒馬河主支,以至於在這秋夜之中,本應該有的馬蹄連續翻越河道都變成了跨過乾枯的溝渠,隻有地面凝結的秋霜被震碎之時發出了幾聲鐵蹄與“水面”的碰撞。

這出小小的插曲絲毫沒有耽擱呂布這方行軍的速度。

他的目標還在第二道屏障的對面,還不是他們停息的時候。

那道屏障叫做易水!

套有馬蹄鐵的騎兵在抵達此地之時發出的動靜,已經足夠讓易水對面的高覽營地聽到。

沮授早已協助他在此地形成的全套營防製度,讓他在忽覺夜間驚變的那一刻,立即讓人在營地的高處點火,發送警報給遠處的高陽城中,更是快速聚集起了營中的士卒形成阻遏敵方攻勢的隊伍。

但他們已先慢了一步。

為了將戰線完全推進到拒馬河,甚至深入到幽州地界上,以確保冀州的安全,在那易水之上,早在數日前就被他們架起了一座橋。

易水不是黃河淮河這樣的河流,這座橋並不是浮橋!

高覽沒能及時將橋毀掉,就是他做的第一個失誤。

在呂布率先衝陣過河的尖刀直入中,他所以為的橋頭守軍根本不可能做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阻攔,而是被呂布頂著飛射而來的箭矢衝到了橋頭,隻見得那方天畫戟在月色之下劃開了一道冷酷的弧度,便將這為首的弓/弩手給斬在了戟下。

在突襲敵營的固執信念之前,呂布根本未曾將目光分給後方被蹶張弩命中摔入河中的下屬,而是短暫地看向了遠處的高陽城頭後,奮力帶著身後的士卒朝著遠處的軍營襲去。

騎兵的後軍早在出行前就已經得到了荀攸的叮囑,在此時自發地完成著對橋頭塢堡的拆解和對這條退路的戍守。

呂布則已隨同他的其餘下屬一道,帶著一路奔襲中越發高昂的戰意,直接撞入了高覽的營地。

他的目標隻有一個——

殺穿自己面前的營地!

而後帶著對方對他的恐懼回到拒馬河以北的營地去!

呂布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在這夜半衝陣之中,赤兔馬表現得也要比平日裡更加興奮躁動,就好像連坐騎也知道,這是一份獨屬於他的戰功。

“好夥計,走!”

讓君侯看看,她給出的出戰準允,是她做出的又一項正確決定。

也讓這些冀州的小兒看看,他們就算在蹶張弩這等遠程武器上效仿著大司馬做出了一番改良,用在了這些營防器具之中,也終究是從未真正見識到他們的實力!

而這才是並州軍的本事!

披掛上陣的高覽還來不及為橋頭的阻攔失敗而覺不滿,呂布和其部從就已像是一把勢如破竹的利刃一般紮入了他的營地之內。

高處點燃的報信之火竟好像在此時變成了他辨彆方向的標誌,在四面的人仰馬翻之中,那種像是要將地面給踩碎的聲音悍然朝著他所在的方向殺奔而來。

營地中提前挖掘的溝渠陷阱,交錯在地面上的絆馬索,在這列隨時可以縱馬馳騁的隊伍面前竟像是形同虛設的一般。

不,倒也不能算是形同虛設。

還是有十餘名騎兵被絆馬索給拉扯下馬,然而他們已在落地的一瞬間就像是撲食的餓狼一般朝著敵方撲了過去。

這種凶悍的殺性讓他們在從身上拔出備用利刃的那一刻,明明距離前方的長戟尖刀隻有一步之遙,也讓人不由為之膽寒。

呂布的赤兔也始終未曾停下。

後方的搏殺和襲營中必定出現的損失,隻會讓他和他身邊的精銳越發表現出那等孤注一擲的姿態。

在夾緊馬腹、又以長戟殺人的同時,他們每一個人都將手握在了馬上擱置著的連弩之上。

連弩在隊伍中配備的相當少,因為誰也無法保證此物的喪失會否會讓敵方早日破解出其中的奧秘。

這隻是用來給他們在無法突破包圍或者是距離對面的主帥很近的情況下打破局面的。

呂布嚴格遵循著這句話。

於是正是在他的面前出現了推進而來的盾兵,後頭隱約出現了全副武裝的高覽身影的那一刻,在高覽的目光中,這凶悍異常的並州虎將做出了一個高舉長戟的動作。

高覽以為這是呂布要給後方走散的騎兵標識出自己的方向,卻哪裡會想到,這才是他這橫衝直撞到此地後正式開火的信號!

精兵寶馬還未撞上前方的盾牌,這些黑甲騎兵已忽然抬手提弩,像是經曆過了無數次演練一般,前列的騎兵隊伍像是流水一般朝著兩側分開,下一刻,弓/弩發射爆發出的聲響隨同著瞄準的動作朝著盾牌的縫隙間飛射而出。

盾牌之後的弓箭手本就因為他們連人到騎兵的鎖子甲陷入了羿射無門的尷尬,卻忽然遭到了這樣的一陣疾風驟雨的打擊。

還不是一支弩箭!

