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 310(二更) 遼東得手(1 / 1)

這一個“又”字用得可夠直白了當的, 令公孫度的表情直接凝固在了當場。

偏偏他還沒法對呂令雎做出任何的反駁。

如果說,之前在東海之上的交戰,是他自己一個不慎送上了門去, 那麼這一次該當算是什麼?

大概是他想著打一場漂亮的反擊仗,卻一直在將自己的臉往對方的硬拳頭上打。

就連他朝著襄平方向撤退的路線,都早早地被喬琰這邊的人給先一步預料到了, 以至於人還走在半道上,又被打了個伏擊戰。

這能說是對方不講武德嗎?其實可能是不能的。

要怪就怪他先是沒有弄清楚對方的來曆, 還自恃自己在遼東這地方的主導權日增, 覺得這些人怎麼也得算是外來的客人, 總歸是要被他給拿下的。

結果現在,他可能又得交贖金了。

但顯然這一次,他的待遇是不可能有之前那麼舒坦了。

呂令雎將手中的長戟紮在了地上,問道:“我說公孫太守,您之前的欠債都還沒還清, 就先想著打反擊了, 也不怪我們出手不給你面子。現在您覺得自己身價幾何, 還是等還清了之後再討論將您給放回去吧。”

公孫度皺了皺眉頭, 並未先回答那個身價幾何的問題,而是問道:“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這還真不是什麼怕死與否的問題。

他實在有些不明白,這些少年人到底為何要耗費心力折騰這樣的一出。

在他明了了對方的身份後, 這個問題也就越發讓他困惑。

要說遼東這地方, 若是能有蜀中這樣的產糧豐饒, 有涼州那裡的通商域外,又或者是能有潁川這樣的人傑地靈,他們做出這樣反複試探,將他抓住又索要賠償的舉動, 還能解釋得通。

可顯然這裡並沒有。

那麼他們會選擇在這天災之時做出對遼東的試探,就顯得格外耐人玩味了。

喬琰若要奪地索人,比起遼東更合適的可供選擇之處也不少。

總不能是將這遼東邊陲之地,當做了讓這些少年人演練的場所。

若真如此,這舉動也未免太侮辱人了!

呂令雎嘲諷他歸嘲諷,倒也知道要真按照這麼回複,大概公孫度就算伸頭領死也不肯配合他們進攻遼東的計劃了。

她回道:“君侯有意招攬公孫太守,可惜太守傲氣太盛,又有獨立於外之心,不得不讓我等來上一出對症下藥。”

“不錯,”諸葛亮接話道,“君侯既欣賞於公孫太守的才乾,又擔心太守不能誠心效命,這才讓我等前來過招。”

“才乾?”公孫度不無嘲諷地回問道:“什麼才乾?被你們輕易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才乾嗎?”

“公孫太守此言差矣。”諸葛亮回道,“素聞遼東之地民風剽悍,又有高句麗自玄菟郡崛起,扶餘窺伺在外,烏桓內寇幽州,自公孫太守到任後,雖行嚴刑峻法,似有當地民怨之聲,遼東卻多成青州人避禍之所。您雖未必可稱賢人,也可稱一句能吏。方今並非大治之世,如公孫太守這般的人才,對大司馬而言還是多多益善。”

公孫度這回是被諸葛亮給抓獲的,這種聽來還有幾分誠懇的誇讚之言,從諸葛亮的口中說出來,比讓誰來說都要有效得多。

又聽他接著說道:“何況,公孫太守光看到我等年紀尚輕,又怎知道大司馬對擒獲太守之事不是嚴陣以待呢。這位小呂將軍乃是平北中郎將呂布的獨生女,武藝儘得其父真傳,又就學於大司馬所創辦的樂平書院,君侯曾有言,望她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昔年呂奉先將軍追隨君侯討伐董卓,在長安親手將董卓擊殺,如今小呂將軍若能戰勝公孫太守,也算有了個極高的起點。”

公孫度:“……倒也不必給我抬什麼身價。”

把他比作董卓就算了。

他再怎麼覺得大漢漢室傾頹,也從未覺得自己有這個本事和董卓那等竊據漢室權柄之人較量。

諸葛亮沒對此話做出回應,而是笑道:“再說這位郭小將軍,其父乃是並州的雁門太守,多年間門與北地鮮卑交手,這位陸小郎君,其從祖便是廬江太守,曾與那袁公路對峙揚州。”

公孫度的嘴角抽了抽,意識到這些跟他交手的少年人,全是喬琰手底下的官二代,個個都有著不太尋常的身份,也顯然,他們並不隻是從父輩這裡得到了地位、進學的機會以及眼界,還有貨真價實的本事。

諸葛亮沒對他自己提及一二,已轉向了同行於此地的甘寧和太史慈,“若公孫太守覺得都是我們這些年輕人和您較量,那也著實是冤枉了大司馬。”

“我等此行遼東所用的戰船,造船好手出自揚州,拍竿與撞角以及神臂弓,均出自於馬德衡先生的手筆,航海羅盤定位出自樂平科學院。此外,這位甘將軍原本效力於劉益州麾下,乃是君侯看中他的行舟鳧水能力專程招攬的,而這位太史將軍,我想公孫太守是知道一二的,他初為青州官吏,轉投了我長安朝廷。”

“如此說來,此番越海而戰,竟可算傾數州之力,以圖擊敗公孫太守一人,誰又能說這是對您的折辱?”

公孫度琢磨著,自己是不是被人擒獲的時候不小心砸到了腦子,在諸葛亮說出這番話後,他居然越聽越覺得像是這麼回事。

要真這麼說的話,喬琰對他公孫度的重視是真一點不少。

但他剛因此而生出幾分對喬琰的好感,又忽然意識到,他在意這一點簡直沒有任何的意義。

難道還要讓他在現在這個階下囚的狀態下,對這些少年表達一番感謝嗎?

他問道:“擊敗我,令我投誠之後呢?”

“自然是請公孫太守協助我等平賊了。”陸議在旁接話道,隨便投了個眼色給另一頭的郭淮。

郭淮在這幾人之中的年齡最小,但他自年少時期就膽大機靈,加入樂平書院的時間門格外早,又因和陸議與呂令雎配合完成了遼東命題作文,故而準確地收到了陸議給出的信號。

他順著陸議的話說了下去:“公孫太守眼力不差,料來猜得到我們所說的賊是誰。”

公孫度眸光微動。

他們所說的賊,若要再結合著遼東的位置來看,除了公孫瓚絕不會有旁人。

但讓他實在覺得有些好奇的是,早在兩年多前,在喬琰將劉虞從幽州接到長安登基開始,上穀郡太守張遼就和公孫瓚在那裡東西對峙,若要出兵,去年的時機其實也要比今年合適,為何會偏偏選擇在此時?

隻是不可否認,若是在張遼朝著公孫瓚出兵的同時,他公孫度也能從背後進攻,所起到的效果確實要比原本的單向出兵好得多。

還沒等公孫度想出個所以然來,忽聽郭淮接著說道:“我也知道您為何遲遲不願做出表態,無外乎就是覺得,既是要說服您與我等從陸上出兵,怎麼能隻是在水戰上將您擊敗。”

公孫度朝著對方看去,微微一愣。

按說現在他是階下囚才對,怎麼是這小子的臉上寫滿了不服輸的情緒,活像是要將證明給他看,水戰隻是他們這些人最不值一提的長處。

但……這好像對他來說是個好消息?

隻因下一刻他就聽到郭淮說道:“大不了就是再跟您比上第三次好了。要是這一次陸上作戰還是我們勝了,那便請您聽從於大司馬的號令如何?”

公孫度問道:“你們要如何與我比這陸上作戰?彆忘了,你們既然是坐海船來的,可沒有在陸地上作戰的硬條件。”

“這有什麼難的。”郭淮想都不想地回道:“我們將您放回襄平去,您在城中守城,我們在城外攻城,這就不需有騎兵相助了。若是您能將我們的攻城給攔阻下來,就算是您勝了,反之就是……”

“伯濟!”郭淮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諸葛亮以短促的稱呼打斷了他的話。

他仿佛這才意識到他所說的話對公孫度讓利太多有些不妥,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在眼神中表露出了幾分後悔的樣子。

但公孫度卻覺得,這種穩坐城中的較量方式,對他而言隻有勝利這一種可能,簡直是最有利的較量方式,趕忙回道:“那好,一言為定。我在襄平城下等著你們。”