每一支弩箭連環都硬生生在擊殺了盾兵之後的長矛兵後,保持著連射的狀態朝著再後一排的弓箭手發動了致命的打擊。

這後方的殺傷混亂,尤其是弓箭手的停手,讓呂布後方本被箭雨壓製的騎兵在一刹間得到了解脫,這些早已習慣了瞅準機會便強勢殺入的並州軍,根本沒給對方以重新整頓陣型的機會。

與此同時,呂布已憑借著高超的騎術一馬當先地劈開了前方的盾牌縫隙。

這樣的虎將或許不適合作為主將,隻因他太容易在進攻之中出現上頭的表現,卻一定適合在這樣殺穿敵營的行動中做這當之無愧的前鋒。

一支從他面前掠過,直接將他身邊近衛給射倒在地的羽箭,沒有讓他的目光中出現任何的閃躲,隻有忽而咬緊的牙關彰顯著他的心情並不像是他所表現出的那麼平靜。

赤兔在月光下流轉過的一抹紅影疾行而出,直接朝著高覽所在的方向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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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沮授已算極快地帶兵趕來之時,呂布早已越過易水離去了。

在易水之上的橋梁上燃燒起了一把火。

看這火勢的凶猛,分明是在橋上倒了油才燒的!

灼灼火光讓那一行人離去的身影徹底被阻擋在了易水南岸的眾人視線中。

沮授朝著己方的軍營看去,見其中還是被衝營造成的混亂,凜冽之色立刻取代了其中的驚愕,喝道:“高將軍在何處?”

若高覽還在此地,就算營地內的傷員實多,也絕不該放任此地是這般樣子!

這成何體統!

“高將軍……高將軍他……”被沮授點到名的士卒囁嚅著出聲。

“他死了?”沮授問道。

“不,那襲營的呂布本都衝到高將軍的面前要將他給宰了的,結果不知道為何忽然停了手,改成一戟將高將軍給拍暈了過去,而後將人給擒走了!”

擒走?

沮授的眉頭動了動。

在這等來勢驚人的襲營面前,在可以將敵將擊殺的情況下居然隻是將人給帶走,著實超出了令人可以理解的範疇。

除非這個落入敵手的將軍在他們這裡還有些彆的用途。

但呂布是不知道這個用途的。

一想到正是因為此人戍守得法的緣故,他這趟本該直接殺穿的襲營居然還出現了不少的人員傷亡,他就恨不得將對方的腦袋給拍個開花才好。

可偏偏在他行將出發之前,荀攸和他千叮嚀萬囑咐,若是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將敵將帶回,到時候君侯必定對全員另有重賞,記他們的戰功也得往上記一檔,問司馬懿也是這樣說的,呂布決定再信他們一回。

在方天畫戟幾乎要把高覽給攔腰劈斷的那一刻,他忽然調轉了長戟,朝著他頂著盔甲的腦袋砸了過去。

在盔甲的庇護下他是沒直接被打死,卻也被震暈了過去,而後便被呂布丟在了馬背上劫掠而去。

天明之時,這支劫營回返的隊伍就在半道上遇到了還未停步的夜跑士卒。

以這些人的體力跑到此時早已算是強弩之末了,可當聽到馬蹄聲傳來的那一刻,本著要在上司的面前留下一番好印象,他們還是一個個強撐起了精神。

同樣做出這等翹首以盼模樣的辛毗喘了口粗氣,顧不上感慨自己是不是又遭了大罪,就將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關注呂布此番的戰果上。

但讓他強撐到此刻的希冀好像要落空了。

事實上,當聽到呂布這一方的馬蹄聲雖急卻不亂時,他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可當親眼看到呂布所率領的部從遭到的損失不大,甚至還有幾分殺敵後的精神抖擻之時,辛毗隻覺自己夜半的疲累都在這一刻儘數爆發了出來。

更讓他覺得大事不妙的,是他眼見呂布將高覽從馬背上丟了下來,借著那晨光初照朗聲喝道:“諸位,看看這盔甲,那是袁本初麾下的大將被我等擒回來了,不知下一次征戰,你等誰願與我同往!”

這是何等意氣風發的一幕。

無論是喬琰還是張遼都給了呂布發展的舞台,更是將種種軍備武裝用在了這一支騎兵精銳上,這才有了此刻的勝果。

不過對這些涿郡新兵來說不需要考慮這麼多。

他們隻需要知道——這般風光出戰的樣子便是他們的未來!

那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這明明還不是軍營之中,而是長途跋涉後的幽州郊外,在這些人的口中卻忽然爆發出了一陣驚動林鳥的聲響,“我等願往!”

這種極具爆發力和穿透力的聲音,甚至將還在昏迷狀態的高覽都給驚醒了過來。

他揉著自己發疼的腦袋坐了起來,像是還未曾反應過來自己到底遭到了何種厄運。

在頭腦的鈍痛所造成的意識模糊中,高覽下意識地就開始搜尋自己的視線之中熟悉的面孔,也當即將目光停留在了隔著人群朝他看來的辛毗身上。

對方此刻有些狼狽的樣子讓他猝爾驚醒了過來,也讓他意識到自己此刻根本不在自己的軍營裡。

他面對的也不是從呂布的方天畫戟之下險死還生的好運,而是被劫掠走成了階下囚的糟糕境地!

所以他才會在此時看到辛毗!

接收到對方讓他移開目光的信號,高覽連忙權當不認識對方一般挪開了視線,做出了一派還未曾從驚變中醒悟過來處境的混沌樣子。

可這樣的一出交流就算稍縱即逝,也沒能逃過早等在一旁觀望的司馬懿。

且不說那些沒能跟上呼喊而是在呂布大勝後愣神的家夥,眼見這一幕,司馬懿的眼中閃過了一縷深思和喜色。

他好像,看到一條大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