這條件是他們先說出口的,公孫度也隻是順水推舟而已,自覺算不上欺負年輕人。

他努力讓自己的臉上不要露出什麼幸災樂禍的神情,眼看著他在被解開了束縛的同時,呂令雎往郭淮的腦袋上敲了一下,一副怪責的模樣。

但話已經說出去了,若是在此時收回反而顯得他們很不夠大氣,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公孫度離開此地回返襄平的時候,滿腦子都想著,他非要讓這些年輕人知道知道,攻城守城可不像是他們平日裡玩鬨的那些戲碼一樣簡單。

雖說因著他們後頭的背景,公孫度勢不能在守城之時做得過了火,但也得讓他們記一頓打,找回自己的面子。

“府君可有想好,到底是否要接受長安那邊的招攬?”與他一道被得到了釋放的柳毅問道。

公孫度擺了擺手,並不打算在這時候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且等我們贏下此戰再說。”

總不能全是他們在這裡單方面地被敵方進行毆打,那這就根本不能叫做招攬了,隻能叫做馴服。

要跟長安那邊提什麼待遇條件,也就幾乎是一件做不到的事情。

雖說公孫度很清楚,若是要在喬琰和公孫瓚之間門選擇一個做敵人一個做朋友,誰為敵誰為友其實很容易考慮,但他早前還想著稱王呢,現在這麼快過渡到稱臣,在面子上他實在是抹不開。

還是先擊敗那群來頭不小的年輕人!

然而讓公孫度意外的是,當諸葛亮呂令雎等人將隊伍帶到了襄平城下的時候,卻沒有任何一方出現在了城頭的射程之內。

他們將從獐子島等島嶼上掠奪來的人口,從公孫度手下搶劫來的士卒,用劫掠遝氏和西安平府庫的財富招募來的遼東人,連帶著原本隨著船隊同來的兩千多人一道,形成了將近七千人的隊伍,就這麼將襄平縣城給包圍了。

公孫度茫然地看向了城下,完全沒有弄明白這群人到底要在葫蘆裡賣什麼藥。

“區區這點人,就想要嘗試圍城?”他冷笑了一聲,朝著遠處隱約能看到的那幾位小將看去,覺得這些人還是太年輕了些。

就這樣單薄的防禦,他從城中隨便讓一支隊伍聚攏起來,都能做到突圍而出。

可一旁的柳毅並不像是公孫度一般表現得如此樂觀。

他仔細地端詳了一番城下神臂弓隊伍的分布方位,發覺這些神射手儼然已經對著各個城門做出了全方位的覆蓋。

彆管這些人到底能不能阻攔住他們出城的隊伍,起碼也能對他們造成不小的殺傷。

隨後,他便看見一架床弩被從那頭的隊伍之中拖了出來,絲毫不帶打一點招呼地就朝著他們這邊的城頭釘來了一支重箭。

公孫度原本得意的表情頓時僵硬在了當場,隻因那架床弩射出的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來,此刻正不偏不倚地紮在城樓的正中央!

那東西射向城樓能有這樣的精準度,天知道若是用來射向他的話會不會同樣有這樣的效果。

他哆嗦著手指指向了那支箭,“去,去將這箭上的文書拿來我看。”

箭矢之上掛著的白布的景象,讓他隱約覺得在何處的傳聞之中聽說過,可在這猝然面對的驚嚇中,他也來不及多加細想,這些趕赴遼東的年輕人是不是將他們那君侯的種種表現學得像了個八成。

在柳毅將那塊白布朝著他遞過來後,公孫度連忙將此物展開在面前,隻見上頭第一行寫道:公孫太守,您已自入囚牢。

“囚牢……?”公孫度喃喃出聲,眉心微蹙。

什麼囚牢?

隨後的數行字中的意思,簡單地解釋起來就是在說,公孫度選擇接下這個所謂的第三次決勝,要給自己找回場子來,實際上是他做出的何其愚蠢決定。

襄平城被圍困一日兩日,還不算是什麼問題。

但被圍困上三日,有些變化就難以保證了。

因襄平位處於遼東郡靠北的位置,距離玄菟郡、遼東屬國、高句麗和扶餘都很近,他要如何確保這幾方在聽到了他被圍困於此的消息後,不會對他做出群起而攻之的決定?

高句麗一度為他所威脅,在他出兵討賊之時還需為他所驅策,如今正好不必再受到他的掣肘。

扶餘國主尉仇台固然迎娶了他同宗族之女,和他有一層親戚關係,但誰知道尉仇台是不是真心誠意地配合他的行動。

這兩方外邦勢力都是需要公孫度始終保持著足夠的威風,才能確保他們會因持有敬畏之心而對他臣服。

再說遼東境內本土的勢力,以襄平縣本地的情況來說,早年間門為他所殺的公孫昭、田韶等人就真的沒有親友還活在人間門嗎?

若是公孫度不能再施威於內,他同樣會面臨莫大的壓力。

再便是西邊的遼東屬國甚至是遼西郡了。

公孫瓚和蹋頓在面對張遼威脅的同時,始終分出了一點注意力給遼東這邊。

像是諸葛亮他們這些遠道而來的可以隨時撤離此地,反正他們已經確定了遠航前來幽州的可行性,有沒有缺少公孫度這一方外援,都他們來說的影響都不大。

可公孫度不行,他但凡暴露出來一點弱點,就勢必要面對著致命的危險。

像他此刻一般將自己給關在了襄平城中,又如何不是一種自請被擒呢?

“混賬,難道我就不能現在發動城中的民眾殺出去嗎?”公孫度強忍著自己被人坑到了這個位置後想要提刀殺人的衝動,將這封射上城頭的書信給讀到了最後。

但當他的部從真按照他的下令出城之時,他卻看到了對他而言永生難忘的一幕。

在這城門四角蓄勢待發的持弓士卒手上,原本所持的遠距離神臂弓,忽然換成了掛在腰間門的弓/弩,以腰力協助拉張。

城門開啟的同時,這弓弩上弦的動作也已經全部整齊劃一地完成。

公孫度原本還要笑話這些人居然用弓/弩這等裝填繁瑣的東西,因他這趟出城的人數夠多,便反過來讓強弓勁弩都變成了雞肋之物。

弓弩裝填速度的緩慢,讓它們在絕大多數的時候充當著守城的工具,而不是攻城的器械。

然而也正是在他麾下的騎兵衝到了弓/弩射程之中的一瞬間門,每一個神臂弓營的士卒所用的弩機,都在以毫不停歇的速度朝外發射出力可破甲的弩箭。

弩箭破空的嘶鳴之聲一時之間門充斥著城外的緩衝地帶。

直到十餘支箭矢全部射出了弩機,這些人方才停下了手上的射擊動作,開始重新裝填。

十餘支!

公孫度眼見此景,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樣的進攻場面下他不會看錯,那根本不是隻能發出一支弩箭的腰部蹶張弩,而是連弩!

但即便連弩早年間門就有存在,卻還從未出現過一弩十箭的可怕存在。

現在……現在他確實見到了這種橫空出世的新型武器,可惜他就是這個被證明其威力的對象!

在這一番狠辣連環的射擊過後,公孫度那些試圖突圍的騎兵都被射倒在了出城百步的位置。

僥幸從這輪射擊中活下來的那些,也隨即被呂令雎和郭淮遊弋於城外的騎兵給攔截在了當場。

當最後一個騎兵倒下的那一刻,公孫度遠遠瞧見那小呂將軍朝著他舉了舉手中染血的長戟。

這個舉動中仿佛無聲地在宣告著一個意思——

您現在還覺得,這不叫“擒”嗎?

公孫度頹然地往後退了一步。

在這自困牢籠的處境中他忽然意識到,他和這些遠道而來的惡客之間門,差彆絕不隻是在一支弩箭,一根拍竿,又或者是一把神臂弓而已。

差彆在於,他的思維已經定視在了這片遼東郡的土地上,這些少年人的思緒卻是活的!

或許,就算這場交戰不是發生在此地,是在什麼彆的地方,他們也可以憑借著自己的聰明才智將他困入局中。

此刻他還身在城中,暫時處在一個安全的狀態,他也依然是他那些下屬所敬重的領袖。

但經曆了這三次被擒,他很清楚,自己已經不需再掙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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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消息經由尋常的海上航船順著長山列島抵達了東萊,又由身在青州的情報部門人員以極快的速度在此地發出了豢養的信鴿,讓其被送到了長安。

隻可惜喬琰此時並不在長安而在洛陽,所以又經由了一番輾轉,這才落到了她的手上。

喬琰展開了手中已經被翻譯過來的信報,隻見其上寫著八個字——

遼東得手,幸不辱命。